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夜郎山
顏歡氣鼓鼓的對著一桌子菜,驍陽倒是一臉淡然的品著酒,不置一言。張卦神左看看、右看看,終是沉不住氣,沖他們作揖道:「我的大仙、我的小姑奶奶,好歹一頓飯花了我二兩銀子,這命能不能救你們倒是給個話兒,要真是女鬼找我索命,我寧可現在就死了算了!」他說著就作勢站起來向柱子撞去。
「哎呀!你坐好!」顏歡有些不耐地打斷他:「我們不會白吃你的,自有辦法救你。」
張卦神如獲大赦,連連點頭坐了回來,釋然的拿起筷子:「那就好、那就好。」
顏歡和驍陽對望一眼,她默默點頭,沖剛喝了一口酒的張卦神開口道:「其實根本沒有女鬼糾纏你,我是騙你的。」
張卦神「噗」的一口酒險些噴在顏歡臉上,他愁眉苦臉的大聲求道:「姑奶奶,你可不要騙我了,若不是…若不是你有神通,怎麼可能知道我…我耽誤了那個叫月兒的女子?」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伸手拜了拜:「我一個落第秀才,扮作道人騙錢混口飯吃,別說治鬼,就連狗我都治不了。」他喟然長嘆,眼淚竟如斷線珠子般汩汩落下:「你不用騙我,你們制不住他,我就要死了。我……我張狀元自作孽,我不怪你們,這頓飯就當我請你們,以後逢到忌日,你們肯替我燒點紙錢……我——我——我就感激不盡了——」說著哭勢越來越大,漸漸竟有嚎啕之意。
顏歡一個欠身拉住他的袖子,這樣的膽子還來裝神弄鬼,也是醉了:「別哭了,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她帶著歉意的沖他笑道:「你真的沒有被鬼糾纏,她既然不是凶死,又何必找你索命,你且靜下來聽我說。」
張狀元立刻止住了哭,他懸著拭淚的手仍未放下,愣愣的看著顏歡,又看看驍陽,驍陽沖他點點頭。張狀元便注視著顏歡,做出耐心傾聽的姿態。
顏歡摸摸坐在她身旁的大狗,笑的有些尷尬:「其實告訴我你那些劣跡的不是什麼女鬼,而是你身邊跟著的這條狗。」
張狀元依舊愣愣地看著他,顯然不相信她的話:「這——」他抽噎一聲,以簡直是風的速度左右搖頭以表否定:「這是我的狗,我從小養他長大,還從沒聽過它說人話。」
顏歡瞪他一眼,隨即歉然搖了搖頭:「它的確只是只普通的狗,能聽懂它說話的人……是我。能解獸語是我的天資,因此你攔住我們行騙時,你的狗沖我們叫喊不要上當,而且把月兒的事情告訴我…我就……順水推舟的嚇一嚇你,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做這種騙人的勾當。」
「你……」張狀元猶自不信:「你——」
顏歡側目看看驍陽,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你莫生氣,我說過不會白吃你的飯。事實上,你是衝撞了一些東西,只不過一時間還要不了命。可是…」她擺擺手,對著驍陽做了個『請』的姿勢:「是我師父看到的,讓他告訴你。」
驍陽放下酒杯,點了點頭:「可是你的確是中了毒。」
「中…中毒?」張狀元誇張的笑起來:「怎麼可能!」
驍陽低頭把玩著酒杯,淡淡說:「看你周身瀰漫的妖氣不像是生靈所為,」他思索片刻,抬眼靜靜注視著他:「這一個月內,你是否到過什麼特別的地方,衝撞到什麼東西。」
張狀元的臉上一時間充滿駭然:「——夜郎山!」
「夜郎山,那是什麼地方?」顏歡好奇的看著張狀元無故變得驚恐的臉。
「我……我想起來,我那天見過鬼!」張狀元一臉驚恐的扯住驍陽的衣角:「道長,救救我!她在我額上點了一下我就昏過去了。我……我只是想去給月兒上柱香求她不要怪罪我…我……」
驍陽點了點頭,示意他坐下:「看來雲中也並不像表面那麼平靜,若是妖孽作祟一方,我定不饒恕。」
「可是師父,三月之後我們還有梵城之約,這是五色狐以外的事,我們是不是不……」顏歡面有憂色的打斷他:「我們不能耽誤太多時間。」
驍陽臉上頭一次露出了笑容:「既然同是一個山頭的妖物,兩者之間或許有些聯繫,再說救人要緊,料想他們也不可能比我們先快一步。」
這次換顏歡有些疑惑:「先快一步?師父,莫非有人和我們搶著捉妖不成?」
驍陽不置可否的搖頭,只向張狀元道:「先吃飯吧,入夜之後帶我們去那個夜郎山走一趟。」
張狀元聽說要去夜郎山,起先面露恐懼,可是看了看驍陽和顏歡,終是點了點頭,安靜的坐下來。
「話說回來——」顏歡見他終於被安撫,也算是可以平靜的吃飯了,她拿起筷子看向張狀元,想起方才的糾葛就有些鬱郁:「剛才馬棚里那個紈絝子弟到底是什麼人,你竟然那樣奉承於他。」
張狀元聞言嘆了口氣:「姑娘有所不知,那是雲中首富,秦府老夫人的獨子,我在這裡混口飯吃,仰人鼻息過活。怎麼也要人家給我點面子,不奉承可怎麼行。」他看了顏歡一眼,那樣子顯然是埋怨她有眼不識泰山。
「竟然是這個原因。」顏歡嘖了一聲,頗有不滿道:「怎麼,有錢就了不起啊!」
張狀元雞啄米似的點頭:「是很了不起啊。」
「懶得理你啊!」顏歡說罷吃了口菜,帶著憤憤嚼了起來。
是夜,夜郎山上樹影幢幢,稀落的月光灑在滿是枯枝敗葉的樹林里,細細碎碎,顯得孤寂而清冷,三個人穿過細密的樹林朝著山上一路前行,不知哪棵樹上有夜梟「嗚——」地一聲長嘯,嚇得張狀元「媽呀!」一聲坐在了地上。
驍陽淡淡看他一眼,顏歡撐不住大笑起來,笑聲又驚飛了幾隻烏鴉。張狀元鬱悶地捶了捶地面,站了起來。
「這樣的膽子,虧你還能想到裝道士騙人。」顏歡尾隨驍陽身後,踏著枯葉,神情歡快,她跳了幾步,手腕上的鐲子被碰觸的叮鈴叮鈴,在寂靜的樹林里異常響亮。張狀元緊走幾步挨著顏歡,一邊偷眼四下打量著樹林里的一舉一動,彷彿生怕從哪棵書後面跳出個妖怪把他們撕吃了似的。
「是這裡嗎?」也不知走了多久,他們終於來到山頭的一片開闊之地,驍陽突然站定,眯起眼睛望著前方。張狀元吞了吞口水,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掐著腰咽起口水,痛苦的點點頭:「…是…」
顏歡循著驍陽的目光看去,果然,離這裡稍遠一些的山頭竟然綻放出淡淡光亮,在漆黑的樹林里顯得格外耀眼,可是很奇怪,張狀元見此異象似乎一點也不緊張,過了半晌顏歡才意識到,張狀元根本看不出前面的光亮,他一心害怕的就是那個所謂的「女鬼」——月兒的墳冢。
驍陽抽出身後背著的長劍,『錚』地一聲,一道奪目的亮光便隨劍鋒一道照亮了每個人的臉,張狀元一臉驚嘆,顏歡得意的微笑起來。師父的斬魄劍,削鐵如泥、吹毛可斷,在修道之人中尚且難得,在旁人眼裡更是了不得的寶貝了。
只是旁人只知其一難知其二,這劍並非只是鋒利無匹這般簡單,它名曰『斬魄』,有斬滅妖魔鬼怪魂魄之能,掌門對師父青眼有加,故而把此劍傳授予他,之前門中人都還猜測,驍陽既得斬魄劍,就一定是下任掌門的不二人選了。
「你要小心,看顧好他。」驍陽輕聲叮囑顏歡,顏歡心中瞭然,左手護住張狀元,右手褪下鐲子,警覺的握在了掌間。
雖然師父讓她戒備,可是這裡不管怎麼看都只是荒山僻壤里的一處孤墳,由於是座新墳,墳冢周圍並無雜草。可除了一塊上書:「月姑娘之墓」的木製碑文和一個業已燒完的香爐之外,這裡的一切都沒有任何不正常之處。
可是有驍陽的叮囑在先,他們不約而同的凝神駐足,細細觀望著周圍的風吹草動。
「啊!」張狀元突然發出一聲嚇破嗓音,的驚叫,彷彿已經怕到極致:「月月月月月月兒——!救命啊——!」
顏歡循著他的目光轉身擋在他前面,只見一道白影一閃,一道暗器便直向張狀元面門射來,顏歡一把將張狀元推開,祭出血鐲將暗器「叮」的一聲擋下。驍陽卻比她反應更快一步,早就躍身追了過去,劍氣流光,英氣非凡。
「師父小心點!」顏歡高聲喊道,一面掏出化妖粉在張狀元的周圍畫了個圈,叮囑他:「你坐在這個圈子裡,任何異動都不要出來,這樣不管是何方妖孽都奈何不了你。」他把剩下的粉交到張狀元手裡:「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閑著無聊你就灑著玩吧。」說罷她就邁步朝師父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