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這首歌,只能唱給我聽
「轟隆!」
炸雷將沉睡中的霍岩驚醒,他嘟噥一聲,撐開沉重的眼皮看了看窗外,然後翻個身,將頭蒙進被子里繼續睡覺。隱隱約約中,似乎聽到隔壁傳來驚叫聲。
怎麼了?是——
猛地翻身起床,衝到零子鹿的房間門口,揚起手想敲門,又立即放下,直接擰開門把衝進去,「啪」地打開牆上的燈。
零子鹿躺在床上縮成一團,被單全部落在地上,模糊的害怕聲從嘴裡不斷溢出。
「你怎麼了?」他趕緊奔過去蹲在床頭,「醒醒!是不是做噩夢了?」
她緊閉著雙眼,滿頭滿臉全是汗水,頭髮汗涔涔地巴在額頭,小腦袋在枕頭上不停地晃動。
「啪!」
窗戶被風吹得狠狠撞在牆上,霍岩連忙跑過去將它關好,又急急地奔回床頭,小心地搖了搖她。手掌下觸到的溫度驚人,他一愣,立即將手探向她的額頭——
發燒了!
「你怎麼了,醒醒啊!」他嚇壞了,抱著她使勁搖晃,「你醒醒,我在這兒,別怕,我在這兒!茉莉……」
「媽媽……」她無意識地喃喃念著,「媽……」
茉莉,茉莉。
是誰?
誰在叫茉莉?
下大雨了,打雷了。
炸得耳朵都要聾掉的雷聲……
閃電,一道接著一道劈開天際……
茉莉,茉莉……媽媽……不行了……要走了……你要聽話……
媽、媽,你不會走的……
我的小茉莉啊……媽媽……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啊……
媽,不要走,別離開我……爸爸就要回來了……
記住,茉莉……你要記住……
媽,你說什麼?不要說話,爸爸馬上就請醫生回來了……
記住……豪門……深似海……豪門……深似。
媽!
……
「茉莉,你堅持一會兒,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誰,誰在說話?貼在身上的微涼感覺慢慢遠離,零子鹿下意識地立即伸手抱緊,用儘力氣死死地抱住。
「我要去換衣服,乖,鬆手。」
「不要!」她驚叫一聲,更用力地抱住他,「不要走,不要走……」
「好好,我不走。」霍岩只得小心地躺在她身邊,。「你發燒了,怎麼辦?得去醫院才行啊。茉莉,你醒醒好不好?」
「不要走,我們……哪兒也不去……不要離開我……」
「好,我不走,我不走……」他緊緊將她摟進懷裡,一遍又一遍地安撫。
懷裡的溫度還是燙得嚇人,更有緩緩上升的趨勢。不能在等了!霍岩坐起身,一隻手抱著她,另一隻手拿起床頭的電話。
「嘟——嘟——嘟——嘟……」
響了許久,才有人拿起話筒,惺忪的聲音從另一頭傳來。
「您好,請問您——」
「於伯嗎?」霍岩急急地打斷他的話,「幫我打電話給劉醫生,叫他馬上來我的住處,我沒有他的電話號碼!」
「你……」對霍呆了呆。「啊!少爺啊,你生病了?要不要緊?」一迭聲地問,「怎麼搞的?嚴不嚴重?我馬上告訴夫人和——」
「不用了,不是我生病!」他氣急敗壞地大嚷,「哎呀,總之你不要管,趕緊叫劉醫生過來!快點!」
「是,是——」
不待對霍說完,他便心急火燎地扔掉了話筒。
零子鹿毫無知覺地躺在他懷裡,小臉燒得通紅,雙眼緊閉,蒼白的小手緊緊揪著他的睡衣,冷汗不斷從額頭滲出,瘦小的身子間或微微抽搐一下。
「茉莉,茉莉……」他什麼也不能做,只能把棉被裹在她身上,抱著她,一遍又一遍地喊著她的名字。
心底深處像被鐵鎚重重敲打著,頭一次,他感覺到深深的恐懼和無能為力。
二十分鐘后,急促的門鈴聲響起。
霍岩小心地將零子鹿挪到一邊,她驚喘一聲,死死巴在他身上不肯鬆手。沒辦法,只好抱著她走下樓梯去開門。
「霍——喔!」
門口立著一個獃滯的身影,瞧見兩人的模樣,驚得差點把藥箱摔在地上。
「不好意思,劉叔叔,這麼晚還打攪您。」霍岩尷尬地笑笑,「快進來啊,外面雨很大,小心淋濕了。」
「哦。」劉書淮回過神來,「她怎麼了?」
「發燒了,好像燒得很厲害。」
「把她放床上吧,我好好檢查一下。」
霍岩趕緊抱著她走進房間,小心地將她放到床上,正想抽身離開,她皺著眉頭抱住他,怎麼也不肯撒手。
「呃……」他漲紅了臉,「還是、我陪著她吧,不然……」
「沒關係。」
劉書淮微微一笑,拿出溫度計放到他手裡,示意他塞到病人的腋窩下,然後又拿出聽診器仔細聽診。
霍岩靜靜地抱著她,一動也不敢不動。
「三十九點五度。」劉書淮看了看溫度計,「怎麼燒得這麼厲害?我得給她打一針。」
「打、打針?」一聲驚叫。
「又不是給你打針,你怕什麼怕?」
「那、那是。」霍岩咬著牙,將頭扭向一邊。
劉書淮拿出針筒注入藥水,捋高零子鹿的衣袖,熟練地將針頭扎進血管里。注射完畢,霍岩還緊閉著眼,一臉痛苦的樣子。
「打完了。」含著笑意的聲音。
「哦——」他長長地吁一口氣,睜開雙眼,「她沒事了吧?」
「著涼了,又受了驚嚇,得好好休息幾天。剛才那一針是退燒用的,這些葯給你,」劉書淮從藥箱里拿出幾包藥丸,「記得按照說明書給她吃藥。還有……如果行的話,給她洗個澡,她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
「好,我知道了。」
他靜靜地看著相擁的兩個孩子,沉默半晌。
「你跟她……你爸媽知道嗎?」
「還不知道。」霍岩不好意思地搔搔頭,「劉叔叔,我們倆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是男女朋友,不過,還沒有……呵呵。」
「我想的是怎樣的?」劉書淮好笑地看著他,「臭小子,回來一趟也不去我家看看樂樂,虧她還整天念叨著你。什麼時候交上的女朋友?」
「呃,沒多久。」大少爺難得又臉紅了一下。
「你很喜歡她吧。」劉書淮輕聲說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語。沉默了一會兒,低頭將藥箱收拾好。「我走了,有問題再打我電話。」
「好。劉叔叔,我就不送了。」
他點點頭,將藥箱背在肩上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停下腳步回頭望了一眼。
「阿岩,有空的時候去看看樂樂,她很想你。」
「嗯。」霍岩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這孩子,根本就沒聽見他說的話。劉書淮苦笑了一下,走出去輕輕將門關上,門合上的一剎那,看到霍岩低下頭掠開女孩臉上的亂髮,動作輕柔,像對待珍寶一般細心呵護。
他隔著門板輕嘆一聲,心底掠過些許失望。
看來,寶貝女兒只能單相思了。感情的事,誰又能說得清楚?兩小無猜的,未必能廝守到老;偶然邂逅的,有時卻能相伴一生。這就是愛吧,年輕的愛,沒有身份懸殊,沒有對與不對,只是單純去愛……
滂沱大雨漸漸止住,周遭萬籟無聲。
應該不燒了吧?霍岩低下頭去,額頭抵著零子鹿的額頭試了老半天,感覺到溫度慢慢回落了,焦躁的心情才稍微平復下來。
「笨女人,你嚇死我了。」他不滿地嘟囔一句。
零子鹿皺著眉頭哼哼兩聲,小嘴扁了扁,不安地在他懷裡動來動去。
「你不笨,」他趕緊更正,「你是我的小茉莉。放心好了,以後打雷下雨的時候,我都抱著你睡,不會再讓你做噩夢了,好不好茉莉?」
像是聽到了他的聲音,她嘴角微微一揚,老老實實地不再動彈。
這個小東西!
霍岩瞪著通紅的眼睛,只想把她按在膝蓋上好好揍她一頓。想了半天,抱著她很快就陷入夢鄉。
誰?
誰把她抱這麼緊?都快憋死了!零子鹿費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被摟住,臉蛋貼在他的身上,鼻子都壓扁了。
「嗚……走開……討厭……」她啞著嗓子拳打腳踢。
「吵什麼!」
頭頂傳來不耐煩的聲音,眼前一晃,霍岩那張怒氣騰騰的臉立即出現在面前。
零子鹿眨巴眨巴眼,愣愣地看著他。喔!忘記了,霍大少爺一向都有起床氣,要是沒睡好,或者被人吵醒,一定會像條噴火的龍——
「你醒了?」他瞬間換上驚喜的表情,眼底的怒火也迅速由笑意代替,「你終於醒了!現在感覺怎麼樣?頭還痛不痛?還有哪兒不舒服……」
咦,變臉也太快了吧?
「你你你……」她好半天才找回神志,「你怎麼在我這兒?」
「你生病了,我陪了你一夜。」
「是嗎?」她晃晃腦袋,果然感覺到一陣昏昏沉沉。「喔——又發燒了。」
「什麼叫『又發燒了』?」他驚奇地瞪大眼睛。
「呃,老毛病嘛,一打雷閃電我就做夢,一做夢我就發燒。」
「原來你怕打雷閃電,」他撇撇嘴,「小孩子才怕呢。你夢見什麼了?是不是一打雷你就發燒?打雷嘛,幹嘛這麼怕。」
「不是怕,只是不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你問那麼多幹嘛?」扭過頭不理他。
「我不問就是了,」他伸手摟緊她,「再睡一會兒吧。」
「不想睡了。」她扭來扭去,想找個最舒服的姿勢。
「不要動。」
「這樣不舒服嘛……」她繼續扭。
「不要動!」霍岩倒吸一口氣,雙手箍緊她,不讓她再動彈。
懷裡的身子小小的、軟軟的,散發著淡淡的茉莉清香,讓他忍不住浮想翩翩……停,不能再想了!唉,身體的本能絲毫不受大腦控制……
「什麼東西戳著我?」沉默了一會兒,零子鹿突然說。
他呆了一下,屏住呼吸,跟她大眼瞪小眼。
「什麼嘛……」她小聲嘀咕,「怪不舒服的。」將手伸進被窩,往下探去。
他低咒一聲,迅速將挪開,同時握緊她不安分的小手。
「你藏了什麼?」她質問。
霍岩死咬著唇不說話,只是狠狠瞪著她。零子鹿擰起眉毛費力地思考……良久,突然發出一聲尖叫——
「色狼!」裹著被子往旁邊退,一不小心,「咚」地滾到地上。
他趕緊跳下去將她撈回床上,神情看上去很嚴肅,抿著唇,長睫毛扇了又扇。忍了很久,終於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並且笑聲越來越大。
「你還笑……」零子鹿生氣地豎起眉頭,見他還是不知悔改,撲上去就揪他。「叫你笑,小小年紀就這麼色,思想齷齪!我看你怎麼笑,敢笑我,打死你……」
霍岩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猛地一翻身。
「幹嘛?!」她嚇住,一動也不敢動。
「我想吻你。」他輕輕地說。
「不行,我感冒啦。」她臉紅紅地瞪著他,「你不怕傳染嗎?」
「不怕。」他微笑著刮刮她的鼻子。
「會傳染……」她瞪大眼睛,使勁將頭扭開。
感覺到她的掙扎,他伸出一隻手遮住她的眼睛,另一隻手伸到腦後固定住她的小腦袋,不讓她有任何逃開的機會。
零子鹿的小手,無意識地伸進去。
「oh,mygod。」他突然推開她,猛地坐起身,跌跌撞撞地走了。
「霍岩,你怎麼了……」她跟著坐起來,納悶地皺皺眉頭。
怎麼搞的,跑了!嘟起嘴,低頭往身上一看……咦,好像不對呀,睡衣怎麼變成了t恤?昨晚穿的明明不是這件衣服,什麼時候換的?
誰……換的?!
噼啪!
彷彿一道閃電在腦子裡劈開,零子鹿立即鑽進被子里,窘得只想就這麼悶死算了。嗚嗚……臭霍岩,臭金條!她不要活了,嗚嗚……
「你幹嘛?」被子被大力扯開,一張濕漉漉的臉湊上前。
「我,你,啊……」零子鹿的臉紅得都要滴出血來了,口齒不清地指著他嚷,「你、你昨晚換了我的衣服,是不是?啊!——我打死你——」
「我又沒對你怎麼樣,」霍岩撇撇嘴,「我沒興趣。」
「你你你——」
「我我我我什麼?」他壞壞地一笑,「要不,你看回來吧。」做勢就要解下身上的浴巾。
「不要。」她捂著臉躲回被子里。
「看吧,真的好看呢。」他笑嘻嘻地又扯開被子,「快看啊,保證你看了還想看!」
挑釁她?零子鹿狠狠捶了一下床鋪,「嘿嘿」奸笑了兩聲。
「看就看,給我看。」
他愣住。
「你——」他大窘,死命按住浴巾不鬆手,往門外衝去。
「嘻嘻……咳……哈哈……」
狂妄的笑聲夾雜著咳嗽聲,回蕩在整棟小樓里。
唉,原來生病的感覺這麼好啊,真希望天天發一場燒。
零子鹿翹著二郎腿,悠哉游哉的半躺在沙發上,眼睛瞅著電視,懶洋洋地抬起,朝候在一旁的服務生招招手。
「我要吃西瓜。」
一分鐘后,一盤切成小塊的西瓜擺到桌上,一隻大手拿著牙籤,小心翼翼地叉起西瓜送進張大的小嘴裡。
「太甜了,蘋果。」
稍頃,削得奇形怪狀的水果立即出現在她面前。
「咦——」嫌惡地扁扁嘴,「不好看,葡萄。」
馬上,兩隻手笨拙地將葡萄皮剝去,送進挑剔的小嘴。
「酸,很酸。燕窩,我要吃燕窩!我要吃魚翅!」
「暫時沒有。」
「呃……那就給我唱歌!」
「嚇!」霍岩臭著一張臉,倒退一步。「我從來不給別人唱歌。」
「唱不唱?」零子鹿將臉湊近他,豎起眉毛,「你要是不唱,我就一直病下去。」
沉默片刻。
「喔,還說我是你女朋友!」她痛苦地在沙發上打滾,配上一副傷心欲絕的表情,「天哪,你就是這樣對待病中的女朋友,不就是讓你唱一首歌嘛,又不是剮你的肉,很為難嗎?我就知道,霍岩你小氣,一定給別的女孩子唱過歌,就是不給我唱——」
「好了好了,我給你唱。」他挫敗地扒了扒黑髮,坐到她身邊,順勢將她摟在懷裡。「呃,唱一首tiamo。」
tiamo,redis-moitiamo,
garde-moi,tiamo,
mêmesijesaisquejenesuispastonuniqueetquetul』aimesaussi,
quelavieestainsi,
tiamoc』estmoncri,
entends-moimêmedanslesilencedanslequelj』aiplongémavie,
sanstoijeneseraisplusmoi,
jel』envieetjet』aime,
commel』oiseaudéploiesesailestut』envolesverselle,
l』amorechealettosifa,
rendimil』altrameta,
oggiritornodalei.primomaggio,su,coraggio,
iotiamo,echiedoperdono,
ricordichisono...
aprilaportaaunguerrierodicartaigienicae,
tiamodetoutmonêtre,
moncoeur,moncorpsetmatête,
jecrainstoujourstes「peut-être」,
dammiilsonodiunbambinochefa,
sogna...cavalliesigira,
eunpo』dilavoro,
fammiabbracciareunado
ochestiracantando,
tiamo,jet』aidanslapeau,
jeferaitoutcequ』ilfautpoureffacertesdéfauts,
toutessespromesses,rienquedesmots,
tiamo,tiamo,tiamo,tiamo,tiamo,tiamo,tiamo,
……
霍岩的聲音有些低沉,帶著一點點沙啞,像大提琴一般醇厚舒緩,悄悄地滲透進內心深處。零子鹿痴痴地聽著,雙手不由自主地環住他的腰,昂著頭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tiamo,tiamo,tiamo……」他輕聲唱,深深地望進她的眼裡,眸底有她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好聽,」她陶醉地閉上眼,「可是我聽不懂什麼意思。」
「這是西班牙和義大利文,聽不懂沒關係。來,我教你說,tiamo。」
「提——阿——莫。」學得像模像樣。「是什麼意思?」
「一首歌的名字。」他微笑著看她,輕聲說,「tiamo,tiamo,以後你不能對別人說這句話。」
「哦?我不能說,那你也不能對別人說。還有這首歌,只能唱給我聽,不能唱給別的女孩子,快點答應!」她瞪大眼睛望著他。
兩個人都不對別人說這句話,這才公平嘛。
霍岩輕輕地笑。
「我答應,tiamo。」
生病的這幾天,可把零子鹿悶壞了。
吃飯沒味道,還得吞大把大把的藥丸;不能打電腦遊戲,霍岩總是一臉惱火地將她扔回床上;不能出去玩,就連站在陽台上,只要風一刮,他就心急火燎地趕她回房;不能吃零食,因為他說那些東西沒有營養,只能眼睜睜看著一袋又一袋的瓜子梅子被束之高閣。
還有什麼事情比只能看、不能吃更痛苦?
「我要吃瓜子,吃瓜子!」她尖叫。
「不行,嗓子還點啞。」霍岩臭著一張臉,「還有,說話的時候好好說,不要叫,要不然嗓子會更啞。」
「就吃一粒。」她換了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他仍然搖搖頭。
零子鹿徹底被惹毛了,拿起身邊的靠墊拚命拍打,還不過癮,低頭一口咬住皮沙發的扶手,又是尖叫又是痛罵,等到發泄完畢,扶手已經被咬出一個深深的牙印。
幸好,咬的不是這兒!霍岩打了個寒戰,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好了好了,你想吃什麼,我給你拿。」
「不要!」她氣得鼻翼一扇一扇,「我要出去玩,去逛街!」
他狠狠地瞪著她,就是不妥協,她也瞪大眼睛望著他,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不下……
一刻鐘后,街頭小吃攤旁邊多了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小個子笑容滿面,左手一串鵪鶉蛋,右手一串炸魚片;大個子沉著臉跟在身後,左手背上似乎有一排小小的——
牙印?
「哪,不要生氣啦,給你咬一口。」零子鹿把炸魚片舉高。
霍岩哼一聲,想了想,搶過她另一隻手上的鵪鶉蛋,狠狠咬了一顆。見她捂著嘴吃吃傻笑,不由得瞪起眼,牽起她的手快步離開。
熱鬧的街頭人來人往,小販們的吆喝聲此起彼伏,與商店裡傳來的陣陣音樂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一首喧鬧的生活樂章。
原來,平常百姓的生活就是這樣啊。
即使困苦,也都處處充滿了歡笑,比起冷漠虛幻的所謂上流階層來說,要更加真實、更有人情味。如果沒有她,他該去哪兒尋找這份平淡?悄悄握緊了掌中柔軟的小手,霍岩唇邊漾開一絲微笑。
天很快就黑了,小販們也將攤子收了起來,兩個人慢慢走回停車場。一陣香氣飄來,零子鹿抽了抽鼻子,立即站住腳東張西望。喔,馬路對面有人賣玉米!
「我要吃那個!」興奮地指著對面大叫。
「饞貓,在這兒等我。」霍岩刮刮她的鼻子,轉身穿過馬路。
她眉開眼笑地站在馬路這一邊,等著金黃噴香的玉米棒送到面前。迎面走來了幾個五大三粗的黑衣人,她隨意地瞄了一眼——
嚇,完蛋了!
完了完了完了……
腦子裡只剩下這兩個字,呆了一秒,零子鹿也顧不上馬路對面的霍岩了,轉過身就走。
不要回頭,千萬不要回頭……剛剛打了個照面,他們應該沒有注意到她吧?菩薩保佑!只是短短几秒鐘,應該沒有認出來,現在又背對著他們,更應該——
「臭娘們,往哪兒走!」
話音剛落,零子鹿只覺得眼前一花,幾個大男人就擋在了面前。
「認、認錯啦,」她下意識地捂住臉,「你們認錯人啦,不是我……」
「臭丫頭,不是你是誰?」一個男人猛地伸手拉住她,「居然讓我們找了這麼久,真是厲害啊你,跟我們走!」
「不是啊不是啊,」她可憐巴巴地哀求,「再等等,我一定能還清……」
「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另一個叫囂,「老子可沒這麼多閑功夫跟你玩捉迷藏,欠了錢不還?找死啊你!」
幾個男人一擁上前,拉的拉扯的扯,將她弄進旁邊的小巷子,零子鹿張開嘴想呼救,一隻手迅速捂住她,任她如何掙扎,都掙脫不開。
完了完了!霍岩,你在哪兒,快來救我啊——
「放開她。」
冰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幾個男人一愣,待看清楚只有他一個人時,都哄堂大笑起來。
「臭小子,你想替她出頭?也得看你有沒有這本事!」
「我再說一遍,」霍岩冷冷地一字一句,「放開她。」
「小子,我告訴你別在這兒逞英雄,」其中一個不耐煩地嚷道,「趕快滾吧,惹惱了我們可沒好果子吃。」
「霍……」零子鹿費力地掙開捂住嘴的手,「霍岩,你走吧,我不要緊的……」
「喲,你認識他啊,」一臉猥瑣的男人,「嘖嘖,原來是小情郎——」
啪!
眼前一花,只見一條身影閃電般移過去,猥瑣男立即被重重踢倒在地上。
「你——」男人驚愕地抬起頭,嘴角抽搐了幾下。「上啊,」沖著愣神的同伴大喊,「還愣著幹什麼,都給我上!」
幾個男人丟下零子鹿,奔過去就將霍岩圍在中央。
一時間,拳腳呼呼生風,場面變得異常混亂,叫罵聲、摔打聲、哀嚎聲……響成一片,零子鹿驚恐地站在一旁,慌得不知所措。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小小的呼喊聲根本就起不了任何作用,雙方都殺紅了眼,只聽見拳頭砸的聲音和慘叫聲,對方被相繼打倒在地上,又爬起來拼了命似的往前沖。
漸漸地,霍岩的動作有些遲緩,即使身手再敏捷、拳腳再厲害,打鬥了這麼久,又是被七個高壯男人圍攻,力氣總有用盡的時候。
「碰!」
又一個男人被一腳踢出老遠。他躺在地上了半天,偷偷摸起旁邊的一根大木棍,趁著霍岩背對他時,狠狠一棒砸過去——
「呀!」零子鹿驚恐地尖叫出聲。
背上傳來火燎般的疼痛,霍岩罵出一句粗話,一個漂亮的迴旋踢,偷襲者立即飛到半空中,重重地砸在地上半天起不了身。
「霍岩,你要不要緊?我來幫你啦——」零子鹿焦急地大喊大叫,操起那根大木棍,一路尖叫著奔過去。
「笨女人,給我滾一邊去!」他氣得大吼。
她置若罔聞,舉起棍子亂打一氣,一個男人從背後迅速挾持住她,拖向一旁。
「放開她!」
霍岩一勾,將男人絆倒,零子鹿也連帶著被壓在地上,痛得眼淚汪汪。他趕緊拉住她,不料底下的人死不鬆手,一時之間竟難以掙脫。
剩下的六個同夥一擁而上,將兩人團團圍住。
「救命啊——」零子鹿扯開喉嚨放聲大叫,「救命,救命——」
「吱——」刺耳的剎車聲。
兩個高大的身影迅速靠近,利落的幾下拳腳,解決了外圍的危險。霍岩箍緊躺在地上的男人,稍微一使勁,揪著零子鹿的兩隻手便無力地鬆開了。
她趕緊學小狗爬到一邊,呼哧呼哧地只喘粗氣。
「過來!」霍岩沉著臉伸手將她拉到面前,從上到下迅速摸了一遍,沒發現明顯的傷處,這才鬆了一口氣,扭頭沖著好友大嚷,「你們怎麼搞的,拖拖拉拉這時候才來!」
「我怎麼知道,」李雲霄聳聳,「你又沒說什麼地——」
「小心!」零子鹿尖叫一聲。
身後,一個腫著臉的男人舉起不知從哪兒摸來的大鐵棒砸過來,黎睿煬頭一偏,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扭,鐵棒應聲落地,長腿跟著一掃,硬生生將他壓在地上。
「你們……你們不要命了,竟敢跟老子作對!知不知道我們老大是誰?」男人掙扎著大聲嚷嚷。
「你們老大是誰啊?」李雲霄彎腰拍拍他的臉,「說出來聽聽。」
「說出來只怕嚇死你,豹哥就是我們老大!」
「果然是那隻貓。」他撇撇嘴,「回去告訴你們老大,就說我們等著他喝茶。」
「你……」男人被他的氣勢嚇住,「你是誰?」
「想知道我是誰?給我看清楚這幾張臉。」李雲霄冷笑一聲,用力扼住他的下顎,一字一句道,「回去告訴那隻貓,他惹到黎睿煬跟我李雲霄了!」
男人倒吸一口氣,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滾。」黎睿煬鬆開手,冷冷地吐出一個字。
咦,這樣就完了?零子鹿在一旁看得一頭霧水,目光移到兩個帥氣的男子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啊哈,是你啊,花花公子,還有……」咧嘴一笑,小聲嘀咕,「大奸商。」
大奸商?
黎睿煬冷冷地瞟她一眼,都知道是哪個禍害給封的外號,該叫藍宇翔好好管一管自己的妹妹了……
「哎呀你又流血了!」零子鹿突然大叫一聲,一臉驚慌地指著霍岩,「鼻子鼻子!」
「沒事。」他伸手抹了一把鼻子底下的鮮血,想到剛才的驚險,又瞪起眼看著她,「笨女人,叫你躲遠一點,你還拿著棍子起什麼哄!」
「我幫你嘛,你一個人打七個人很累的……喔,臉上也有血,趕快去醫院看看……」
「說了沒事!」他胡亂擦了一下,繼續批評她的魯莽,「要你幫什麼忙!你是豬啊,又不會打架,一點功夫都不懂,盡幫倒忙!」
「哎,對美女不要這麼凶。」李雲霄瞪他一眼,笑眯眯地拉住她的小手,「小零子鹿不要理他,他火氣大得很,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玩——」
「放開你的豬手!」霍岩拍開他的手,大聲咆哮,「她是我女朋友!」
「哎哎——」
「都給我閉嘴。」黎睿煬冷下臉來,「雲霄,送阿岩去醫院,搞成這個鬼樣子,到時候看你怎麼跟阿姨交代。」
李雲霄聳聳肩,拖起滿身血跡的霍岩往車子走去。
「喂!」霍岩趕緊甩開,「我不去醫院——」
「閉嘴。」黎睿煬再次命令,「你給我好好待在醫院,傷沒好不準出來。還有你,」冷冷地盯著零子鹿,「守在他身邊,別讓他跑了。」
「為什麼?」零子鹿膽怯地看了他一眼。
「他——」
「黎睿煬!」霍岩回頭怒吼,「你要是敢說半個字,我殺了你!」
「不說就不說。」黎睿煬淡淡一笑,果然不再開口。
一路上,霍岩臭著一張臉,誰也不理。
「你怎麼搞的,」黎睿煬從副駕駛室上扭過頭去,淡淡地問,「怎麼惹上黑豹那個不要命的傢伙?」
霍岩哼一聲,朝身邊的女孩翻個大大的白眼。
「呃——是我啦。」零子鹿苦著臉,期期艾艾地開口,「我、我借了他們的錢,現在沒錢還了,可是……他們也不對!」一下子又理直氣壯起來,「本來只欠十萬的,現在叫我還十八萬,我又不是神仙,天上也不會掉錢下來,哪有那麼多錢還!」
「十萬?」他瞪大眼睛,「你怎麼從來沒跟我說過?」
「你、你沒問嘛。」
「我沒問,你就不會說嗎?」他嘴角抽了抽,氣得想狠揍她一頓。忍了半晌才又開口,「算了,我幫你還掉,不就是十萬嘛。」
「不要你還,」她的倔脾氣上來了,「這是我自己欠的錢,我自己還!」
「你有錢嗎?」
「反正不要你管,」她氣惱地扯扯毛辮子,「我一定可以想出辦法。」
霍岩氣呼呼地瞪她一眼,把頭扭向窗外不再吭聲。黎睿煬冷冷地盯著零子鹿,探究的目光在她臉上搜尋。
「怎麼借那麼多錢?」突然問道。
「呃,那個……」零子鹿小心翼翼地說,「不說行嗎?」
「說。」
「我不想說嘛……」
「你最好給我說清楚。」黎睿煬目光凌厲地看著她,「你的事,怎麼扯到阿岩身上?」
那麼凶幹嘛?她扁起嘴,偷偷扯了扯身邊人的衣袖。
「哎,你問那麼多幹什麼?」霍岩立即護著自己的女朋友,「這是我跟零子鹿的事,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黎睿煬掃了兩人一眼,調回頭,沉默半晌。
「把十萬還了,其他的事,讓雲霄去辦。」
「哼,」駕駛室傳來悶悶的聲音,「每次都把我推到最前面。」
「那個什麼……」零子鹿吞了口口水,小聲說,「這是我自己的事情啦,不需要——」
「閉嘴。」三個男人異口同聲。
不讓我說話我就不說唄。她嘟著嘴低下頭,手指摳著底下軟軟的墊子。我摳,我摳……摳爛你的車子,看你還讓不讓我閉嘴。
將霍岩送到醫院仔細檢查之後,眾人才放下心來,雖然流了不少血,幸好只是傷到皮肉,只要好好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醫生剛離開,病房門又被猛地推開,潘秀茹一臉焦急地衝進來。
「阿岩,你這是怎麼了?」驚嚇地在他臉上摸來摸去,「要不要緊?怎麼會搞成這個樣子?痛不痛?醫生怎麼說——」
「老媽,」霍岩窘迫地扭過頭,「就是受點小傷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倒是說得輕巧,害得我擔心得要命!」她氣呼呼地瞪一眼。「雲霄,這是怎麼搞的,怎麼會出去打架?」
「嘿嘿。」李雲霄傻笑兩聲,忍不住在心裡痛罵了自己八百遍。怎麼就不學學睿煬,把霍岩這隻**煩扔在醫院,一走了之?「阿姨,這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