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他死了,我依舊不痛快

138、他死了,我依舊不痛快

燃著熊熊烈火的大門被一匹戰馬踏平,獨孤九自鐵衣衛中闖入,背後是被他斬落於馬下的蕭何。

他看見了獨孤長生單膝跪地,像一座小山一樣守護著卿千璣,背後插滿了箭羽。

「大哥!」他焦急地呼喚,然後那沉默的背影已經不會再有任何回應。

他將手中染血的長劍提起,自空中劈下指在卿千璣的頭頂上,目光中有震驚、不怒火、不舍……但最終,那柄劍還是沒有落下。

獨孤九將獨孤長生的屍體抱到了馬上,對著跌坐在地上發愣的卿千璣決絕開口:「昭陽,你我從此恩斷義絕,再見時,我必殺你。」

卿千璣本是低垂著腦袋的,聽到他冰冷的話語后猛然抬起了頭,嗤笑了一聲,那笑聲中包含了太多的凄楚,她仰頭望著馬上的少年,他身後是一片火海。

今年夏末時,他也曾像這樣闖進黑風寨的火海中救她。

她將湧上喉頭的酸楚盡數咽了回去,眉眼剛烈似火,字字清脆果決,「好,我也等著我的報應。」

「駕!」後頭的鐵衣衛已經衝破獨孤府家奴的包圍烏泱泱地追了上去,獨孤九帶著獨孤長生的屍身策馬離去,再無其他留戀。

長安官道的街口處,一輛低調的馬車靜靜地停在路邊,在聽見急促的鐵蹄聲聲后,游涓涓掀開了車簾朝獨孤九招手,「我送你們走,現在全城戒嚴,都在抓捕獨孤一族,沒有出城的令牌你們是出不去的。」

聞言,獨孤九棄了戰馬,抱著自家大哥的屍身快速地上了馬車。

游涓涓先是瞧見獨孤長生滿身鮮血,不敢置信地去探了下他的鼻息,隨後嚇得縮回了手,「你大哥他怎麼會——」

後面的話她沒有說下去,昭陽公主假意出嫁,卻帶著鐵衣衛圍剿獨孤家的消息,已經在轉瞬之間傳遍了整個京城。以彼之刃傷彼之身,這是最痛快淋漓的復仇方法,也是卿千璣一貫的作風。

「我恨她,我更恨我自己對她下不去手。」獨孤九這句話說的咬牙切齒,雙手緊握成拳,指節處抿得泛白,「原來她不離開京城是為了今日。」

他該清楚的,她睚眥必報的性子絕不會輕易放過大哥,更別說還要笑著嫁進獨孤家了。

游涓涓看著獨孤九赤紅的雙眼,心底也是情緒複雜,其實她想說的是,獨孤長生射殺卿戰的時候,千璣是什麼樣的心情呢?她又是抱著怎麼樣的看法面對你的呢?

刀不砍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永遠都不會覺得疼。

但她不打算繼續在獨孤九的傷口上撒鹽,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保住他的性命,其餘的事情就要看他自己日後能不能想通透了。

「你打算去哪裡?」游涓涓藏在袖中的手兒也不由自主地收緊,此去一別,怕是今生再也無法相見了,「我只能送你出城。」

「先回衢州,告訴我的哥哥們京中發生的事情。」

「然後呢?」

獨孤九沉默了,找到二哥他們之後該做什麼呢?一起回京中找昭陽復仇嗎?

他做不到啊,他一邊恨著大哥害死了昭陽的父兄,一邊又恨著昭陽毀了獨孤家百年的榮耀,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選擇。

游涓涓從他糾結的表情中已經知曉了他的想法,嘆了口氣后緩緩說道:「我們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是怎麼樣的,但眼下看來,三殿下肯定是站在千璣那邊的,你若想為獨孤氏正名,也許你可以去找六殿下。」

「司風?」獨孤九聽到這個名字后稍稍遲疑了片刻,隨後點了點頭,「我先與二哥他們匯合后再作打算吧,現在最重要的,是能趕在在他們回京之前,在路上截下他們。」

他神色有些哀傷,語氣中逐漸帶上了怨恨:「這京中,已經沒有獨孤氏的容身之處了。」

「曾經差一點點,這京中也沒有卿氏的容身之處。」游涓涓眼色變了變,隨即抓住了他顫抖的手,「阿九,你要想清楚,真正挑撥你們兩家互相爭鬥的人是誰——」

獨孤九猛地將手收了回去,瞬間就沉下了臉色。

馬車恰到適宜的停下,游涓涓也不再去管他,言盡於此,她覺得千璣沒有錯,錯的是那個逼著千璣嫁給仇人的永緒帝。

為君者不仁不義,整日想著怎麼挑撥群臣的關係,想著怎麼把更多的權利收回來,大梁兩百餘年的基業,在他手中毀去了大半。

「你自己保重吧。」游涓涓只留下這麼一句話,就頭也不回地進了馬車,命令車夫回城了。

有清風拂過窗帘,獨孤九挺拔的身影像是立在天地間的一株青松,她幼時心悅的少年,彷彿還停留在那時的模樣。

但比起獨孤九,她更擔心卿千璣,以她的聰明才智,定然明白這其中的罪魁禍首是誰,獨孤長生作為皇帝的利刃,已經被她折斷,那麼接下來,她會做些什麼呢?

獨孤府,身負重傷的蕭何托著殘軀走到卿千璣面前復命:「公主,屬下無能,未能捉到獨孤長生,還請公主在三殿下面前為微臣——」

「獨孤長生已死,其弟獨孤九前來救援,也一同被副統領您射殺,兩人的屍身皆在烈火中被焚燒殆盡。」卿千璣優雅地拂去衣袖上的灰塵和草屑,拂不去的是獨孤長生落在她白衣上殷紅的鮮血。

蕭何愣了一下,隨後立即反應過來,點頭應是。獨孤家兩兄弟死了是最好,他就可以得到三皇子更多的器重,反正這話是昭陽公主說的,最後真被人發現了端倪也是她頂罪。

這種坐享其成的事情,只有傻子才會拒絕。

「微臣要回乾清殿復命,公主要一起去嗎?」

「不了,大人先回吧。」

「那微臣就先告退了。」蕭何命令手下收拾好殘局,然後帶著餘下的鐵衣衛回宮了。

等到所有人都離去后,卿千璣看著自己一身素衣上刺目的鮮血,突然覺得全身脫力,她護著小腹靠在被燒焦了的一棵老樹上,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直到游涓涓趕回來的時候,她仍舊是維持著休憩的姿勢。

「千璣,你還好嗎?」游涓涓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呼喚道。

卿千璣吃力地睜開眼睛,湛藍色的眸子中布滿了紅血色,她的聲音聽上去就像是一個飽經風霜的老人,「獨孤九出城了嗎?」

「嗯,我親自送他走的,你放心吧。」

游涓涓扶著她上了馬車,車廂內還有濃郁的血腥味消散不去,卿千璣旋即掉頭下了馬車,扶著車轅劇烈地乾嘔,幾乎要把五臟六肺都嘔出來。

「千璣,你不用這樣自責,你這樣我看著難受。」游涓涓倒是比她先露出了悲戚的神色,一雙杏眼也全都濕潤了。

「我不自責,我只是後悔沒有將獨孤家九個兄弟都殺了。」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這些道理她都懂,可是她還是放走了獨孤九。

愚蠢,脆弱,自以為是的善良,所以失敗者的缺點她都佔盡了。

「你不用故意說這些違心的話,我知道的,你殺他們只為泄憤,所以獨孤長生一個人的性命已經足夠。」游涓涓冷不丁地握住了她冰冷的手,壓低了嗓音開口,「你真正要報復的,根本就不是獨孤氏,對嗎?」

卿千璣扭頭看著自己多年的好友,目光閃爍不定,既為了這世上有一個這麼了解自己的朋友而欣慰,同時也感到被人洞察心思后的一絲恐慌。

「涓涓,如果我死了——」

「你閉嘴,到此為止了,你真想把大梁的天給捅出一個窟窿來嗎?」游涓涓死死地盯著她,抓著她的手也變得格外用力,好似這樣才能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心意,「岐州今年洪澇,永昌王開閘淹沒了下游兩城,百姓里流離失所全都涌到京城成了難民。」

卿千璣臉色不善,紅唇動了動,語氣幾乎不近人情:「這是永昌王那個老混賬做的事情,與我有什麼關係?」

「北燕國皇子被扣押在京,消息若傳回北燕,你覺得他們的國君會怎麼做?」

「呵,就算北燕發兵,最該擔心的是天家皇室,你逼問我做什麼?」卿千璣目光逐漸變得幽深,染上了一抹不可言說的哀傷,「明知北燕可能會發兵還下令要我大哥的命,他們司氏都不顧及大梁的存亡,你憑什麼拿這些來指責我?」

游涓涓被她一連串的質問驚得鬆開了手,退後了半步解釋道:「千璣我不是在指責你,我是覺得你和我一樣,是愛著這個國家的,你不會忍心看到它傾覆。」

「覆不了,大梁不是只有卿氏和獨孤氏,若真有外敵來犯,且不說還有那麼多有封爵的將軍,兵部的官員們個個都可以披甲上陣。」

「你明知道,卿氏和獨孤氏和其他人不一樣,他們是大梁邊境的神,只要有他們在,北燕和西晉就算再虎視眈眈也不敢冒犯。」

「涓涓,我父親是被他們逼死的,我大哥被他們扣上叛臣之子的罪名當眾射殺,你們怎麼還能要求我為這個國家拋頭顱灑熱血?」

「你們怎麼能站在道德制高點,來要求我和你們一樣忠君愛國呢?」卿千璣看著昏暗的天空,烏雲黑壓壓地沉在地平線上,黃曆上還說今天是黃道吉日,明明看上去就是個不詳之日。

游涓涓知道怎麼也說不動她了,眨了眨濕漉漉的眼睛說道:「千璣,我不是要求你放下仇恨,我是怕你一個人的力量不足以對抗整個大梁王朝。」

「這就不用你操心了。」

言畢,卿千璣喚來寒翎,寒翎駕著侯府的馬車,兩人一同消失在已經變成廢墟的獨孤府前了。

回到侯府,卿千璣整個人都癱軟在了椅子里,一直等到明月來了也沒有察覺。

明月見她這幅了無生氣的模樣,微微詫異了幾秒,而後一如既往地毒舌:「你這是又想要報仇,又想自己手上不沾血,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啊?」

「我這雙手早髒了,明月你知道嗎,獨孤長生死的時候讓我不要難過。」卿千璣把手覆在面上,遮住了眼睛,聲音沙啞無比,「我大哥受了他三箭,他死的時候是被萬箭穿心,我應該覺得痛快的,可是我的心裡卻沉悶得厲害,就像有一塊大石頭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你可別告訴我你原諒獨孤長生了。」

「沒有,我依舊恨他,可是他的死並沒有讓我得到解脫,我才明白自己心裡真正想殺的人是誰。」卿千璣放下了遮住雙眼的手,原本瀲灧多情的桃花眼此時赤紅一片,就像是地獄里爬上來的修羅。

她凄然開口:「原來卿氏和獨孤氏,都是被皇權玩弄的傻子罷了。」

「你現在想明白了?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坐在最高處的帝王,其他世人不過都是螻蟻,他們的喜怒哀樂不會有人在意。」明月臉上露出嘲諷之色,都是觸碰過最高權力的人,他知道永緒帝的無帝王心術,「你那把戰敗的罪責歸到自己身上的父親,你那傻站著讓人殺的大哥,還有你,你們卿氏所以為的守護大梁,守的不過是永緒帝的權利而已。」

「你比我看得透。」卿千璣定定地看著他,目光已經恢復了平靜,澄澈的表面之下,更深的情緒就像暗涌的波濤一樣潛藏著。

「和我回北燕吧,我們一起開創一個盛世,一個能流芳千古的王朝。」

還未等卿千璣答話,疏影匆匆來報,壽安宮來人了。明月很自覺地移步到了屏風后。

「公主,您節哀。」小全子依舊是捧著懿旨,只是沒穿宮服,而是穿了喪服。

卿千璣蹭的一下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壓抑著心頭的慌亂急道:「為什麼你們都穿著喪服?宮裡是誰——」

其實不用問也知道,小全子一向傳得是太后的懿旨,那他自然也是為皇太后穿的喪服。

被卿千璣這麼一問,小全子聲淚俱下,瞬間哭成了一個淚人,哽咽著說道:「公主,太后剛去了,給您留下了一道密旨。」

卿千璣覺得五雷轟頂,她這現世報也來的太快了,只是為什麼每一次都要報應在她愛的人身上?

疏影見她這幅靈魂出竅的模樣,連忙在一旁小聲提醒她接旨。

卿千璣直直下跪,沖著小全子手裡的明黃色的懿旨叩了三個響頭,忍著淚沉聲道:「臣女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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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色生香:病嬌王爺妖孽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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