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遲暮山莊
在離京城百里之處有座奇特的山坡,此山坡三面環山,一面臨崖。
山坡上坐落著一座奇特的建築,該建築依山坡地形而建,三面靠山,正面臨崖。
在建築的正前方處,一道寬約百尺的懸崖橫貫東西,將這座三面環山的建築與外界的唯一通路徹底隔斷的同時,也成為了此建築的天然屏障。
建築物正前方的大門和連接的院牆高如城樓,牆內亦如城樓般整齊站立著一排身著御林軍制服的士兵,雖然門前的匾額上清晰地書寫著「遲暮山莊」四個大字,但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顯然都更像是一座戒備森嚴、與世隔絕的城池。
門前筆直屹立著一座漆黑森冷的大鐵橋,高聳的橋身兩側有著數十條粗重黝黑的大鐵鏈緊繃著交錯連接至山莊門樓,而與鐵橋一樣漆黑、卻比橋身寬出一倍的兩扇大鐵門則彷彿建造時就未曾打算被開啟般嚴絲合縫地緊閉著,使這座猶如城池般的山莊顯得更加神秘。
隨著一陣馬蹄聲的臨近,一輛馬車在一小隊騎兵的前呼後擁下朝著山莊緩緩駛近,最終停在了懸崖邊上,馬車夫朝著懸崖對面山莊門樓上的士兵打了個複雜的手勢,隨即便見城樓上有士兵迅速下了城樓,不久后,懸崖對面便傳來了一陣陣刺耳的鐵鏈磨擦聲,同時,對面原本筆直聳立著的漆黑大鐵橋就在這刺耳的律動聲中緩緩下傾。
須臾之後,伴隨著一聲「哐當」巨響,鐵橋的一頭堪堪落在了馬車正前方不遠處,筆直橫跨於懸崖峭壁之上,連接起了原本一崖之隔的兩座山頭。幾乎同時,懸崖對面又再度傳來了另一種厚重的鐵器摩擦聲,而伴隨著這陣陣聲響,山莊前的大鐵門也緩緩開啟。
「駕」,隨著馬車夫的一聲呼喝,馬車在騎兵的前後簇擁下慢慢駛向山莊。當最後一名騎兵進入山莊后,刺耳的鐵鏈聲和大門的移動聲便再度響起,片刻后,大門緊閉,鐵橋聳立,四周歸於寂靜,彷彿剛才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雖只一門一橋之隔,但山莊內外的差異卻猶如天壤之別。乍看之下,可見庄內各色亭台樓閣、小橋流水錯落有致地呈現在眼前,各種知名的、不知名的花草樹木爭奇鬥豔,雖則入眼之處,紛繁錯雜,卻毫無違和之態,反倒給人一種奢華精緻之感,而每一處細節所呈現出的無可挑剔的工藝,都無不讓人驚嘆此山莊建造之不易。
馬車在進入山莊大門后便輕車熟路地緩緩前行著,穿過一條被繁花簇擁著的鵝卵石鋪就的小路后,很快便進入了前院,而原本一直隨行的騎兵們在進入山莊大門后即同時停了下來,不再跟隨馬車進入前院。
山莊前院內,御林軍驍騎營統領魏遲鋒早已領著幾名手下一字排開,靜靜等候著,待馬車駛入停穩后,車夫立刻下車朝魏遲鋒行了一禮,隨即伸手掀起了車前簾幕,一眼望去只見馬車內裝了滿滿一車的乾糧。
魏遲鋒一揮手,幾名士兵立刻上前開始從車內將乾糧搬抬下來。
約莫十幾袋搬走後,馬車中央赫然出現了一位閉目端坐著的年輕男子,眉如遠山,唇角含笑,雖雙目緊閉地置身於一堆粗布麻袋之中,卻難掩其溫潤如玉的俊朗神姿。
魏遲鋒立刻迎向馬車,滿臉堆笑:「真是委屈蕭公子了,不過魏某也實在想不出更好地掩人耳目的方法,好在這是最後一次了,萬望蕭公子見諒勿怪啊,呵呵。」
車上男子緩緩睜眼,漆黑如墨的雙眸仿如深不見底的黑洞,使他原本溫潤如玉的神姿中多了一份深不可測的神秘,只見他微笑著起身步下馬車,淡淡說道:「魏將軍言重了,這兩年來多虧魏將軍再三相助,在下感激還來不及呢,何來怪罪一說。」
「哈哈哈,蕭公子客氣了,其實魏某也沒幫上什麼忙,昨晚漏網的刺客也是蕭公子您的人阻擊的,論武功,魏某這裡所有人加在一起恐怕都不及您的手下,蕭公子文武雙全,身邊又有高手盡忠效力,令尊蕭丞相更是國之棟樑,日後回到京城魏某還要仰仗蕭公子多多關照才是。」魏遲鋒說話間已然抱拳拱手。
蕭煜睿不卑不亢地回了一禮,唇邊始終掛著淡淡的微笑,「魏將軍見外了,若非將軍首肯,在下又豈能將手下和丫鬟安排在山莊之內貼身保護和照顧表妹!若非將軍相助,在下又豈能每隔十日便隨這護送補給至山莊的車隊悄然進入山莊探望表妹!魏將軍這兩年來對在下兄妹的相助之義,在下定當銘記於心,他日若有機會,在下也必定會對將軍投桃報李。」
魏遲鋒等的就是這句話,見目的達到,便不再多客套,斂起笑容,嚴肅道:「蕭公子,魏某遵守兩年前與公子的約定,兩年來都不曾讓我的手下踏足後院半步,以免打擾凌小姐休養,但再過七日便滿兩年之期,屆時魏某便要護送凌小姐回京,故而今日不得不冒昧相詢,不知凌小姐的記憶是否已盡數恢復?」
「不瞞魏將軍,雖然在下每次來都會跟表妹說起往事,但時至十日前在下離開之時,表妹仍舊未曾恢復記憶。」
魏遲鋒雙眉微皺,「那恐怕很難瞞過凌尚書和皇上吧?」
「魏將軍放心,在下自有安排,七日後皇上必定會派人來接馨兒,在下亦會請命同行,屆時見到我和其他人,將軍只需告訴我們馨兒一切安好便可,另外煩勞將軍提前為我的人準備幾套衣服,方便他們屆時混在將軍的隊伍中一同離開此地,其餘的事就全都交給在下吧,在下保證絕對不會連累將軍。」蕭煜睿依舊微笑淡定。
魏遲鋒遲疑了一下,雖仍舊有些不放心,但見蕭煜睿並無將具體安排告訴他的打算,又一臉淡定自若的樣子,終究還是決定不再多問了,「好,魏某一定會遵照公子的意思辦。」
蕭煜睿笑意漸深,「那就有勞魏將軍了,在下先行謝過。若無其他事,在下就先去後院了。」
魏遲鋒立刻側身退步,賠笑道「蕭公子請便。」
蕭煜睿點頭示意后,便逕自向後院行去。
待蕭煜睿轉過院牆,魏遲鋒身邊的副將張猛便低聲道:「將軍,您何必要對這小子言聽計從,他不過是一介布衣,雖然他父親是右丞相,但您有太后和左丞相撐腰,何須擔心?更何況當日之事,我們連賊人的影子都未見到,可見實力懸殊,怪不得我們,再說這凌羽馨也只是撞到頭失憶了,並未受到其他傷害,頂多也就是治我們個保護不力之罪,有太后和左丞相在,就算要罰也就是名義上走走過場而已,您又何必要因此而處處遷就他呢。」
魏遲鋒橫了張猛一眼,「虧你跟了我這麼多年,竟一點長進都沒有。」
張猛一臉茫然加委屈的神情,卻是不敢再多言。
魏遲鋒見了他的神色,只得無奈搖頭,耐著性子解釋道:「你以為我是怕他才幫他的嗎?這兩年來我對蕭煜睿幾乎有求必應,除了為掩蓋兩年前之事,更多的也是為讓他欠我一個人情。據太后所說,先帝在位時,人前人後都曾不止一次地誇讚過他,說他才智過人、心思縝密,更是文武雙全,他日必成大器,故而很早便讓他做了皇上的伴讀,既是為了激勵皇上,也是有意培養他與皇上的感情,為將來安排他輔佐皇上做鋪墊。」
張猛越聽越糊塗了,「那他怎麼至今還未得個一官半職呢?將軍您又為何要他欠您一個人情呢?」
魏遲鋒眼中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欽佩與忌憚交雜之色,「這才是他真正過人之處,也是令很多人都看不透的地方,據說先帝駕崩前就曾安排好一切,只要他願意,封侯拜相皆可,但他卻婉拒了,當今聖上繼位后也曾再三邀請他入朝為官,甚至官位任選,卻不想依舊被他婉拒,但聖上卻絲毫未見惱怒,不但賜他令牌,准他可隨意出入朝堂和皇宮,更是經常請他入朝議事,但據大哥所說,他從不主動上朝,只有皇上下旨去請了,他才會到殿,而且即使上了朝堂,也從來都只靜觀旁聽,從不主動開口,只有皇上相詢,他才會答,卻也總是答得漫不經心,可每次不經意間的寥寥數語卻都暗藏玄機,即使偶有朝臣挑釁,他也總能不著痕迹地化解於無形,這兩年來皇上以整肅朝綱為名,明裡暗裡削減了我們魏家不少勢力,更是已然培植了一批敢跟魏家公然抗衡的保皇派,這其中至少有一半是蕭煜睿的功勞,但同時,他也常常在狀似無意間幫助他父親鞏固和壯大了以他父親為首的右相勢力,偏偏他自己又從不參與他父親的任何政務和活動,在世人眼中他就是個滿腹才情、卻不為世俗名利所擾、也不願理俗世凡務的風雅之人,大哥其實也明的暗的用了不少法子,卻是既無法拉攏他,也抓不住他任何把柄,完全對他無可奈何。」
張猛驚訝之餘,更覺得有些不可置信,「他有那麼厲害嗎?連魏丞相都拿他沒辦法?」
魏遲鋒心下有些黯然,嘆了口氣,「我大哥如今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權傾朝野的左丞相了,如今朝堂的局勢也更為複雜,除了以蕭進山為首的右相派、皇上極力扶持的保皇派與我們魏家三分朝堂之外,以吏部尚書凌風颺為首的忠正清廉之仕儼然已自成一派,雖也忠於皇上,但卻並非如保皇派那般唯皇命是從,他們更忠於江山社稷、忠於黎民百姓,尤其是凌風颺,他若覺得會有損社稷和百姓,別說左右丞相,即使是皇上的意見,也會在朝堂上公然反對,他在朝中和民間的威望頗高,不僅我大哥和蕭進山,就連皇上也不得不忌憚三分,而他與蕭進山雖也常常在政見上意見相左,卻到底是親戚,關鍵時刻總能互相拉對方一把,反觀我魏家,大哥如今在朝堂上越來越力不從心,二哥雖仍手握重兵,卻是常年駐守關外,太后又因凌羽馨之事與皇上生了嫌隙,大哥當年樹敵頗多,如今不知有多少人在等著盼著看我魏家沒落,今日我要這蕭煜睿欠我個人情,就是為了難保他日我魏家不會有求於他!」
張猛依舊一臉懷疑,「這小子有這麼大能耐嗎?」
「其實兩年前我也不是太確定,不過這兩年來從大哥那裡得知了他對朝堂上的影響,加上親眼見到他年紀輕輕,竟能讓這麼多高手甘願為之效力,足見我當日的決定是正確的,而且……。」魏遲鋒望著蕭煜睿消失的背影,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