第五章 全國震驚
時方者，帝國鶴城人也，生於公元三三三三年，卒年未詳。
方嘗善於相官者，數次拒官而不入，終生未仕而為官之師。
方曾出入於黑山白水間，或醉或歌，時有小兒歡呼其後，方遂與之嬉戲歌舞，至倦至疲，遂以天為被，以地為席，世人尊其高德。年至公元三四三二，有漁人見風雨疏忽而來，雲端之上，似有一人廣袖紛飛，亦有歌聲，激蕩昂揚，亦有舞影，縹緲若仙。頃刻后，歌舞逝去，有彩虹出於東方。有見聞廣博者，曰：此乃官相時方也。
而後，時方如飄渺也，時人以為傳奇。
著有：《官相》，《商相》，《方成子掌紋論集》，《星雲相》，《風水相》，或有流失者，不詳。
――――《帝國風雲錄》
……
……
……
凌晨四點，一陣汽車的鳴笛聲劃破寂靜，將鶴城乳業內的所有人都驚了起來。
看了一夜資料的時方霍然起身，打電話招呼一聲劉富強，便披件衣服急匆匆的下了樓。
是省里派來的專家組連夜趕來了。
廣場上燈火通明，已經聚集了上千人，前幾日聚集的消費者，鶴城乳業的員工，還有慕名趕來的其他人。
幾輛麵包車一次排開，王源率眾而出，整個隊伍顯得異常嚴肅，廣場上出了汽車發動機的嗡嗡聲，幾乎沒有其它的聲音。
時方下了樓，見到老縣長，心也定了下來，聞訊趕來的還有梁洛凝，俏臉上有些倦，顯然也是沒有睡。
時方上前與老縣長和幾位專家依次握手，雙方彼此介紹后，專家組便馬不停蹄的進入了工作狀態。
在大廳內等候的時方和王源也沒有心情敘舊，都從彼此的臉上看出了凝重。
而其中最為患得患失的人，最數梁洛凝以及眾位在大廳外討論的消費者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走過，眾人的臉上緊張更甚。
忽然，又是一陣汽笛聲。整個院子頓時喧嘩起來。
時方微微皺眉，朝廣場上望去，來的赫然是京城以及更大城市著名媒體駐鶴城的代表。
無論結果如何，東阿這個小鎮，必將會登上各家媒體的頭條。
出名了？
時方搖了搖頭，這些媒體的嗅覺還真是靈敏呢。
眾媒體的記者也是沒有休息，直接對大廳外的消費者進行了採訪。
時方一揮手，候在一旁的王傳林會意，一群警察便將媒體記者擋在了外面。他又對大廳內眾人吩咐了一句：「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形式接受任何媒體採訪。」
身旁的王源拍了怕時方的肩膀，從他的表情看得出，他對時方的表現很是欣慰。
梁洛凝也是朝時方感激的點頭，便默默的坐在一旁，陷入了焦急的等待。
與外面的喧嘩不同，大廳內依舊靜的可怕。
終於，太陽越過樓頂，整個大廳頓時明亮起來。
叮鈴鈴……
電話鈴聲響起，所有人的心一跳。
時方也是微微愣了片刻，一看，才知是自己的電話，接通，對方渾厚的聲音傳來：「小時啊，要穩住。一定要穩住。」是縣委書記吳關道的聲音。時方能夠聽出對方聲音的顫抖。鶴城乳業出了問題，他以及整個班子，甚至整個鶴城市在全國的印象分都會大打折扣。
這是誰也不願見到的事實。
鈴鈴鈴……
又是一陣陣電話聲響起，剛才安靜得場面頓時亂了起來，大廳內充滿接電話的聲音。人們的回答幾乎都是放心，沒問題之類故作鎮定的話。
半個時辰后，所有人的聲音都停了下來。
吱嘎……
推門聲劃破靜寂，時方率先站了起來。
穿著白大褂的幾位老專家依次而出，臉色有些陰沉。
眾人的心頓時一沉。
時方緊忙趕了上去，然後在媒體擠進大廳之前將眾人請進了鶴城乳業的會議室。
大廳外的消費者和媒體頓時急了，這算怎麼一回事兒？結果出來了，人也沒了。有人帶頭吆喝起來，鶴城乳業內人聲鼎沸。
會議室內。
清一色白衣的專家們一側而坐，氣氛異常凝重。
時方朝為首的老者問道：「結果如何？」
老者微微搖了搖頭，道：「三聚氰胺，過量。」
嗡……
饒是時方腦地也不禁一暈。
良久，他問道：「確定？」
老者點頭。
時方不知為何，愣了片刻后整個人忽然放鬆了下來。然後打通了王傳林的電話，道：「來帶人吧。」但是，昨晚梁洛凝堅定的語氣一遍遍的迴響在他的腦子裡，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
……
……
二零一一年四月二十二日，即三路奶粉事件之後，又一個震驚全國的事件引起軒然大波，受到全世界主流媒體的爭相報道。
經過專家組再次檢測，鶴城乳業集團生產的乳製品由於三聚氰胺含量超標500餘倍，遠遠超過安全標準，鶴城乳業集團已被勒令停業。
全國上下頓時引起新一輪的恐慌，國產奶製品的信譽危機進一步加深，同時全國上下也掀起了退貨風潮。
等待鶴城乳業集團的，將是法律的制裁。
而《南岸都市報》，國內鮮有的幾家頗具報道深度的媒體卻另出樞機，從兩一個側面報道了此次事件。
報紙上，一個醒目的照片引起所有讀者的注意。
深夜，一個年輕人，正舉著手，向場下的數百人說著什麼。
而報紙的正文，將時方當日講的話一字不漏的進行了報道。
這篇報道有一個醒目的標題：《為人民服務關鍵不是轉變政府職能》
整篇文章對時方的行為進行了高度讚揚，並且深度分析了改變政府職能與民生的關係。而另一篇報道則是鶴城乳業集團總經理梁洛凝，文章報道了她對消費者鄭重的承諾，從正面描述了她對整個事件的態度，也引起了全國上下的關注。
如何挽救信譽危機，以及官與商如何對消費者負責成為各大主流媒體最熱門的話題。
從三路毒奶到雙會的瘦肉精，某種意義上，只是這一趨勢階段性的反映。近年來花樣繁多的食品安全問題從另一個層面反映從社會道德急速滑坡，也將會造成極其嚴重的後果。頻發的食品安全事件折射出的不只是人心不古、世風日下，更為麻煩的是，道德作為社會的最後屏障，一旦失守，將是毀滅性的災難。
而更多的娛樂媒體，則是爆出了很多不著邊際的花邊新聞，令人好氣又是好笑。不過很快便過了時效，只是博眾一樂而已。
時方，東阿，梁洛凝，鶴城乳業集團，成為各大媒體最鮮亮的名詞。
然而，與時方的備受推崇不同，作為鶴城乳業第一法人代表和負責人，等待梁洛凝的將是法律的制裁，甚至是冰冷的牢獄。
……
……
整個事件似乎已經落下帷幕。
幾日下來，時方的電話響個不斷，他甚至意外接到了市委書記王作舟親自打來的慰問電話。
時方心下卻釋然，他的言行，及時的挽救了政府的信譽危機，就是省長打過來電話他都不會感到意外。
然而，整個事件過後，時方卻感到無盡的困惑與疲憊。
是的，疲憊。
梁洛凝堅定的語氣和執著的眼神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
如果背後有陰謀呢？時方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如果真的有陰謀，那麼，受害的不禁是鶴城乳業和消費者，還有政府。
但是，為什麼是陰謀？這樣的結果不是很完美么？此次事件的表現，將會是他今後仕途一個至關重要的政治砝碼。
可是……
時方又陷入沉思。
「要穩住，一定要穩住。」時方腦海里回憶著吳書記顫抖的聲音，對方的聲音與梁洛凝的話交替的出現在腦海，時方不禁抱頭啊了一聲。
出去走走。
時方推開房門，漫遊一般的朝外走去，路過的人無不用熱切的眼神望著他，充滿了敬服。
不知不覺，他走到了王源休息的房間，敲了敲門，裡面有了迴音后，他推門而入。
王源的精神很好，早上特意出去染了頭髮，整個人年輕了不少。
時方進來的時候，。他剛放下電話。
「省里來的。」王源笑呵呵的對時方道，絲毫沒有掩飾臉上的興奮。同時他望著時方的眼神也更加熱切。
當初他拼了老命走關係才換來時方這個鎮黨委書記，不過是想讓時方在東阿安安穩穩的干幾年，然後退休養老，也不枉人家跟了自己一回。而計劃總是沒有變化快，想不到自己一時的義氣之爭，換來了政治生命的第二春。如果不出意外，退休時候撈個正廳的待遇是手掐把拿了。一想起這事兒，王源興奮的昨天一夜都沒有合眼。
「小時啊，快過來坐，快坐。」他拉著時方，二人一起坐在沙發上。
王源見到時方，顯然更加興奮，就像一肚子話終於找到了傾聽者，不等時方說話，他又道：「小時啊，這事兒辦的，太給力了。」興奮之餘，他也趕了一把時髦。
時方靜靜聽著王源不斷的絮叨，他知道，這是老縣長與自己親近。
良久，王源終於發現了時方眼裡的憂色，不禁問道：「家裡出了事兒不成？」仕途通暢，能困擾人的事兒，也只有家裡的事兒了。
時方沉吟良久，終於開口道：「老縣長，這事兒，沒完呢。」他剛剛又回憶了一番鶴城乳業集團以及梁洛凝，腦海中猛的出現一個名詞，《風水相》。那鶴城乳業，沒有破敗之相。而整個事件的進展也太過順利，犯了有條不紊的大忌。雖然這話聽起來有些懸乎，但是時方卻堅信自己的直覺。
王源臉一沉，道：「你這是哪來的話？沒看早上的報紙么？鶴城集團已經公開向消費者致歉了，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接著，他又諄諄善誘道：「小時啊，不管怎麼樣，這事兒是定了。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害處啊。想想，你的出身，這政績才是王牌啊。」但是，浸淫官場多年的他，新下已然被時方的懷疑驚醒，也瞬間做了權衡。
王源的話沒錯，幾乎每個身在官場的人都通曉一個道理，想在官場走的遠，不在能力有多高，而在你背後的靠山有多大。你身上官服的顏色才是你閃耀的資本。
時方又何嘗沒有計較這些？退一步，必定是天堂，而進一步，有可能就是萬劫不復。
但是，片刻后，他依舊堅定的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心口，凝重的說道：「為人者，一心一相也；然為官者，兩心多相也。一心為己，一心為公。雖多相，然萬變不離其宗也。唯守其本心，才可立於不敗也。人有三修，修身，修心，修德。德為眾相所長。故，德乃官人之本也。」
王源定定的望著時方，就像望著一個完全陌生的人，眼睛里全是震驚。片刻后，他拍了拍時方的肩膀，起身，望著窗外凋落的樹葉，有些感慨道：「我老啦。只想安安穩穩的退休，含飴弄孫呢。」
時方的心猛的揪了一下，他知道，自從走進這間屋子的那一刻，迎接他的，已經是另一個老縣長。
他忽然笑道：「老縣長，還沒出去走走吧？我陪你。」
王源點頭，親切的拉起時方，二人朝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