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二十一

這天早晨,趙劍波打開電腦,剛想開始工作。陳康敲敲門,一臉詫異進來,若有所思地說:「趙總,有人找。這是他的名片。廣州盛達國際貿易公司總經理助理——李凱。我記得嫣然好像在這個公司吧?」趙劍波接過名片看看,困惑地說:「對,這個公司就是嫣然所在公司。可是,這個人咱們並不認識啊?」陳康說:「他堅持要見你。」趙劍波猛然想起什麼,著急地問:「別是嫣然出什麼事了吧?他在哪兒?」說著快速往外走。陳康緊追上去,「大廳里呢。」他們倆一前一後相繼來到大廳。大廳里,一個西裝筆挺的青年人等候著。趙劍波上前就問:「請問您找我嗎?不會是嫣然出什麼事了吧?」李凱微微欠欠身子,謙謙有禮地說:「不好意思,打擾您了。趙劍波,趙先生嗎?是我們徐總想要見您。」趙劍波著急地又問:「嫣然怎麼了?沒有什麼事吧?」李凱面帶笑容答道:「嫣然挺好的。」趙劍波鬆一口氣說:「那就好。可我們並不相識。徐總?見我?會有什麼事?」李凱堅持說:「趙先生請上車,到了就知道。」趙劍波滿腹疑狐地跟著李凱上一輛賓士車。陳康擔憂地送到門口,「趙總,我跟你一塊吧!」趙劍波搖搖手說:「沒事,你在酒店等我。」陳康只好揮手作別。車徐徐遠去。

車子在一個大酒店處停好。李凱領著趙劍波來到三樓的一個房間門口,輕輕地敲敲門,裡面回應了一聲:「請進。」李凱打開房門,有禮貌地微微彎腰說:「趙先生,請進。」趙劍波抬腳邁進豪華的房間。屋裡的人背著手,站在垂著淺紫色紗窗的窗前,趙劍波的腳步近了,才緩緩轉過身說:「趙劍波,趙先生嗎?」邊說邊打量趙劍波:高大威猛的身材,一身深色的豎條紋西服,不禁暗暗稱讚,好帥氣的男人。趙劍波疑慮的目光也打量對方:一位中年男子,一身考究的銀灰色西服,溫文爾雅的氣質。從衣著和氣質就知道是一個事業有成的人。他好奇地問:「我是趙劍波。請問您是?好像我們並不認識。」徐國豪介紹道:「我叫徐國豪,嫣然的同事。」趙劍波不安起來,絮絮低語道:「不會是嫣然出什麼事了吧?千萬別出什麼事!」突然恍然大悟,他就是孩子們口中的徐伯伯。再次偷看氣度不凡的他,有些自愧不如。

「請不要慌,嫣然沒事。是我們兩個男人之間的事。」徐國豪從容不迫地回答,「趙先生,請坐。」伸手示意他坐下,緩步來到酒櫃旁問:「趙先生想喝點兒什麼?」趙劍波迷惑不解,自言自語道:「我和你之間會有什麼事?素不相識的。」走到沙發前坐下,滿心疑慮地停頓一下說:「隨便吧。」徐國豪端過來兩杯紅酒,放在趙劍波面前一杯。神色肅穆地說:「據我所知,趙先生和嫣然離婚已經有五年了,對吧?」趙劍波滿臉的疑惑,若有所悟地點點頭。「你一直沒有再婚,是想和嫣然重新複合?」徐國豪複雜的眼神緊盯著他。

趙劍波坐正身體,警覺地說:「你怎麼知道?」深沉地觀察他。徐國豪輕輕一笑:「凡是有大腦的人都能看得出。」輕咳了一下又說:「咱們就明人不說暗話,直奔主題。」「好,您請講。」趙劍波皺著眉頭耐住性子,倒要看看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徐國豪犀利的目光直視他問:「趙先生和嫣然的結合,她快樂嗎?」趙劍波沉思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怎麼會不快樂呢?」徐國豪鼻子里冷哼一聲道:「快樂?你也是事業有成,養活一家四口完全沒有問題。嫣然為什麼要拚命學習工作。如果家庭方面沒有施壓,誰想拼了命的熬夜學習和工作。你知道她這幾年吃得苦,受得罪嗎?一個小女人,拉扯著兩個孩子奔走在雨夜中,去給孩子看病。摔得膝蓋受傷,連路都走不成。工作她最拚命,累得口鼻往外嗆血,反而說這樣的生活感到特別的安穩。生活帶給她巨大的壓力,你還敢說她快樂!這些苦難都拜你所賜。哪個女人不想過相夫教子,無憂無慮的生活?在丈夫面前撒撒嬌,逗逗孩子。可嫣然呢!好幾次都站在江邊,想要幹什麼?難道你不明白嗎?」

趙劍波驚嚇得圓睜眼睛,喃喃地說:「她想要幹什麼?她想要幹什麼?」可怕的一幕又浮現出來,往事歷歷在目,不堪回首。最想愛的人,終究是自己把她推出家門,難過地垂下頭無言以對。徐國豪冷冷地看著他的表情,繼續說:「一個女人帶著三個孩子和一個老人,你能想象得出這樣的家庭的重量嗎?它已經把嫣然壓的喘不過來氣了,你不覺得你很自私嗎?早些年,你們欺侮她,現在又緊拽著不放手。」趙劍波萬分驚奇道:「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嫣然告訴你的?」他緊握拳頭,控制住衝動。「嫣然從來什麼都不說。我並不知道你們的故事。因為我關心,所以我努力去了解一點兒。」徐國豪翹起二郎腿,倚在沙發里,眼睛專註著杯子。

「你到底什麼意思?」趙劍波被他的態度和動作弄得煩躁起來。「請你放手,給她自由。讓她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不要生活在陰影中。」徐國豪強耐住心中的不快。趙劍波嘴角一抹冷笑道:「你就是給她新生活的人吧。我怎麼沒有給她自由,我綁著她了嗎?」

徐國豪冷麵直視著他:「是的,你沒有綁著她的人,而綁著她的心。你認為你們還會回到以前嗎?回不去了,一切都早已面目全非了。」兩個男人鋒利的目光在空中交鋒。趙劍波愧對嫣然的相愛相知,頹廢地垂下頭,兩隻胳膊放在膝蓋上,臉埋在手裡。徐國豪看向一邊,語氣緩和些說:「如果你真的愛她,就幫她從陰霾中走出來;從繁重的體力活中解脫出來。讓她真正地得到快樂幸福起來。」坐正身子,放下杯子,觀察著趙劍波的反應。趙劍波沉悶地喃喃自語:「難道這個世界真的沒有天長地久?再華麗的誓言都會在時間面前褪色?!」

徐國豪起身,又倒了一杯酒,端著酒杯站在窗前。沉默地想,嫣然會怎麼選擇?趙劍波會怎麼做?自己又該怎麼辦?強勢的表面背後卻是無比的懦弱和迷茫。一飲而盡后給自己增添一些勇氣。趙劍波猛然抬起頭,此刻下定決心說:「這麼多年,我虧欠她太多。即使我們復婚,還會這樣兩地分居,她是不會放棄事業的,兩個人都會痛苦。好,我決定退出,你能給她快樂和幸福嗎?只要你真心愛她,我祝福你們!」徐國豪迅速地轉過身,驚喜地注視著趙劍波。不相信他這麼快就轉變了態度,「你放心,我會全心全意地去愛她的。」徐國豪提醒一句:「你該怎麼做?」趙劍波像一隻斗敗的公雞,瞬間全身沒有一丁點兒的鬥志,「打電話告訴她,我要結婚了。」徐國豪說:「你很聰明。」趙劍波犀利的目光直視他道:「你必須好好地愛她。」徐國豪想起嫣然以前說的話,虛渺地說:「我會的。」

趙劍波大踏步走出房間,心跌入深谷。挺直脊背不想讓徐國豪看出自己的虛弱。放手吧,如果她能快樂和幸福也隨了自己的心愿。事情已然一團糟了,不要讓她再痛苦下去。徐國豪說得不是毫無道理,嫣然嫁給他真的不快樂。希望破滅,該離開的終究還是離開了。跌跌撞撞地走在大街上,行人好奇地注視著他。煩悶地望著太陽,太陽不也是孤單的嗎?突然他想明白了,莊重地告誡自己:趙劍波,你必須活得比以前更精彩,只為不甘認輸的心。

小河邊,趙劍波呆坐了整整一天。上午的「雄心壯志」隨著太陽的下落逐漸消失殆盡。「以後該怎麼辦?」這句話在心裡反覆地問了千萬遍,最後的答案都是不知道。迷茫的心情把他的心揪得疼痛難忍,又好像掉進一個高壓的容器里,把五臟六腑都要擠壓得粉碎。

黃昏時分,約出來馬登峰和方惟敬。趙劍波的家裡,三個摯友圍著桌子坐定。趙劍波冷麵不語。他們倆互相看看不知所然。方惟敬疑惑地問:「劍波,你怎麼了?心情不好嗎?」趙劍波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他們倆。方惟敬驚呼道:「劍波,你上當了!嫣然根本不可能嫁給他。」趙劍波的眉頭擰成一個結問:「惟敬,你的語氣這麼肯定。你的理由是什麼?」方惟敬說:「我的理由是……嫣然在未和你相識之前,我曾向她表白過,她決然地拒絕了我,沒有丁點兒商量的餘地。那時她還是孩子呀,就那麼篤定。何況現在你們有孩子了。嫣然想要嫁那個徐總,還用和你商量嗎?可見他的心很虛,嫣然的態度很堅決。」

趙劍波默默地聽著,眼睛里有一線光亮,馬上又黯然下去。馬登峰沏好茶,遞給他們。趙劍波接過來放在桌子上,凝視著玻璃杯子里的茶葉,慢慢地伸展開來,漸漸地沉下去。馬登峰喝一口茶水,嘆息道:「劍波,你的路怎麼這麼曲折呀?惟敬說得有道理,你這麼執著地愛嫣然,你們能重新複合該有多好啊!」趙劍波緊握住杯子低聲說:「登峰、惟敬,徐總是個大富豪。現在,我希望嫣然能嫁給他。嫣然也不用辛苦地工作了。放手給她自由吧,讓她去過幸福的生活。」

方惟敬更加堅定地說:「劍波,你要不相信就走著瞧,只要你再去爭取,他是奪不走嫣然的。哪有拱手相讓的道理。我總覺得嫣然離回來不遠了。你倒好,五年都熬了,現在反被人忽悠。你可別後悔。」惺惺相惜的摯友,相似的遭遇。趙劍波的消沉讓方惟敬心疼,緊握住趙劍波的另一隻手說:「劍波,別這樣好嗎?振作起來,精彩地走好以後的路。別讓大家為你擔心。」感覺到他的手在顫抖,一個男人也會疲憊和軟弱。一股暖流湧上趙劍波的心頭,握著茶杯的手,伸出去想握方惟敬,不小心帶翻茶杯,茶水倒了一桌子。顧不上去擦,四隻大手緊握在一起。

馬登峰收拾好桌面勸道:「劍波,你認為對的,你就堅持吧。不要被別人所左右。」方惟敬鬆開手坐下。趙劍波想起從結婚到離婚這些年的前前後後,心疼嫣然受得苦和累,緩緩地說:「剛開始的時候,我以為只要嫣然守著我,我們的生活怎麼會不幸福?誰知道現在竟然成了這麼一種結局。即使復了婚她也不會丟掉工作,依然兩地分居。何況五年了,一切都在變化。」方惟敬反問:「你變了嗎?」趙劍波堅定地搖搖頭說:「我沒變。以前嫣然問我,我們的感情到底有多長,有多深?我要用一輩子的時間證明給她看。」馬登峰拍拍趙劍波的肩頭說:「劍波,管住你自己的心就行,別人你管不了。」三個人聊到深夜。

夜深人靜了,趙劍波撥通嫣然的電話。「嘟……嘟……」的電話鈴聲聽起來特別的刺耳,驚悸得他的心突突地跳,真心希望她不要去接。「喂……」聽筒里傳出熟悉的聲音,既害怕又渴望聽到,該怎麼提起?「喂,怎麼不說話?」嫣然再問。趙劍波打一個冷戰,回過來神問:「嫣然,你還好嗎?腰疼和頭疼好些了嗎?」她的聲音裡帶著幾分疲倦,「挺好的。」他問:「工作累嗎?累了,該歇歇就要歇會兒,別硬撐著。」她總是簡短地回答:「不累。」他無奈這樣的談話,「帶孩子太累,把他們送回家吧。」電話里沉寂一會兒才說:「我不會送的,我是母親,不管什麼情況,我都會堅持的。他們倆是我的全部。」他咬著牙沉悶地說:「那我呢?我算什麼?我在哪兒?」她沉默著,舊話重提,依舊那麼堅定。趙劍波此刻下定決心說:「我要結婚了。」她吃驚不小,「啊?你要結婚了?真的嗎?」他難過地說:「你那邊有人對你好,愛你,疼你。你也結婚吧。總得有個家吧,別再耗下去了。」「大勇哥……」她驚叫一聲。他欣慰地應著:「嗯。五年了,你第一次這麼叫我,也許是最後一次。我希望你能快樂幸福。我也撐不下去了。」她沒有回應,他「喂」一聲,她了無生氣地應答一下「嗯。」「那就這樣吧。」他掛斷電話,隨手丟掉手機,重重地摔在床上。手摸摸旁邊,和孤單寂寞相伴。以後的日子就要這樣在無限的思念和回憶中度過,他無助地閉上眼睛。

武嫣然躺在黑暗中,心被黑暗一點點地吞噬著。頭腦和心臟僵住,不能思想,不會動彈。好久,她偷偷看向黑暗好深好虛。再也看不到他,看不到光亮和希望。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她害怕地用被子蒙住頭,被子在微微地抖動。漆黑的夜裡,輕微的哭泣聲。

第二天依舊去上班。小轎車裡,依然是三人行。武嫣然閉著眼睛,頭無力地靠在座椅背上。徐國豪窺視前面的她問:「嫣然,你怎麼了,不舒服嗎?還是心情不好。」她猛然驚醒道:「沒什麼呀!」徐國豪揣測她的心思,鼓起勇氣問:「有什麼事情說出來,別全部壓在心裡。又不把我當成好朋友了?」他想知道嫣然對這件事的態度。武嫣然猶豫著轉身看著徐總說:「趙劍波昨天晚上打電話說他要結婚了。太突然了,是真的嗎?」徐國豪重新坐好放下心,思索著如何表達清楚自己的意思,「你們已經離婚這麼久了,何必要固執地守候一個不值得守候的人。」他的心有點兒發虛。

以前的點點滴滴猶如昨日,她自怨自艾地說:「也許是我做錯了,我不該冷淡無情。曾經是多麼的快樂和幸福,一切都隨風而逝得無影無蹤了。」徐國豪開導她說:「嫣然,你該有新的生活了。別再想過去了。快樂起來,好嗎?」武嫣然自言自語:「新的生活?什麼新的生活呀?」徐國豪詫異她裝糊塗的態度,隱忍著不生氣,語氣難免有些急躁道:「你真的不明白嗎?我們相處也有七年了,你對我,難道真的一點兒也沒有動過心嗎?我哪一點兒不如趙劍波?」「我怎麼會感覺不到您對我的好。」對徐國豪,她總有一種歉意。「可是我想回到以前。」「我也守候了你七年,你不了解我的心嗎?我呢?我算什麼?我在哪兒?」徐國豪稍稍提高聲音。李凱開著車,聽他們的談話,替徐總著急。偷眼斜視嫣然,她太固執了。

同樣的一句話,兩個男人問,嫣然震驚了!她無奈又無助地說:「您?我有無盡的感激。我怕有錢人,已經被拋棄一次,怕再有第二次。」「有錢人怎麼了?有錢人就不能有穩定的生活?沒錢人個個都相守到天長地久嗎?你說的沒有道理。再說,我也沒有覺得我是什麼有錢人,一個平凡的普通人。」徐國豪控制著不悅。

嫣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話自說著:「如果再有第二次,那我該怎麼辦?」又覺得眼前迷茫,不知道該何去何從。為什麼到現在還是這樣?人生的難題一次又一次,怎麼抉擇?「我會拋棄你嗎?我這個人在你心目中就是這麼卑劣嗎?」「我不是這個意思,您理解錯了。」一陣陣的痛楚襲來,她微微顫抖起來。徐國豪沒有在意她的反應,步步緊逼道:「趙劍波就那麼高尚嗎?那他為什麼要離開你!我有多愛你,你知道嗎?從來沒有這麼愛過一個人。一點兒也不比趙劍波少。今天,我就想知道你選擇誰?」嫣然厲聲喊道:「不要讓我選擇!誰也不選!」她戰慄得厲害。李凱慌忙靠路邊停下車,抓住她的胳膊搖晃著問:「嫣然,怎麼了,你怎麼了?」徐國豪驚惶地下車,打開前面的車門問:「怎麼了?你怎麼了?」

武嫣然淚流滿面地推開他,跳下車,摔掉高跟鞋,光著腳在馬路上狂奔。徐國豪追下去。終於,她停下來。扶著路邊的大樹喘著氣,跌坐在地上,把頭埋進膝蓋里。徐國豪蹲下來耐心地等待著。許久,嫣然昏昏沉沉地抬起頭,不知身在何處?好久以前,也曾有過這樣的感覺。又想起了父親,如果他活著,她和哥哥的人生會是這樣的嗎?徐國豪撫摸她的手,她下意識地躲開。他無奈地苦笑了一下說:「嫣然,好點兒了嗎?」

武嫣然收回思緒,低聲說:「我好想我爸爸。自從沒了爸爸,就像斷線的風箏,孤零零的,不知道要飄到哪兒去?徐總,您回去吧,我能單獨呆一會兒嗎?」淚珠在眼睛里直打轉兒,強忍住沒有掉下來。然後祈求地看看他。

她迷茫無助的眸子,他心疼又心慌地說:「我為什麼要走?把你扔在這兒!連自己愛的人都保護不了,我枉做一回男人!」她無語了。「嫣然,相信我,好嗎?我不但能給你幸福而且能給你安全。」他的話語里充滿了真誠。她垂下頭不說話。「請相信我。我要怎麼做,你才能相信我?」徐國豪著急了。

她抬頭雙眸望向遠處問:「金錢、權勢和一個平凡的勞動者的生活,您會選擇哪個?」徐國豪神情一凝道:「選擇什麼樣的生活方式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顆真誠的心。有我在,你什麼都別怕,把所有的問題都交給我。」好耳熟的話,趙劍波以前也說過。舊話重提,好沒意思。她消沉地站起來說:「走吧。」他指指她的腳,彎下腰說:「你沒穿鞋,我背你吧?」她整個人呆住了,隨後光著腳慌亂地往前小跑起來。徐國豪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抱起她。「哎呀,您這是幹什麼?大街上呢!」她嚇得手足無措。徐國豪抱緊她往前走。零距離的接觸,他竟然微紅了臉。聲音微顫地說:「水泥路這麼涼,又硌腳。大街上怎麼了?又沒違法。」走到車前放下她。嫣然跨進車裡穿上鞋,無地自容地垂著頭一語不發。徐國豪看看嫣然說:「李凱,走吧。」李凱發動車子,疾馳而去。

黃昏時分,送嫣然的車子停在樓下,她沉默著,連一句「再見」也沒說。握著樓梯扶手,吃力地拾階而上,每一步彷彿要用盡全身的力氣。徐國豪不由自主地從車裡出來,來到樓洞口,多想上去攙扶她一把。眼睜睜地看著無助的背影消失在樓道里,他難過地扭過頭去。

李凱困惑不解地問:「徐總,對女人,你從來都沒有這樣遷就過。」徐國豪的心一震嘆息道:「真正的愛了,才會遷就。」李凱說:「您是說真正地愛上她了?可她那麼固執。」徐國豪心情複雜地說:「是的。人生最大幸事,可能就是真正地愛過一回。我很享受這幾年的單身生活,因有她相伴。」李凱有所悟地點點頭,眼睛瞟向二樓嫣然的家。「李凱,我會成功嗎?」「徐總,這個我可說不好。」「我也沒把握。趙劍波好福氣,曾經擁有過嫣然。咱們走吧。」李凱從沉思中回過神,發動著車子。

武嫣然跟著徐總、李凱忙前忙后。不再像以前那樣,偶爾說說家裡的事,除了工作,保持緘口不言。

徐國豪的辦公室里,武嫣然彙報完工作,正想轉身離開。徐國豪疾聲叫道:「嫣然!」她站住。他銳利的雙眼直視她,胸膛起伏著。壓抑著激動的情緒,慢慢站起來。複雜的眼神里,寂寞、渴求和無奈交織著,欲言又止。武嫣然迫於緊張的氣氛和刀鋒一樣的目光,膽怯地別過臉去。她柔弱的樣子讓生氣的徐國豪心軟下來,柔和地說:「嫣然,就這樣討厭我,連聊聊天的興趣都沒有了?」她轉過頭,慌亂地解釋道:「徐總,您可別誤會。這些天我一直在內疚,那麼衝動沒有一點禮貌。您能原諒我嗎?」徐國豪體會到她的失控,「別介意,我根本就沒有生氣。心裡不痛快發泄一下,憋在心裡不好。你別放在心上。」武嫣然猶猶豫豫地說:「我知道您對我好。如今,趙劍波要結婚了,讓我再想一下好嗎?我們的事情等等再說吧,畢竟咱們都是結過婚的人。」徐國豪激動地紅著臉說:「你是說我有希望了嗎?」對於他的執著,嫣然無奈地說:「試試吧。」

趙劍波失魂落魄地無心工作,坐在電腦前發愣,站在窗前出神。陳康迷惑不解地問:「趙總,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嗎?」猜想著會發生什麼事?煮好一杯咖啡遞給他。趙劍波端著咖啡站在窗前。窗外的兩隻小鳥站在枝頭啁啾著,一隻箭一般的飛走,另一隻拍著翅膀追上去。鳥兒尚且如此雙宿雙飛,可自己呢?陳康又問一句:「趙總,你怎麼了?」「沒什麼。咱們的三險該交款了吧?你抽空到財務支錢,去交上吧。」趙劍波還在想著飛走的鳥兒。陳康應著:「好的,我知道了。」趙劍波喝著咖啡說:「今天下午,沒什麼事吧?」陳康問:「沒有……你有事?」趙劍波茫然地望著遠方:「我想出去一下。今天陰曆幾號?不到初九吧。」陳康急忙打開手機查日曆:「不到,早著呢。才二十五。」

趙劍波立在山坡下,抬眼仰望孤山寂寂,落霞映照著霧氣。一步一步來到小樹下,寂寞惆悵地倚著小樹向南眺望,她聽到自己要結婚的消息,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她還好嗎?緣分至此,真的劃上句號了?淚水不知不覺地流出來,用力抹去,新的淚水又滑落下來。

不遠處,陳康和強子悄悄地站在樹後面。陳康傷感起來:「強子,趙總哭了。他又再想嫣然了。」強子哀嘆道:「嫣然姐走了這麼多年,好像一次也沒回來過。他們還有復婚的可能嗎?」瞅一眼遠處的趙劍波。陳康想起這幾天趙劍波低落的情緒,猜測道:「這次的事情好像不對勁兒。」強子驚奇地問:「怎麼了?會有什麼事?」陳康用胳膊支撐著樹榦說:「強子,趙總平時哭過嗎?肯定有事,而且與嫣然有關。嫣然找到男朋友了,要結婚了?」強子一跺腳醒悟過來道:「對,有這種可能!要不然趙總不會這麼傷心。」陳康惋惜道:「我替趙總難過。他這麼好的人,那麼執著地愛嫣然。」和趙劍波共事這麼多年,他們像親兄弟一樣。趙劍波傷心,自己也難過。陳康把臉藏在臂彎里,淚流下來。「陳助理、康哥,你怎麼了?」強子納悶陳康的舉動。「沒什麼。」陳康悄然落淚,強子也淚光閃閃,「陳助理,你別這樣,你還要安慰趙總呢,我嘴笨。該怎麼辦呀?誰有辦法讓他們重新複合啊!」

夜幕降臨,趙劍波回到家。鑰匙一丟,直接躺在床上。手機鈴聲大作,也懶得理會。鈴聲再次響起,不悅地瞅一眼,是嫣然打來的,慌忙接聽。手抖得厲害按錯了鍵,把電話掛斷,趕緊又打過去。「喂。」依然是甜美的聲音。「嫣然?」他抑制不住心跳,用手按住胸口,聲音也微微顫抖,「嗯,我只是想再問一下,你真的要結婚了嗎?」嫣然感覺出他抖動的聲音。可是這一切都要結束,多希望他能說這些都是逗自己玩的,專心聽他所說的每一個字。

趙劍波心裡激烈地鬥爭著,走不出的怪圈,又要回到問題的原點,狠下心說:「是的,已經登記了,馬上結婚。我不想再耗下去了。」她失落地問:「哦,那對方是什麼樣的人?對你好嗎?」他違心地說:「好,怎麼不好。比你還年輕呢。」她咬住嘴唇,心頭悲傷如泉涌,沉默許久又說:「那我祝福你。咱倆有一個能幸福也好呀。以後不要再匯錢了,我能撐下去。成了家,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趙劍波傷心地說:「孩子是我的,我要盡一個父親的責任。這事,你不要多管。」眼睛環視著冷清的家,她和孩子嬉戲打鬧的往事又浮現出來,心裡呼喊著:嫣然回家吧,領著孩子回家。我一直都在等你們回家。

武嫣然捨不得說再見,可是又能怎麼樣呢?他以後屬於別人了,剩下的只有祝福:「再見吧,祝你幸福。」沒有等他回應,電話掛斷。趙劍波沮喪地坐在床上。

黑暗中,武嫣然緊緊地握著手機,佇立在窗前眺望遠方,往事一點一滴歷歷在目。五年了,他已經盡心儘力,為他找到幸福而高興吧。「大勇哥」,在玻璃上哈口氣,反覆地寫著這個名字。

這天早上,徐國豪來接嫣然上班。她坐上車說:「徐總,以後不要來了,別人看著不好。」徐國豪不高興地說:「怎麼不好?你未嫁我未娶,光明正大的。」徐國豪反駁道,「什麼年齡的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好,您說得對,我抬不過您。」嫣然舉起雙手投降。徐國豪咧嘴一笑,緊追著問:「你說再問一下。問了嗎?」嫣然不甘心地說:「問了,他還是那麼說的。」徐國豪探出身子,焦急地問:「你到底什麼意思?這一想就是一個多月。」

嫣然沒有回答,對正準備開車的李凱說:「李凱,聽個歌吧。」李凱擺弄好音響問:「聽什麼歌?現在流行的?」嫣然想想說:「有《橄欖樹》嗎?我喜歡這首。」車子里飄蕩起悠揚動聽的歌曲。遠方的故鄉啊,想起來令人心酸。為了生計,遠離故鄉,流浪他鄉。何處是故鄉?要以他鄉為故鄉嗎?以後魂要泊於何處?還能回到遠方的故鄉嗎?故鄉和他鄉在嫣然心頭糾纏不休。

三個人被歌曲感染著。沉思中又唱起《月滿西樓》,嫣然打一個冷顫。纏綿深情的歌曲唱著:「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對趙劍波的愛消失了嗎?原本想答應徐總的,開始猶豫,動搖。徐國豪偷眼看她一直沒有回答,也沒再追問,失落惆悵地望著車窗外面。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故鄉在遠方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故鄉在遠方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二十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