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懵懂如初生(大結局上)
後來,池月和喬東陽的婚禮照片被傳到了網路,尤其那一張兩人站在機艙門口相視相擁相吻的照片,角色、光影、拍攝效果都極好,唯美而感人,劫後餘生的喜悅寫在他們深情對視的眼眸里,感動了網友,收穫了無數的祝福和好評。
因此,那個悄咪咪扒皮池月的貼子,說她勢利眼,為人冷血,對沒錢的親生父親和窮親戚視若無睹,態度高傲,居然沒有引起半點水花。
婚禮鬧出這種事故,現場這會兒正亂成一團,但是很快在喬東陽忍著疼痛拿著麥克風的淡定喊話下,就恢復了秩序。
「大家冷靜一點,就當看了個小雜技,沒什麼關係。司儀呢,婚禮繼續。」
「來個人,把這倆帶走。」權少騰招待著助手,把主駕和副駕一起帶走了,又在婚宴開席的時候趕了回來。
他匆匆進來的時候,喬東陽正在給賓客敬酒。他和池月都已經重新換了乾淨的衣服,池月一身得體的小禮服襯著曲線玲瓏的身材,高挑、大方,亭亭玉立,氣度芳華。喬東陽也是穿了與她同系列的搭配禮服,端著杯子唇邊揚笑,貴氣十足。
這兩人,一點不像剛剛經歷了一場大劫難的人。
權少騰挑挑眉梢,沉默一下走過去,拍拍喬東陽的肩膀。
「來,單獨敬我一杯。」
喬東陽看他一眼,交換個眼神,又轉過頭來笑著對賓客說:「抱歉,失陪一下。」
放下酒杯,喬東陽陪他走到隔壁的小會客廳,「什麼情況?」
權少騰一臉嚴肅:「你的猜測是對的,你三叔有問題,但是主駕和副駕這兩個人,從目前的調查來看,他們沒問題。」
「沒問題?」喬東陽明顯不信。
權少騰點頭,「根正苗紅,有家有室,和喬三叔沒有接觸,作妖的可能性也不大。」
「如果不是他們,會是誰?」
直升機突然故障,主駕做出幾乎機毀人亡的錯誤處置。
「這不可能是巧合。」
「嗯,在直升機事故史上,因駕駛員錯誤處置導致機毀人亡的佔比很大。事發突然,駕駛員手忙腳亂是可能的。但是——直升機故障的可能性不大。」權少騰說到這裡,往外面的婚會廳看了一眼,「我詢問過了,直升機是經過好幾次檢查的。問題很可能就出在航天城內部人員身上。接下來我會重點調查那些能接觸到這架直升機的人。」
喬東陽點點頭。
「辛苦了。」
權少騰呵聲,完全不認為他是真心實意的,「別埋汰我。去吧,好好做你的新郎倌。記得多笑一下,別讓你三叔瞧出什麼來。」
今天喬正江一家子都在婚宴上。
剛才喬東陽還敬過他的酒,除了對侄子的擔心,不見他臉上有半分動容。
呵!喬東陽冷笑,「老狐狸任何時候都擺出一副老好人的模樣兒,天塌了也面不改色,就算他會懷疑什麼,也不會讓我看出來。」
權少騰斜他一眼,「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管他是什麼狐狸,只要他做了,就別想跑掉!」
他說完,就要走。
喬東陽喊住他,「月亮塢那邊的事呢,有眉目了嗎?」
他不像池月那樣表現在臉上,心裡還是十分擔心鄭西元和王雪芽。權少騰知道這一點,可是他瞄過的眼神卻意味深長,而且,答非所問:「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聽這些不吉利的事,真的無所謂嗎?」
不吉利的事?
喬東陽心裡略沉,「他們怎麼了?」
「送醫院了。」權少騰沉吟一下,「不過關於遇險的過程,鄭西元吞吞吐吐,交代得含含糊糊,明顯有所隱瞞……」
「隱瞞?」不該啊!
喬東陽:「你們是怎麼找到他的?」
「昨天的持槍匪徒。我們順著這條線摸到了他的暫居處,找到了昏迷的鄭西元和王雪芽。目前就鄭西元醒了,王雪芽體質差些,還在昏迷中。」
「鄭西元都交代些什麼?」
「沒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呵!喬東陽扯了扯領帶,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不肯說?看來是欠揍。回頭我來問他。」
權少騰白他一眼,不講話。
喬東陽琢磨出味兒來,「不對,你剛才說不吉利的事兒?……這算哪門子不吉利?」
「你說呢?」權少騰賤賤的笑,眉梢稍揚,「這事如果讓你媳婦知道了,你還有洞房花燭夜嗎?別怪兄弟我沒提醒你,不想今晚在醫院過,就先別告訴她。」
「……」
喬東陽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傷,「我自有分寸。」
「你有個屁的分寸。在你媳婦兒面前,你就是個傻子。」
「……」喬東陽面無表情,「我不會說的,這樣行了吧?」
「真不說?」
「打死都不說!」
權少騰懶洋洋地一笑,「行!那就這樣。我還有事,別說喜酒,這是喜湯都喝不成了,馬上得走。」
「別啊!吃一口再走?或者,我讓人拎瓶酒給你捎上?」
「別他媽假惺惺的。」權少騰揚長而去。
聽說人在醫院,喬東陽懸著的心,落下一半。
人還活著,就是好消息。
經過剛才那一番驚心動魄,他更深刻的認識到這一點。
……
夜深了。
醫院裡靜悄悄的。
長長的走廊,響起一串高跟鞋的聲音。
池月走在寂靜的空氣,緊緊抓住包帶,消毒水的味兒,濃郁的充斥在鼻間,她心裡沉甸甸的。
王雪芽是今天送到吉丘人民醫院,聽喬東陽說人就在住院部,她心急如焚,等鬧洞房的人一走,就急匆匆趕了過來。
喬東陽陪她走到病房外面,停下腳步。
「你去吧,我找地方抽根煙。」
池月輕輕嗯一聲,敲敲門,聽到裡頭應答,沒有多話,徑直推門進去。
門又關上了。
喬東陽:「……」
洞房花燭夜,他媳婦兒重友輕色啊!
喬東陽並沒有去抽煙,而是在原地的休息椅坐下來,給鄭西元的助理打電話。
「姓鄭的人呢?」
「醫院。」
「什麼情況?」
「沒有生命危險。」
「哪間病房,我來看看他。」
「806!」
喬東陽一怔,看了看正對面的門牌號,把手機一放。
「知道了。」
……
王雪芽是今晚九點左右蘇醒過來的,那時池月正在鬧洞房。她知道池月接到了消息,沒有想到池月會在今天晚上過來。
房間里,王父王母都在,老兩口安靜的坐著,沒有聲音。
看到池月進來,王雪芽的眼眶瞬間泛紅。
「月光光,你怎麼來了?」
池月似笑非笑:「我不能來嗎?」
王雪芽抿了抿嘴唇:「今天是你的好日子……」
「得了吧你!啥好日子?」
九生一死,說是大劫日子都不為過。
「咱們是現代人,不用在意這些虛禮小節。再說了,你都不在,我結婚有個什麼勁兒?」池月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著,安慰她。
王雪芽難受地吸了吸鼻子,「對不起,月光光,我食言了,沒能來參加你的婚禮,沒做你的伴娘……」
唉!
這可憐勁兒。
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池月走到病床前,前傾身子看她,笑著問:「現在感覺怎麼樣,好些了嗎?」
王雪芽喉嚨哽了下,點頭,又搖頭,說不出話。
「怎麼了?」池月問她,又望向旁邊的王父王母。
王媽媽是個軟性子,看女兒難過,早就已經紅了眼圈,一臉難過,「這兩年也不知道我們丫丫走的是什麼運道,啥好事落不著,壞事一樁接一樁,沒完沒了。早知道會這樣,就不讓她去那邊工作了,乾脆呆家裡,哪兒都不許去。」
埋怨的意思很重。
池月抿了抿唇,「都怪我,結婚日子沒選好。」
「可不是沒選上好日子嗎?」王媽媽瞅池月一眼,「你說你這日子挑得,又是沙塵暴,又是綁匪出沒,都快趕上世界末日了……」
「媽!」王雪芽怨嗔地看她,「這事跟月光光沒關係。你怎麼能埋怨人家呢?」
「那跟誰有關係呢?」王媽媽眼睛都瞪圓了,指著她說:「跟你有關係對不對?可你這一問三不知,問什麼都不肯說,你讓媽怎麼想?」
王雪芽:「……」
沉默片刻,她扭開頭。
「告訴你有什麼用?我都已經告訴警察了。」
「哦,告訴警察可以,告訴你媽不行。」
「能說的我都說了。不能說的……警察交代了,不能說。」
「不能說?有什麼不能說的?」
「……」
王雪芽垂著眼皮,不說話。
「哎喲,你這性子都是跟誰學的,可急死我了。」王媽媽又急又氣,吼了兩聲沒用,獨自坐到邊上垂淚。王父比她沉穩許多,輕輕拉住她,示意她在這兒別鬧,又勸閨女:「不想說的話,就不說。但是閨女,爸爸必須得告訴你,不管你遇到什麼事,你都是爸爸媽媽的好閨女,只要你健健康康的,就沒什麼大不了。」
王雪芽還是沉默。
可是淚水,已經滾到了眼眶。
王父沉默一嘆,朝池月笑了笑。
「月月,你倆一向要好,你陪陪她,說說你們女孩子的私房話。我先帶你阿姨去賓館休息,她身子不好,不能這麼熬夜折騰……」
「我不去!我要在這兒守著丫丫……」
「丫丫又不歡迎你。」王父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著,攬了她的肩膀往外走,好言好語地哄:「走吧走吧,讓她們年輕人多交流。咱們老傢伙,就別在這兒湊熱鬧了。」
……
王父王母走了。
池月看著王雪芽,沒有問,只是為她倒了一杯溫水,放在床頭,「要喝嗎?」
王雪芽搖頭,又點點頭,像是極度渴水那般咽了咽,「你幫我把床搖起來好嗎?」
「好。」
池月慢慢將病床搖起,臉上依舊是淡淡懶懶的神色,可是王雪芽靠在床頭,在她微笑的目光里,漸漸感覺到緊張,甚至不敢直視她的眼。
「這樣可以了嗎?」池月問。
「可以了。」
池月閃她一眼,把水遞到她的手上,「慢慢喝,先試試水溫合不合適。」
嗯。
王雪芽小小應了聲。
又似乎沒應。仔細聽,只有水入喉嚨的吞咽。
兩人就這麼平靜地僵持著,誰也沒有開口。
池月站在床邊,看著王雪芽亂糟糟的發頂,沉默了好一會兒,「小烏鴉,你不想對我說點什麼嗎?」
「說什麼?」王雪芽條件反射地抬頭,有點緊張。
池月問:「為什麼會突然離開賓館?離開賓館后,你又去了哪裡?發生了什麼事?」
王雪芽不說話。
池月看到她的臉色變化,有點心疼。
「你不想說也可以。但是我不希望你憋壞了自己,如果這件事在我面前都難以啟齒,那一定會在你心裡造成負面影響。何必呢?小烏鴉,我們是無話不談的朋友,不是嗎?」
王雪芽沉默。
一臉蒼白,還有疲憊。
在池月灼熱的目光盯視下,她像個無助的孩子,很想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可是倉皇失措間,無處可去,無路可退逃,不管面對誰,似乎都得面對這個繞不開的問題。
沉默中,
時光彷彿靜止。
房間里的空調開著舒適的溫度,
她卻滿身是汗,脊背潤潤的,額頭也濕了。
「月光光——」王雪芽哽咽一下,望著池月,有一種難以呼吸的窒息感,「我不是不想告訴你……而是我,沒臉說。」
池月慢慢坐下,「不急,你可以選擇性地告訴我。」
王雪芽嗚咽一聲,捧住沉重的頭,搖了搖,「我沒臉做你的朋友了。月光光,你那麼聰明,我這麼笨。我怎麼會是你的朋友呢?我真的太丟臉了。」
「做朋友又不是智力比拼。你如果不笨,怎麼襯托我的聰明,嗯?」池月微笑調侃。
換以往,王雪芽能氣得跳起來打她。
今天她卻垂著頭,點了點,「可能這就是我唯一的優點了吧。」
「小烏鴉。」池月眉心皺了皺,「我們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各有各的好,我聰明不一定是好事,你笨也不一定是壞事,我們都是不可取代的自己。你這是怎麼了?」
王雪芽重重呼吸。
像一條被水草纏住的魚,
她努力了,還是喘不過氣。
最後,她把頭靠在枕頭上,虛弱地說:「我就像個傻子。我上了別人的當。我親手毀了我自己。」
毀了——
她用了很嚴重的詞。
池月意識到什麼,目光倏地變冷。
在王雪芽身上看不到明顯的外傷,那麼,還有什麼是會毀掉一個女孩兒的?
「小烏鴉。」池月沉默著摸了摸她的手,像在安撫一個受傷的小動物,「是很嚴重的嗎?」
王雪芽點頭。
良久,她睜著通紅的雙眼,凝視池月,淚霧盈滿眼眶,「你會嫌棄我嗎?」
「說什麼傻話呢?」面前這個王雪芽是池月不熟悉的女孩兒,她不再樂觀快樂,不再愛笑堅強——
池月不敢想,她遭受了什麼。
「小烏鴉。」池月輕輕將她拉過來,抱了抱,拍她後背,「你不想說就不說了吧。你太累了,休息休息,睡醒了咱們再聊,好嗎?」
現在是深夜。
黑夜會讓人釋放更多的情緒……
她不想王雪芽情緒崩潰。
「等天亮了,你就又堅強起來,又是那個勇敢美麗的小烏鴉了。」
「我再也不是了。再也不會是。」王雪芽喃喃著,在池月的溫柔里,一顆心沉入深淵,慢慢低下頭,「池月,我犯了很大的錯誤。」
「嗯?」
池月聲音很慢,給她時間緩解痛苦。
王雪芽也很慢,頭始終垂著,輕輕的拉開自己的病號服……
白璧染瑕,淤痕清晰可見。
池月猛地一震,「是鄭西元,還是……別人?」
王雪芽搖頭,咬了咬下唇:「我不知道。」
不知道?
池月的神經幾乎剎那繃緊,雙手握住王雪芽的手,「到底怎麼回事?」
「……那天晚上,你們走了,范維突然找我,說他,說他手上有我們戀愛時的照片,是那種……那種很不雅的……」
池月:「你跟他不是沒有發生過——?」
「我印象中是沒有。」王雪芽語氣遲疑,有些困惑,「范維說是那次我喝多了……發生的,我不信,他就發了一張照片過來……照片里我靠在汽車椅背上,不省人事……我沒有印象,但是有點信了。他說,他還有視頻……讓我過去見他,只要我當面給他道歉,他就刪掉。」
「這樣你就信了?」
池月抬高聲音,有點生氣。
王雪芽身子明顯瑟縮一下。
見她緊張,池月又放緩了語氣,「這不怪你,只怪范維這王八蛋太狡猾了!」
范維和女孩子打交道多,了解女性的弱點,尤其像王雪芽這樣的女孩兒,最怕的就是這種東西了。加上他約王雪芽的地點就在萬里鎮,王雪芽沒有防備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你該事先跟我通個氣啊!」池月想到這個就痛心疾首,「別人不能說,對我還有什麼不敢說的?你不相信別人,還能不信我嗎?」
「不是不信你,是……月光光,你要結婚,第二天打早就要走,我不想影響你的婚禮安排……」
池月沉默。
她不再責怪,只是問:「然後呢?」
「我去了。但是我沒有見到范維,只看到兩個陌生的男人,他們弄昏了我……」
「那鄭西元怎麼回事?」池月不解。
王雪芽搖頭,「我去的時候沒有看到鄭哥,今天晚上權隊才告訴我——」說到這裡,她眼睛哀怨地瞄了池月一眼,很快又挪開,咬了咬下唇,「權隊告訴我,他們找到我的時候,鄭哥……就躺在我身邊。」
池月沉默一下,「鄭西元告訴權隊,他看到你大晚上一個人出門不放心,於是偷偷跟了上去,恰好看到你落入那兩個王八蛋的手上,剛衝上去……就被人家打昏了。」
王雪芽眼皮一跳,「然後呢?他有沒有說發生了什麼?」
池月深深望她一眼,「他的交代跟你差不多,他被帶走……然後昏過去,醒過來已經在醫院。」
王雪芽怔怔的,臉色白了白,「那就不是他了——」
最後兩個字,她用了很重的鼻音,穿著病號服的身子像一朵被暴風雨摧殘的小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萎謝,然後蜷縮在病床上,默不出聲。
「你身上……」池月說了一半,又換個說法,「發生到什麼程度?」
王雪芽羞澀地咬著下唇,「沒到最後一步,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池月不解地問:「你不是昏迷嗎?昏迷的時候,你能記住多少事?怎麼能確定在這個期間,有發生過什麼?」
王雪芽抿了抿唇,「他們好像餵了我什麼葯,我迷迷糊糊,有一點意識。」
池月一怔,「你有意識?」
「是,就像是我……一個人在做夢。我以為是他,可是醒過來我又回憶不起來,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他。」
池月倒吸一口涼氣,「可是那些人為什麼要給你下藥?」
「權隊說,這是范維交代的。他們抓我回去,是想等范維回來——不過,他們沒能等到。」
在他們把人囚禁在房間里的時候,范維正尾隨喬東陽和池月去月亮塢,然後遇上沙塵暴,范維招來打手,想收拾喬東陽和池月,自己再趁亂逃走,結果他被權少騰堵個正著,沒來得及回去享受他的獵物,就被抓去了派出所。
「權隊抓住了其中一個。就是擄走我的人。」王雪芽低著頭,聲音軟軟的,細細的,像是處於某種情緒崩潰的邊緣,「權隊說,那人交代,沒等到范維回來,他們就知道出事了。為了保全自己,把我和鄭哥關在房間里,拍了很多那種……不雅的照片和視頻,準備用來威脅我們。他們一人備份一份,分頭逃走,那人還威脅權隊——如果不放他出去,他的那個夥伴就會公布那些視頻和照片。」
她頓了頓,目光楚楚地盯住池月。
「聽權隊的意思,鄭哥……非常害怕這個。」
鄭西元是個做傳媒的商人,非常清楚輿論的影響力。在他的角度,不一定只是顧及自己的臉面,還得顧及公司的聲譽。
「那你呢,怎麼樣?」
池月看著王雪芽。
從她的眼中,看到的全是狼狽。
「我不知道。我能怎麼辦呢?」
池月輕輕一嘆:「權隊還說什麼了嗎?」
「說他會全力追查,爭取不讓視頻和照片外泄……」
池月點頭,「那就相信他。」
王雪芽沒有吭聲。
信息社會,傳播的速度……讓她不寒而慄,不敢做那麼美好的設想。
「還有。」池月看著她迷茫的雙眼,掌心輕輕扼住她的肩膀,「小烏鴉,你要記住:就算視頻外泄也沒什麼關係。你是受害者。你沒什麼可羞恥的,該羞恥的是他們。你也不必害怕任何人的口水和評頭論足,你就是你,以前的你和現在的你,不會有改變。」
王雪芽捂臉。
痛苦讓她肩膀都抽了起來。
「我活該!我不怪別人,只怪自己太傻。在同一個男人手上栽了兩次,還一次比一次摔得狠!你說我是個什麼笨蛋?月光光,我是個什麼笨蛋啊!」
「別這樣。小烏鴉,別這樣,人都會犯錯的。不要責怪自己,也不要渴望得到別人的慈悲。如果要別人放過你,你首先得放過自己,接受自己所有的不足和缺點——跨過這道坎兒,你就什麼都不怕了。」
池月絮絮地說,猛灌雞湯。
王雪芽聽著,垂著頭,默默抽泣。
池月讓她靠在了床頭,「別再難過了。咱們交給權隊處理就行。他是個很厲害的警官,一定會解決好的。」池月輕聲說著,像在哄孩子,唱催眠曲,「小烏鴉,你太累了,你需要休息。閉上眼睛睡會兒,好嗎?」
「你要走了嗎?」
「我不走。我會在這裡陪你。」
王雪芽重重點頭,「不要告訴我爸爸和媽媽,他們會氣死的……」
「不告訴。一定不告訴。」
大半個晚上,池月都守著王雪芽。她並沒有睡熟,時而驚醒,時而昏沉,每次醒來就告訴池月,她做的夢。
——那個不太真實的夢。
然後她絮絮地說:「如果那個人不是他,而是別人……月光光,我也許,就活不下去了。」
~~
這一年,是王雪芽生命中最絕望的一年,也是她人生最大的轉折點。
住院三天,池月每天陪著她。王雪芽看上去還算平靜,只是很少說話,漸漸的,正常交流都成了大問題,王父王母愁得飯都吃不下,池月私底下詢問了做心理醫生的同學。同學告訴她,這是典型的創傷后應激反應,只要家人朋友多一些安慰和陪伴,她就會慢慢好起來。
池月更不敢離開。
說起來,這真是一筆糊塗賬。
至今為止,這個傷害她的人是誰,她都弄不清楚。
臆測有時比真相更煎熬。
在這三天里,兩個人的角色似乎進行了互換。王雪芽不怎麼說話,池月就承擔了聊天的主力,像王雪芽從前對她那樣,不需要她的回應,只是一個人訴說。為了湊夠聊天語言,池月完成這輩子最長的一次傾訴,出身、家境,學業、遭遇,以及她在每一個人生轉折點做出的選擇。
王雪芽很少回應,但都有認真聽。
到出院那天,池月認為她的情緒已經平靜了很多。
「咱們去哪裡?回家?還是去公司?」池月和王父王母一樣哄著她。
王雪芽嘴皮動了動,望向池月:「你……不是該去度蜜月嗎?月光光,你不要管我了。你去和喬師兄度蜜月吧。」
虧欠感讓她雙眼通紅,情緒也不怎麼好。
「沒關係。我把日子推后了。等你好起來再說。」池月眨個眼睛,「你比蜜月重要。比我男人都重要。」
王雪芽閉了閉眼,「我已經好了,你看,我沒事的。」說罷,她又回頭去看向沉默的父母,「還有你們。爸媽,你們回家去吧,不用再守著我了。我準備回去工作。」
「工作?」王媽媽最是緊張:「丫丫啊,你別逞強!都難受成這樣了,還工作什麼啊工作?跟爸爸媽媽回家休息一段時間不好嗎?」
回家是最好的休息。
但今天退縮了,可能就再也站不起來。
「我得工作。」王雪芽微微一笑,「我只是受了點小傷,沒有那麼嬌氣的。對不對,月光光?」
接收到她發來的信號,池月連忙點頭,笑著說:「王叔阿姨,你們放心吧就,小烏鴉我會幫你們照顧的。能工作就是好事嘛。」
唉!
女兒為什麼反常,王父王母心裡自然有數。
不過,孩子不願說,他們也不逼。
再三叮囑吃飯穿衣,他們把王雪芽拜託給池月,訂了回家的票。
池月幫王雪芽辦好出院手續,收拾起她簡單的行李。
這幾天,喬東陽忙著自己的事兒,婚禮一結束,兩人就成分居夫婦,但是,喬先生知道她要出院,特地派了司機過來接人,這會兒汽車就停在樓下。
今兒吉丘又是一個大晴天。
冬日的陽光,從窗戶照進來明晃晃的刺眼。
兩人剛走出病房,就看到倚在牆根的鄭西元。他一動不動,不知道在這裡站了多久,像一塊風化的石頭,沒有反應,沒有意識,直到池月和王雪芽的腳步聲響起,他才受驚般抬起頭。
一雙眼布滿了紅血絲。
看來不好過的人,不止王雪芽一人。
「小烏鴉——」鄭西元勉強笑了笑,再難像往常那般倜儻洒脫,「咱們倆,談談?」
「……」
長久的沉默。
此時此地此光景的對視,是王雪芽生命中最尷尬的場面。
「我們……有什麼,什麼可談?」
結結巴巴說出這句話,王雪芽沒什麼底氣,瞬間紅了臉。
如果可能,她真希望來個妖精把她收走,或者直接遁地,消失在他眼前。
「呵!」鄭西元的臉色略略蒼白,看得出來沒有睡好。他了解王雪芽的軟弱和包子性格,不再問她,而是看向她旁邊緘默不語的池月:「我想單獨跟小烏鴉聊兩句,可以嗎?」
池月眉頭微皺。
鄭西元那雙被她嫌棄過桃花眼,此刻失了神,明顯的黑眼圈讓他整個人看上去都萎靡不振,哪裡還有昔日「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風流?
池月抬了抬下巴,像個保護神,「你要談什麼?」
鄭西元:「我不會傷害她的。你放心,我有分寸。」停頓一下,他又嘆口氣,「迴避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他知道這個道理,他也知道她知道這個道路,王雪芽看不明白的事情,池月可以。
「好吧,小烏鴉沒意見,我也沒意見。」
王雪芽沒有明顯的拒絕,她出面說什麼都會顯得蒼白,池月一直都知道,在王雪芽和鄭西元的感情問題上,她其實幫不上什麼忙,一切都必須由王雪芽自己來解決。
「小烏鴉,我在電梯口等你。就前面。」
池月指了指,拎著行李大步走過去。
時間就此停頓。
王雪芽身體僵直地站在那裡。
不抬頭,不看鄭西元,彷彿這樣就可以逃避現實。
「為什麼不肯見我?」鄭西元問。
在她住院的時候,鄭西元前往看望過兩次,都被王媽媽連人帶花攆了出來。
理由是她閨女不肯見他。
這事王雪芽自然是知道的。
「沒什麼可見的吧。」王雪芽聲音很小,甚至有點飄,顯得小心翼翼。
鄭西元長嘆一聲,語氣只有擔心,「那天發生的事情……」
「不。那天什麼事都沒有。」王雪芽像只受到驚嚇的兔子,不等鄭西元把話說完,就把他的話截住,把那個即將暴露在空氣里的羞辱堵在他的喉嚨,「鄭哥,我聽權隊說了……你當場就被打暈了,什麼事都不知道。我不會怪你的,你不用說什麼了。」
那是鄭西元最初接受詢問時候的證詞。
王雪芽相信——這就是真相。
她急切的打斷,就是不想讓他看笑話。
也不想讓他因為這件事對她有補償心理。
「我自作自受,與人無關。」
「小烏鴉,不是這樣的。」鄭西元低低嘆了聲,眼神複雜的瞄過她因為痛苦而變得通紅的眼睛,「那天權隊問我的時候,我剛醒過來,有點迷糊,腦子懵,以為是做夢,就沒當一回事,後來想起來了………其實,是我。就是我。」
王雪芽訝異地睜大眼。
「真的是你?」
鄭西元沉默片刻,又笑了起來,一如往常的溫和,「小烏鴉,如果你不嫌棄,我願意承擔責任。」
承擔責任——
這話在女孩子的心裡是生硬得沒有感情溫度的。
王雪芽嘴角微微一牽,笑了笑,「不用。我不需要任何人承擔責任。鄭哥你也不用,不用這樣……我們等權隊的結果吧,你可能是記錯了。我記得不是你。」
鄭西元擰緊眉頭。
「你還有別的什麼事嗎?」王雪芽不停看向電梯的方向,似乎急著離開,「月光光還在等我,我還要回去上班,嚴教授可能會生我的氣,我還是個新人,不能讓他失望……」
她找了很多理由。
完全不必要告訴鄭西元的理由。
鄭西元這樣的老油條,又怎會看不出來她的緊張和慌亂?
默了默,他一臉認真地說:「小烏鴉,我剛才的話,不是在開玩笑。當然,我也不會逼你,我的提議,你可以考慮考慮。」
王雪芽沉默。
他的嚴肅感染了她。
躊躇一下,王雪芽難以抑止內心的情緒,慢吞吞問:「你想怎麼負責?給我錢?補償我?」
「呵,當然不是。」鄭西元被她的話逗笑了,擺了擺手,拳頭撐在牆上,眼睛盯住她,「我可以和你結婚。」
一記重鎚砸在心臟。
王雪芽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料不到鄭西元會做如此想法。
「你這……啊,你也未免太大公無私了。」王雪芽一直知道鄭西元是個好人,他對女性尊重溫柔,同情女性的不易,尊重女性的選擇,所以才會被池月譽為「中丨央空調」。因此,她聽了他的表白,內心的真實想法是——鄭西元願意犧牲自己來同情她,幫助她這個被人欺負的女孩兒。
施捨的東西她不想要。
「鄭哥。」王雪芽不敢再停留下去,她怕自己掉在他身上的那顆心,會收不回來,「這個事情咱們以後就不要提了。那天的事是個意外,是我傻,吃虧也是活該,和你沒有關係,你不用有任何想法。認真說,是我欠你,害你倒這麼大的霉……對不起!」
長長一段話,她說得語序混亂而急促,說完還對著鄭西元弓腰90度,鞠一躬,然後匆匆離開。
留下鄭西元一人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
「我們走吧,月光光。」王雪芽飛快地摁電梯,像是後面有鬼在追。
池月輕輕按住她的肩膀,沒有說話,只是寬慰拍了拍,王雪芽一扭頭,對上她的眼,突然就低下了頭。電梯門打開時,池月扶住她往裡走,發現她臉上淚如泉湧,幾乎頃刻就淹沒了她的臉。
「你確定要去實驗室?」池月抽紙給她,不問她和鄭西元的事,只問工作。
王雪芽一邊拭淚,一邊瘋狂點頭,「我沒有參加你的婚禮,現在去看看婚禮現場也是好的。而且我很珍惜這份工作,我不能讓嚴老師失望。」
「要不跟我去月亮塢玩幾天吧?」
「不行,你還要和喬師兄度蜜月呢。」
「說了我不用度什麼蜜月,你比蜜月重要——」
「月光光!你別管我了。」王雪芽突然哽咽,情緒失控般整個人崩潰,「我求求你,別管我了。我不值得你這樣對我。」她捂臉靠在電梯壁上,決堤的淚水從指縫裡流出來,發泄般抽泣著哭:「你別對我這麼好。我不配有你這麼好的朋友,我影響你婚禮,不想再影響你的生活。我已經欠你很多了。」
「……」
池月哭笑不得,輕輕拍她後背。
「欠什麼欠,你可是當初拉我走出泥潭的小仙女……你別逼著我做渣男好不好?自己選的女盆友,跪著也要寵下去的呀?」
「你別這麼說。那點錢,根本就算不了什麼。」
「是是是,我家王小姐大土豪,不在乎那點小錢行了吧?」池月又好氣又好笑,扯她過來,強行幫她擦眼淚,「好了,我不對你好,不管你,不管你行了吧?你喜歡怎麼樣就怎麼樣,好不好?」
電梯到了。
她又擦眼睛,又抱著哄的畫面有點美。
電梯外等候的一群人,看到她們倆都愣住了。
池月一怔,笑了起來,拍王雪芽的肩膀。
「趕緊收收,不然別人以為咱倆有病。」
王雪芽擦著眼淚點點頭,快速離開了眾人狐疑的視線。可是回到航天城實驗室,她才發現,幾天沒有回來,這個最平靜最適合療傷的地方出大事了。
實驗室的師兄曹諾被專案組帶走了,說是他涉嫌改動直升機設備,害得喬東陽和池月以及兩名駕駛員差一點機毀人亡。
如果不是喬東陽臨危處置得及時,他的婚禮就會變成葬禮。
嚴老師臉色不太好看,實驗室涼氣沉沉,其他人看到王雪芽也是一言難盡的曖昧表情——
直到這時王雪芽才知道,在池月結婚的當天,她有過那樣九生一死的經歷。
池月不僅沒有告訴她,幾天來,還每天陪著她在醫院,看她發病自虐。
甚至,她都沒有去照顧受傷的喬師兄。
有一個這樣的朋友無條件包容自己,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
春節將至,萬里鎮也飄起了年味。
在年前放假的第一天,池月邀請了王雪芽來鎮上聚餐。這姑娘最近有點擰,要過年了,王父王母天天催問她回家過年的行程,卻被她拒絕。說是要在萬里鎮和池月一起過年。王父王母長吁短嘆,打趣說女兒就像是嫁給了池月一樣。
幾個月的發展,萬里鎮的網紅氣息愈發濃郁。這座沙漠小鎮以它獨特的魅力吸引了為數眾多的旅人到來,又推出了一系列春節特色活動,街上人來人往,雜耍的,逗趣的,賣零嘴的,好不熱鬧。
池月帶著王雪芽蹓噠一圈回去,剛進家門就看見個不速之客。
——權少騰。
他二話不說,在池月這裡蹭了頓飯,就把王雪芽叫走了。
池月有些不放心,跟上去問:「權隊,是不是案子的事有眉目了?」
權少騰眉梢稍動,「是。」說罷,他斜斜睨向喬東陽,「你這媳婦兒好像喜歡別的小媳婦兒比喜歡你更多呀。狗子,你做人很失敗。」
喬東陽:「……」
「我好歹有個惦記別的小媳婦兒的媳婦兒。你呢?」喬東陽沒好氣回懟,攬住池月拉回來,「慢走權隊,不送。」
「嘖!」權少騰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恭喜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所以,後天去一趟警隊吧。」
喬東陽:「……」
看權少騰不像開玩笑,他若有所思:「你是認真的?」
權少騰哼聲,扣上帽子大步往外走,「我什麼時候不認真了?後天早上九點,別忘了!申城。」
尼瑪!
申城。他還得專程回去一趟。
好好的聚會被權少騰攪和了,但晚上的餃子還是要吃的。
實事上,吉丘這邊並沒有吃餃子的習慣,但是侯助理家裡有。他不僅會吃,還會做。下午,侯助理就帶著池雁在餐桌上包餃子,兩個人有說有笑,對白幼稚,可是樂點十足。
辭舊迎新的時節。
侯助理也要回家過年了。
吃完今天的晚飯,明兒一大早,他就要離開萬里鎮,離開吉丘。
池雁捨不得,目光眷戀,一刻不離開他,那小表情看得極是招人心疼。
「要不,你看合不合適,去我家……過年?」侯助理鼓了好幾次勇氣才說出這句話,然後巴巴地看著池雁,自己也有點緊張,明明心胸坦蕩,卻像做賊。
因為一屋子人都在看他。
池雁也是。
她最近很少犯病,人情世故也在慢慢了解和學習中,聞言,她撇了撇嘴巴,「我可以去嗎?」
侯助理微笑,「當然啦。」
池雁:「可是——我吃得很多。你爸爸媽媽會不會嫌棄我?」
侯助理:「不會。我家有很多大米。」
池雁:「我喜歡吃肉的啦。」
侯助理:「我知道。我買得起肉。」
池雁:「水果有嗎?」
侯助理:「有。你想吃什麼都有。」
池雁一聽這話開心起來,美滋滋地轉過頭,看著於鳳,想了想大抵是發現媽媽說的話不如妹妹管用,又用忐忑的小眼神瞅著池月,甚至為了增加說服力,加了些想法。
「月月,猴子家裡有很多好吃的。我去了,會給你帶些回來。」
「真是個好主意呢。」池月揚唇笑開,「我準備了好多好吃的過年,你走了,家裡就少一個人吃了。」
池雁大驚。
微微張著嘴,她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看向侯助理。
這個眼神讓侯助理有點緊張。
——這個吃貨該不會為了好吃的,就放棄他吧?
咕!
池雁咽了口唾沫。
「月月會騙人,猴子不會。還是猴子好吃。我要跟猴子去猴子家吃。」
池月:「……」
全家人都笑了起來,侯助理更是樂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根。
只有池雁自己不明所以,「你們為什麼笑,是不是藏了好吃的?」
「哈哈哈哈~」
……
警隊。
王雪芽走進去,就看到鄭西元。
原來他也在這裡,看來是案子有進展了。
她攥緊手心,有些說不出的緊張。
「兩個當事人都到齊了,說一下吧。」
權少騰示意王雪芽坐下來,然後自己往辦公椅上一坐,拿出一份檔案,啪地放在桌子上。
王雪芽眼皮顫了顫,沒有看鄭西元,拖著步子坐在離他較遠的那張椅子上,後背緊緊貼著牆,雙手搭在膝蓋中間,低著頭,神經緊繃。
權少騰愣了愣,笑了,「這是幹嘛?又不是你犯了什麼錯誤。抬起頭來。」
「哦。」王雪芽乖乖抬頭,目視前方,不說話。
鄭西元瞥她一眼,手肘撐在椅子扶手上,指頭搭著太陽穴,垂著眼皮,也不說話。
權少騰觀察著這兩個人,心中有數。
「那兩個人,都抓回來了。拍攝視頻和照片的手機也繳獲了。目前來看,都沒有泄露,你們不用緊張。」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當然,工作需要,我們專案組看過內容。」
王雪芽剛鬆緩的神經,又一次繃緊,
「你不要在意。這沒什麼好看的。」權少騰不以為意地掃過她的臉,說著全天下女性聽了都會又羞又怨想殺人的話,完全沒有情商意識,「對於我們來說,這只是一個案子……就和看一頭受傷的豬沒什麼區別。」
王雪芽輕輕抽了口氣,沒有搭話。
可是心裡——已經完全明白了這位權隊為什麼長得這麼帥卻至今單身的原因。
「案情基本清楚了。」權少騰並不知道王雪芽內心的想法,看她一眼,「情況比我們預計的要好,你沒有受到進一步的侵害。」
沒有進一步的侵害,用詞真的很委婉了。
可是,王雪芽的雙頰卻紅成了剛成熟的蕃茄,「那視頻……」
「視頻里出鏡的只有你們兩個。」權少騰意味深長地瞄了鄭西元一眼,說:「這個案子我們會和喬東陽的傷害案併案審理,這個部分涉及到你們的隱私,警方會保密的。你們放心。」
「那個……」王雪芽咬著下嘴唇,躊躇片刻,「視頻和照片可以幫我們銷毀嗎?」
權少騰想都不想,「不能。這是證物。」
證物?
就是說要上庭,還會永遠留在警方的檔案里?
王雪芽腦袋一亂,眼前發黑,耳邊邊嗡嗡作響,幾近哀求的說:「能不能幫幫忙權隊,什麼條件都可以。」
權少騰臉一黑:「你是在質疑我的操守嗎?說了這是定案的證據,我怎麼能交給你?」
王雪芽抿唇,想了想,「那我可以看一下嗎?」
「可以。但是——」權少騰眉梢挑了挑,瞥向鄭西元,「畢竟這視頻同時關係到另一個男當事人的隱私。必須徵得他的同意,才能給你看。我不想犯侵權的錯誤。」
王雪芽望向鄭西元。
鄭西元的視線也恰好望了過來。
實際上,他知道她很想知道當晚的細節——可是,他不想讓她知道。
「這個…如果你一個人看的話,我會覺得有點不舒服,像是被人扒了衣服一樣。要不然,我倆一起看?」鄭西元認真看著她,眼角卻藏了笑意。
王雪芽瞬間紅了臉,「不行!」
鄭西元:「那怎麼辦?你要看我,我也不願意啊!」
王雪芽:「……」
氣氛突然怪異。
權少騰瞄了鄭西元一眼,「要不要看?你們兩個當事人商量一下。不看我就存檔了。」
王雪芽弱弱地問:「不能就給我一個人嗎?」
權少騰攤手,微笑:「這會侵權男當事人的權益啊。你不會認為男人就沒有清白,就應該毫無保留地像大白豬一樣隨便讓人觀賞吧?」
「……」
王雪芽只能求助鄭西元,「鄭哥,你看能不能?」
「不能。」鄭西元輕輕嘆一口氣,「我還是很害羞的人。」
「……」
空氣突然凝滯,壓力增大。
沉默片刻,鄭西元小聲建議,「咱們都別看了吧?就當沒有這回事兒,無事發生,多好?」
王雪芽苦笑,「能當沒有這回事兒嗎?這是刑事案子,到時候還要開庭的。」
「怎麼不可以?只要你放得下。」鄭西元的話非常具有誘導性,「這個案子你完全不用出面,讓律師全權處理就好。我有一個非常不錯的律師朋友,鐵哥們兒,辦理很穩,嘴巴很嚴,保證不會讓任何人知道。」
王雪芽看著他,鎖了眉頭。
鄭西元微笑,「當然,如果你願意相信我?」
反退為進。
對王雪芽這個女孩子來說,這話完全就是無法拒絕的肯定句。
他太油條了。
權少騰一個旁觀者,都忍不住嘆了口氣。
果然,小白兔妥妥地進了圈套。
「可是這個視頻里,真的沒有,沒有別的什麼嗎,我想不起來,我想知道……」
鄭西元嘿一聲,「你不相信我,還能不相信權隊嗎?權隊都說了。事情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嚴重。就是我們呢,昏昏乎乎的有一點接觸,被王八蛋拍了照。就這麼個事兒。」
他說得輕鬆,帶點調侃,就像這真的只是被螞蟻叮了一下的小事。
情緒是會傳染人的。
王雪芽看他這樣,來時的緊張感慢慢鬆了下來。
「那好吧。聽你的。」
鄭西元滿意的點點頭,深深望向權少騰,「權隊,剩下的,你解決就好。我們就都不看了。」
權少騰挑了挑眉,問王雪芽:「確定了,你也是這個意思嗎?」
王雪芽臉頰紅得發燙,咬了咬下嘴唇,「嗯。」
「那好吧。」權少騰再次嘆口氣,「沒別的事了,你們先走吧,後續有事再聯絡。」
鄭西元:「好的。辛苦權隊了。」
權少騰沒吭聲,王雪芽站起來,卻有些邁不開腳步。
「權隊,那些人,不會還有別的備份吧?」
權少騰眉頭皺了皺:「這個我不敢絕對保證……我只能保證,今後如果再出現,我們會第一時間切斷傳播,依法追究來源。」
也就是說,定時炸彈永遠都在?
王雪芽心有點涼,又無奈。
她沒辦法要求警方更多,有沒有備份,備份在哪裡,這都不是任何人可以做出絕對承諾的。
臨走,她特地問了一句:「權隊,范維現在在哪裡?」
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范維而起,她恨不得吃他的血喝他的血,提到他的名字都咬牙切齒。
「看守所,等著開庭處理。」權少騰望她一眼,同情地說:「姑娘,長點心吧,以後談戀愛,不要再去垃圾堆里找男人。」
一個「再」字,用得恰到好處,鄭西元莫名尷尬。
……
次日上午,專案組在申城喬家帶走了喬正江。
他涉嫌勾結范維聯合偷樹賊再買通東陽科技實驗室的曹諾,從偷樹毀樹截殺到破壞直升機設備,他謀殺喬東陽的事情證據確鑿,用心實在狠辣。喬正崇得知此事,十分震驚,當即趕了過去。為了配合案子的審理,喬東陽也不得不丟下月亮塢和航天城的工作,帶著池月趕赴申城。
在警隊聽取了關於案子的相關報告后,喬東陽一句話都沒有說。
說實話,喬正江所做的事,不僅喬東陽難以接受,就連池月聽了,都覺得震驚。
很久很久以前,喬正江就蓄謀害他了。
只是,最初借刀殺人,利用脾氣暴躁的喬正元,他始終藏在幕後,沒有人發現他。喬正元父子出事後,喬奶奶也過世了,眼看大勢已去,老三家什麼都得不到,喬正江這才不得不自己撿刀,親自布局。
喬東陽從警隊回家,還沒來得及吃晚飯,就接到了許多電話。
喬顯庭、喬昕、喬雪、三嬸……還有喬家的八大姑七大嫂,有探聽消息的,有假裝關心的,但大抵都是為了喬正江求情而來。
多年以來,喬正江為自己塑造了一個老好人的形象,哪怕他陷害喬東陽父子的劣跡樁樁件件都擺在面前,喬家人仍然願意戴上濾鏡選擇性盲從,認為他是迫不待已。甚至把他的美化為兄弟情深和愚孝,是為了給喬家老大和老太太報仇。
錢鍾書說:忠厚老實人的惡毒,像飯里的砂礫或者出骨魚片里未凈的刺,會給人一種不期待的傷痛。喬正江和喬正元為喬家帶來的影響,完全超乎池月的預料。
在巨大的輿論壓力下,喬東陽父子成了千夫所指。
就連一向崇拜喬東陽的堂妹喬昕,在電話里都哭著吼他,「我明明知道你現在變得這麼壞,可我還是想為我爸爸求你。東子哥,你放過我爸爸好不好,就這一次,我保證他再不會做傷害你的事了……他是個好爸爸,我們都離不開他。東子哥,明天就要過年了,你真的忍心看著我們過年都看不到爸爸嗎……」
喬東陽默默掛了電話。
彼此,董珊正在家裡做飯。
可樂雞翅,小蔥拌豆腐,水煮牛肉,辣子雞丁都已經端上了桌,鮮香誘人。
他坐在那裡,看著手機出神。
董珊看她一眼,笑著說:「你做得很好。不能為了將就任何人而為難自己,這算是我的一點感悟吧。頂得住壓力,成全得了自己。東子,我為你驕傲。」
喬東陽抬頭:「謝謝。」
董珊捋了捋頭髮,似乎有點不好意思。
「我就隨便說兩句兒,你這麼客氣做什麼。」
噗!池月看著這彆扭的母子倆,有點忍俊不禁,「開飯吧開飯吧,不能再酸了,一會兒這酸蘿蔔燉老鴨湯,我會喝不下去的。」
「你這孩子!」
董珊嗔笑著看她一眼。
「我去端湯。」
晚餐只有他們三個人,氣氛很溫馨。
沒有人說話,但食物的熱氣和香氣,就是家的味道。
「你們明天要回萬里鎮過年嗎?」董珊似是隨意問起。
池月抬頭,看了喬東陽一眼,「是的。」
董珊輕唔一聲,點點頭,沒說話。
喬東陽瞥她,「你要是沒什麼事,可以跟我們一起過去。」
董珊臉上浮起喜色,「好。我過去玩幾天吧,我很想念親家做的烙餅呢。」
喬東陽沒吭聲。
董珊臉上的笑,又稍稍斂了斂。
「還有啊,有個事情告訴你們。我可能過完年,就要出國了。」
出國?
這麼突然?
池月一臉意外地看著她。
喬東陽臉上也有明顯的驚異:「旅遊?」
董珊笑了笑:「不。去學習。」她想了想,又笑嘆一聲,「年輕時候沒能完成的夢想,現在應該還不盡吧?東子,你也結婚了,月月是個好孩子,我也就沒什麼放心不下的了。而且最近吧,我常常覺得……我留在這裡,守著這空屋子,有時候,我會不知道我為什麼活著,我想去找一點追求。」
幾十歲的人了,能做出這樣的決定,不容易。
從最初的軟弱到今天,池月知道她這一步步走過來能戰勝自己有多麼不容易。
「我們都支持你。」池月豎了豎大拇指,「以後我老了,也要向你學習——」
董珊笑了起來,「你可別學我。我這只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看得出來,她並不想走,情感上也割捨不了這個生養她的家鄉。
只是,寂寞,孤獨,侵蝕了她的心,漫漫人生,總得找點什麼事情打發時間吧?
喬東陽揪著眉看她,半晌沒說話。
池月有點感慨,「我們都支持你的決定,不論你做什麼,只要開心就好。」
董珊吸了吸鼻子,似乎有某種憂傷的情緒梗在心頭,難受地抹了抹眼睛,笑著說:「將來你們有了小孩兒,需要人手,我就回來。幫你們帶小孩兒,做飯!」
喬東陽嗯了聲,沒說話。
池月看著她臉上的落寞,放下筷子,默默地摸了摸肚子。
「……我好像,現在就有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