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消逝(二)
「準備好了嗎?」鸑鷟對黑岐說道。
黑岐哼了一聲說,「當然。」
鸑鷟兩指從自己命門抽離出魂魄里僅剩的那縷業火,對著黑岐交待道:「因為你自身便是劍靈相當於容器,所以業火進入你身體里時你應該不會感到特別疼痛。只會有些許的灼燒感,忍忍就過去了。」
「別廢話了!快點!我要是哼一聲,我就管你叫爹!」黑岐不耐煩的大張開手朝鸑鷟說道。
鸑鷟笑出了聲音連聲應道,「好好好。」
可業火盤繞指尖許久就是不肯離開鸑鷟的身體,鸑鷟的眉頭微蹙,垂下的眼角有著萬分的捨不得。
「我知道你不想離開。」鸑鷟溫柔的看著那道跳動的業火,「我也捨不得你。可是這都是為了白熠。我在贖罪。」
「此一去,我就會消減在世間了,世間便再沒有上神鸑鷟。」
鸑鷟說話的時候黑岐眼裡的光也暗淡不少。他雖嘴裡咒著鸑鷟去死,可他並不是真心的。鸑鷟要是死了,那麼關於白熠的全部記憶,就只剩他一人會記得,那些曾經一起度過的時光,只有他記得了。
「不過他還會在,他還會同白熠活在這世上。」
黑岐不知道他所謂的『他』是誰,一開始還以為是指自己。
「他會代替我活著的。」
黑岐道:「你是說你這具凡界軀體。」
「不然還有誰。」鸑鷟說。
黑岐怔了怔問,「你不怕嗎?」
「你不怕白熠在某天醒來會對這凡人做什麼嗎?你我都知道的,白熠有多偏執。他既認定這凡人是你,就不會在改變,會將他死死的抓在手裡的。」
鸑鷟不是沒有想到會有這種情況的,他當初那般騙他,以他的性格絕對不會輕易的放過這具凡人軀體的。
「……我知道。」鸑鷟長思后道:「業火轉移之後我會寫一封信,若真有一日他真的回想起過去,你替我交給他。」
「我可不會幫你。」
「不。」鸑鷟搖頭,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你會的。」
殿內
鸑鷟將陷入沉睡的黑岐抱到床上,給他蓋好了被子。
「再見了,我的老朋友。」
他坐到書桌前一揮袖變出一副筆墨紙硯,手指握住筆桿在墨中舔了一下,思考許久才落下一個字。
寫這封信他用了一柱香的時間,這一柱香的時間他眼皮沉的幾乎要合上,全靠著剩餘的那點微弱的意志支撐著。
汗水沿著鬢角流到下顎,他的氣息逐漸沉重起來。
「不行……哈啊……還沒寫完……」他低聲喃喃著。
最後一筆落在了『熠』字。
他拄著桌面勉強起身,拖著疲乏的身子坐在床榻旁邊的地上。
『肖燦』睡得很沉,呼吸聲平緩有力。
鸑鷟握住他的手腦袋貼在手背上,看著他的臉戀戀不捨的自言自語道:「我要走了。」
「我要將你的師尊還回來了。」
「……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可我一點也不後悔。」
「想不想起來都沒關係。其實還有些慶幸,你什麼都不記得。記不得我做過的錯事,記不得我們之間的過往,記不得」……
『肖燦』睡著睡著側過身,鸑鷟起身彎下腰親了親他的額頭、臉頰、鼻尖。
「你與我不管在何時,終還是同去不同歸。」說完這句話后鸑鷟閉上了眼,再睜開時眼神變了。
秋沐華離開了『肖燦』直起背,他側身望向桌面平放的信紙。
他什麼都記得。
鸑鷟附在他體內做的一切事他都記得。
他記得與瑤玗的對話,他記得他與『肖燦』的交談,他也記得他同黑岐說的一切。
那一切他都感同身受,他一直否認自己是鸑鷟。因為他知道他如果當真是鸑鷟,那他與徐離之間就不再單單是師徒關係了。
更何況他對於鸑鷟和白熠之間發生的事情記得一清二楚。
愧疚感有心而生,可他明明知道這跟自己沒有任何關係。
他雖然知道前世是前世,現世是現世,可是在知道的情況下哪有人能那麼輕而易舉的放下。
眼角滑落的淚不是他流的,但感受著心臟疼痛的是自己。
秋沐華幾乎是逃跑的出了門,他衝到鎜月山宮殿旁的湖邊,手拄著樹榦上低著頭。
白熠說,「別人對我有恩,我心甘情願,百倍千倍的對他好。但倘若與我有仇,那我剝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都不足以為過。」
鸑鷟說,「你這人真是死腦筋。」
白熠說,「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不過因為我愛你。」
鸑鷟說,「我知道。」
秋沐華捂著頭,他們二人的對話就像是催命的咒語在他耳邊響著。
他也不知為何他會想起他師尊在師兄離開后對他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無愛,不瘋魔;無念,不生婆娑。」
秋沐華靠在樹榦上,慢慢滑坐在地上。他很想否認的事情,在真相面前卻那麼蒼白。
他一直以為給蘇語凝下毒的是木錦慈,因為他是這樣從徐離對她說的話中理解的。
可當這一切被徐展卓推翻后,他沒辦法接受。
他沒辦法接受這樣的師兄。
他師兄在他心裡從不是這樣的人。
他怎麼可能做出那種事。
剛生下半大孩子,不知何時會被魔血帶走性命。
「鸑鷟!」
瑤玗氣勢洶洶的拿著黑刀飛落在秋沐華面前,橫指在他面前說,「你居然真的逃到這兒來了?」
秋沐華抬眼看著瑤玗的眼睛,平靜的說道:「他已經走了。」
「……秋沐華?」
秋沐華點頭,他站起來擦落下顎的淚痕說,「剛剛走,你來晚了。」
「你想起什麼了?」瑤玗道。
秋沐華搖頭。
他撒了謊,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
他看瑤玗是自己一人前來便問,「我師兄……」
「你放心,方拓他們已經把他們帶回去了。」瑤玗收回黑刀又道:「有事要問你。」
「正好。我也有事要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