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最難忘的一次小便
「是呀！這裡住的都是被欺騙而來的工人，國家幹部、做生意的、農民、學生等等，幹什麼的都有。」
老人看著周圍已經睡著的人，低聲告訴他。
孔昌易也隨著老人的眼光看了看，怎麼也想不到這些都是人這麼複雜，居然還有國家幹部和學生，在他看來都是一個樣子，都是下苦的人。
打死他，他也無法將這些人和國家幹部、學生、生意人聯繫起來。
國家幹部、學生、生意人是何等的面貌，但是這裡的人是什麼？
說的毫不留情，連街上的乞丐都不如。
「進了這裡面就永遠的別想出去，給老闆好好的燒磚、出磚，除非你死了。」
「沒人管嘛？」孔昌易還是年輕不知，自然想到了維護社會治安的人之類的。
老人無奈的搖了搖頭，嘆氣道：「管？誰敢管。聽說磚窯的老闆在當地黑白兩道是叱詫風雲的人物，特別是什麼代表，沒有人敢動其分毫。」
「那這些怎麼不自己逃呢？」孔昌易還是想著辦法，離開這裡。
老年人的臉色更難看了，夾雜著一種難以接受的痛苦。
「跑？逃？每個人才來的時候，都是想著怎麼出去，都不想幹活，想反抗，但是日子久了，被外面的打手打幾次，想要多活幾年，也就安下心了」。
「那幹活發工資嘛？」
「發工資？你想的真天真，只要能吃飽就不錯了。
這裡打工不發工資，只管飯，但是根本吃不飽，他們的宗旨就是餓不死就行了。」
孔昌易一下沒聲了，他想不到自己沒有去煤礦，卻來到了這個黑磚窯。
如此看來，這裡還不如煤礦呢？
「他們不怕這樣把人弄了嗎？如果把人這麼給弄死了怎麼辦？」
孔昌易認為畢竟人命關天，便問道。
老年人有氣無力的樣子，似乎已經看破紅塵，又似乎全是悲哀，眼神中無一點神色。
「死了？死了就死了呀！屍體扔進磚窯中，到時燒的你連灰都找不到，這個人就好像沒到人世間來過一樣」。
這麼殘酷呀？自己若是死在煤礦，還能留個全屍，現在居然要變成灰燼，什麼也不會留下。
孔昌易當時渾身打顫，感覺現在自己就在烈火中焚燒。
一條人命在這裡怎麼就如同草芥一般，如何一直反抗是不是就會被扔進磚窯的爐火中……。
「我就親眼看見一個小夥子被扔進了，那個小夥子還不到20歲。真是造孽呀！」
老年人說完已經閉上了眼睛，臉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似乎開始回憶那恐怖的一幕，也似乎是他永遠不願意想起的事情。
孔昌易也想起了班車上所聽到的一幕，他們的死亡如此的相似，都是如蒸汽一樣人間蒸發。
他們的父母知道嘛？
他們的親人知道嘛？
他們的名字留下來了嘛？
……
老年人的回答是肯定的，而且他親眼見過，連他們都不知道那個孩子姓什麼叫什麼，更何況他父母、親朋好友呢。
此刻，老年人的說法真是讓孔昌易腦洞大開，這是以前他想都不敢想的。
此刻腦海中不停的懸著兩個字。
可怕，可怕。
此刻腦海中可怕的聲音，似乎感到自己的身體都一點點的變成灰燼。
那怎麼辦？
這裡實在太……
簡直無法待下去。
孔昌易傻傻的看著房頂，雖然此刻自己已經身處此地，但打死孔昌易也願意接受這個現實，還有這樣的地方。
不管他相信，還是不相信，這都是事實。
是不是自己那一天也會被扔進爐火中，就這麼人不知鬼不覺的在人間消失。
人命如草芥。
孔昌易又想起了工廠的日子，雖然背後的嘲笑聲，蓉和廠長當著面的行為，讓孔昌易無地自容，但總可以自由自在，不愁吃穿。
廠長再怎麼張狂，也不會，更不敢讓自己從人家蒸發！
但是現在，隨時都有從人間蒸發的可能。
孔昌易開始後悔。
不再後悔蓉和廠長的苟且，而是後悔自己的胸懷太窄。
當時不該弄死了廠長和蓉，如果沒有打死他該多好，再想想當時如果自首進了監獄是不是比這還強一些，畢竟電視上見過監獄的情況，還是不錯的。
再想想一輩子要在這個不見天日的鬼地方度過，隨時都可能死去，而且是無聲無息的死去，那才是一種無比的可怕。
老年人還告誡孔昌易道：「你現在才進來，千萬不敢想著逃跑，被抓住了，不死也是半死。」
孔昌易的心已經死了，失魂的望著漆黑的房頂，已經聽不見老年人在說什麼了。
「你是被幾個人抬著扔進來的，你和誰打架了，能被抓到這裡來呢？」
老年人對這麼一個細皮嫩肉的少年也是好奇。
「哎！此事說來話長，我也說不好，算了不說了！」
孔昌易現在哪有心情說這些，只好敷衍嘆氣而過。
就在這時，忽然聽見水流的聲音，似乎在下雨，刷刷幾秒鐘后忽然又停了。難道是有人在小便嘛？
「聽見沒？這就是有人在尿。」老年人提醒孔昌易。
怎麼真是這樣？
床板就放在地上，就算尿到了床板下，又怎麼樣？和尿到床上有什麼區別呢？
不管那些，總不能為了面子，活活的憋死自己呀！
孔昌易的日記寫到這裡后，顯然停下來了，似乎去解決小便問題去了。
孔昌易這裡的日記比坐車那段的筆跡更潦草，沒有一行一行的寫，而是上下互相抽扯著，有許多行、許多字都寫到一塊，疊加起來，根本分不清寫的是什麼，應該他現在活過來也不認識自己曾經寫下了什麼。
孔昌易日記中再寫的時候，和前面的內容，隔了好幾行的空白，顯然前面寫的是一氣呵成。
小便后，又在黑暗中開始寫，因為看不清就隨便起了一行，所以中間才留出了空白。字跡還是一樣的潦草。
終於解決了小便問題，渾身無比舒暢。
這恐怕是孔昌易這輩子最難忘的一次小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