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打她認識紅里光以來，她只知道這些俠客們擁有她沒能得到的極度自由，倒沒想過紅里光也會像她一樣，被「關」在家中。

「嗯，畢竟我是爹娘最小的孩子，再加上我二哥早已過世，因此大哥出門不在家中的時候，爹娘就容易擔心我。」

紅里光笑道：「不過因為我的輕功比誰都好，所以就算要偷溜出門也不是難事。」

「對啊，瞧你不就輕鬆地把我帶出來了？」康語菱肯定地點點頭，「不說你不知道，因為你會帶我出門，所以後來我根本懶得帶護衛們出遊，所以這陣子，家裡人都以為我轉了性子，變得文靜了哪！」

若是盛王府的人知道了實情，大概只會給她嚇到面色發白吧？

可沒辦法呀，她怎麼說都是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小姑娘，教她成天面對一些看膩的景緻，再不然就是成天關在房裡讀書刺繡，她會給活活悶死的。

她好動不好靜，這是天性。而她身為王爺之女，雖無法像平民百姓自由，卻能享盡奢華寵愛，這是補償。

因此她不自怨自艾，卻是極力謀取自己能夠擁有的幸福。

就像現在這樣，跟紅里光這個朋友出門，她總有數不盡的新鮮玩意兒可瞧，偶爾還能見到紅里光在街上替人打抱不平。

「我想他們大概以為你膩了上街吧？」紅里光瞧著康語菱笑得開心的臉孔，霎時沒了勸阻之音。

越是認識康語菱這個大小姐，他越能理解盛王疼寵她的原因，誰教她是個如此可愛的姑娘家？

她撒嬌卻不使潑，她任性卻坦率，真實地面對她自己，從不掩飾真心，像這樣的性情，即便是出身俠客世家的女子，也不一定能及她的萬分之一。

所以，不論是誰，大概都無法抵擋康語菱那嬌艷面容流露出來的欣喜笑容吧？

「讓他們放心也好啦，成天對我問東問西的才讓我煩惱呢！」康語菱說罷，拉著紅里光鑽進一家知名酒樓。

「就像你說的，他們也是關心你。」紅里光在康語菱的要求下，向夥計點了聞名攔春城的「清蒸雙錦」，又叫了幾碟小菜跟上等茶，兩個人就這麼窩在酒樓一隅，一邊看著街上往來的熱鬧景象，一邊享受美味。

「我知道，所以我從來不躲開我的侍衛和丫鬟們，出門也一定帶著保鏢啊！」正因為清楚自己的身分，也曉得自己若出事，爹娘一定會把整座攔春城翻過來，所以康語菱很有自知之明。

「可最近你都跟我偷溜出府，沒帶任何保鏢，這樣真的好嗎？」康語菱開心，紅里光這個朋友自然也高興，但危險的事就是危險，他可不希望為了一時之快，讓康語菱有個什麼閃失。

「我說里光，你腦袋胡塗啰？」康語菱嘗著面前香味四溢的佳肴，星眸滴溜溜地在紅里光身上打轉。

她一雙麗眸閃著星子光芒，靈動的模樣與毫不做作、盡情享用菜肴的活潑樣子，教紅里光被她瞧得有些透不過氣來。

「你說誰胡塗？」紅里光吞了吞口水，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是你胡塗吧？」

心坎躍動個不停，讓他幾乎無法將視線從康語菱臉上移開片刻，可在同時，他卻又不敢盯著她太久，只因這樣的看法，會讓他自己更沒來由地緊張。

「不，是你太迷糊，也不想想你的功夫比我家的護衛、保鏢都好，既然有你陪著我，那還擔什麼心？」康語菱啜飲著魚湯，香唇微勾，迸出了笑聲。

泛著香氣的唇瓣透出來的嬌音，像似要勾人魂魄，紅里光沒多瞧，腦袋裡卻是下意識地轉了話題。

「你就這麼相信我？」紅里光搖搖頭，「我是輕功好，其他功夫卻練得不如大哥熟。」

停頓片刻，紅里光突地冒出自嘲似的語調。「所以真要說起來，我並沒什麼好功夫在身。」

也許因為他身邊的俠客們都是優秀無比的高人，像是結拜大哥南俠，能夠輕易自創完美的新劍法；自家大哥紅千季，又盡得爹的武學真傳；金蘭之交藍君柚，則是人稱江北第一的奇才，對於所有武學能夠過目不忘……

光是這些兄弟，就教他這個只有輕功上乘的紅石塢弟子感到能力不足了，更何況要說自己武功高明……這話他從不掛在自己身上，一來沒必要，二來也是事實。

他紅里光學得最精的，真的只有紅石塢的輕功。

只不過，這長才可不像那些兄長們可以拿來行俠仗義，真遇上危急時刻，大半是派不上用場的。

「反正我不懂功夫，所以你到底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我明白，有一件事我絕對不會弄錯的。」康語菱揚唇笑道。

「什麼事？」紅里光微勾眉梢，好奇問道。

「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啊！」康語菱指指自己的麗眸，得意道：「本小姐什麼也不會，就這雙眼看人最准，連我爹都要甘拜下風哦！」

香唇漾開甜笑，康語菱又續道：「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知道你為人正直，絕不會對我不利，而且還真心把我當朋友，再者……你們這些江湖俠客不是都會替朋友兩肋插刀嗎？所以啰，光憑這一點，你就比我爹花銀子請來的侍衛跟保鏢更能護衛我的安全。」

這一番話，她說得像似鼓勵，又像給紅里光打氣，更直率地震撼著紅里光的心口。

這絕對的信賴，教他感到自己胸口的血液正在為她的言語而沸騰。

他的兄長、爹娘，平日對他的為人亦是信任有加，可為什麼只有康語菱的話能夠如此地激勵著他？

或許，是因為他們的交情，無關身家背景，也與任何權勢利益無涉，所以才會顯得如此單純、更能直入人心。

他……可真是交到一個好朋友啊！

「你說得對，我們是意氣相投的知交，朋友就是要講義氣，所以我絕對不會害你的。」說著，紅里光悄悄地下了決心。

無論如何，就算己身能力不足，他也要護衛這個撼動著他心緒、給了他另一番新見解的紅粉知已的安危！

「騙人。」康語菱瞧了紅里光一眼，突然爆出不怎麼高興的語氣，「既然你那麼講義氣，怎麼最後一口清蒸雙錦不讓給我呀？」

這酒樓的「清蒸雙錦」是攔春城的地方名菜，用的是附近千絲河的錦魚，雖然肉質鮮美，但因不易捕抓，又敏捷狡猾，因此數量稀少，方才他們上門時，就只剩這麼一尾了。

結果他們邊聊邊吃，紅里光卻沒肯讓她半點，還眼明手快地夾走了最後一口。

「吃東西憑的是本事啊！」紅里光也鮮少嘗到這麼美味的錦魚，當然不會跟康語菱客氣。

他們是知交好友，平起平坐的關係，談什麼讓不讓的？

「哼！你分明就是搶我魚吃！當心我抄你家哦！」笑鬧之間，康語菱又爆出了口頭禪。

「噓！」紅里光飛快地傾身上前，雙臂越過桌面、壓住了她的嘴，低聲道：「你都改扮男裝了，還老把這句話掛嘴上，是想教人識破你是盛王府的小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