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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弱的火光在沙發后的壁爐里跳躍著,一兩聲噼啪的爆響不時從被焚燒著的乾燥木柴中發出來。除此之外,屋子裡靜的跟死一樣。
在如此詭異的沉默中,哈利微微挪動一□體,把放在膝蓋上的手指扣在牛仔褲的褶皺里。垂下頭,透過指節邊緣,極力把目光黏在布滿暗綠色花紋的地毯上的某一點上,期望以此來阻止自己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瞟向屋子裡另外的兩個人身上。
可是,這樣的努力顯然不是很有效果,尤其是在經歷了這樣充滿複雜的突變、震驚、緊張和恐慌之後,像是克制行為這樣的要求對於哈利來說似乎已經太過困難。所以在他自己都沒來得及意識到之前,他的目光已經飄到了德拉科的臉上——已經恢復了正常發色的少年正低著頭,這使得金色的髮絲從他的額頭垂下來,在濃重的黑眼圈上投下了細微的陰影,讓他的表情充滿了更多的苦澀和疲憊。
看來這些日子以來他過的一定比他說的還要艱難得多。哈利想,甚至遺忘了應該把自己的視線從斯萊特林臉上扯下來,就將思緒陷入了德拉科剛剛所講述的事情中。
故事的訴說從德拉科終於想到哈利有可能躲到了戈德里克山谷開始。他充滿希望的猜測,傷心失意的格蘭芬多可能會躲在那個充滿父母氣息的村莊里。為此,德拉科在村落里搜尋了七天。但是結果顯而易見,他什麼線索也沒找到。有些失望和焦急的斯萊特林在生了一頓悶氣之後,決定在離開之前去探望一下被安葬在這裡的老院長。然後意外就這樣發生了。
並不需要西弗勒斯特意提醒,德拉科就詳細的說明了他進入墓地后做的每一件事——走到西弗勒斯墓碑前的路線,怎樣將一束風鈴草*擺放著墓碑旁,在那佇立了多久,然後因為被勾起了些許的惆悵,所以才情不自禁的抬手拂過刻著西弗勒斯名字的石碑……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幾乎和哈利曾經歷過的一樣——忽然出現的黑暗和從墓碑上發出的亮光,失效的魔法和古怪的吸力。當德拉科帶著眩暈、噁心、頭痛,在一處陰暗的角落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依然在那片墓地里。
「可是……我立刻就發現狀況不妙。因為那比我印象中的空曠多了。很多墓碑都不見了,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包括……包括你的。」德拉科這樣對西弗勒斯說的時候,聲音里充滿了不易察覺的懼怕。「我以為自己陷入了某個令人產生幻覺的魔法,當我對一個麻瓜進行了『攝魂取念』之後。我無法相信自己竟然回到了二十五年前。這太可怕了……」他語氣虛弱的說,面色蒼白。「我非常害怕……害怕自己經不住誘惑,做出無可挽回的事——你知道,我從來不是一個意志堅定的孩子(他對西弗勒斯的凝視回以一個苦笑)。我甚至不敢打聽任何關於霍格沃茨和馬爾福家族的消息,一直把自己困在村莊里的一處空房子里,並把所有精力放在研究如何回去……」德拉科深呼吸,停頓了一會兒,像是平復情緒,然後才幹巴巴的繼續說:「然而一個多月過去了,依然毫無進展。我想到也許魔法物品或者魔葯能給我些幫助,於是不得不鼓起勇氣去翻倒巷碰碰運氣,然後……然後,就遇到了哈利……」
哈利為德拉科的話在心中苦笑一下。相對於這兩個在第一時間內意識到時間法則的斯萊特林,自己當初甚至在見到了西弗勒斯第二次的時候才猛然想起,並開始為自己的衝動而後怕的行為,實在令他感到羞愧。幸好那並沒有造成什麼咱呢,否則……
「……波特!」一個冰冷而且憤怒的聲音突然在哈利的耳旁響起,致使哈利在劇烈的心跳間從思緒中猛然驚醒,他立刻順著聲音望過去,就看到了西弗勒斯那張正怒不可遏的臉。
哈利為男人滿是陰霾的雙眼瑟縮一下,開始為自己剛剛的走神後悔不已。哦,該死的,他錯過了什麼?明明已經「安全」了,可為什麼西弗勒斯又……
「西弗?」他小心的問,然而男人只是緊緊的抿緊了薄唇,冷著臉,一副不會再多說一句的表情。哈利吞了口口水。
事情幾乎陷入了僵局,要不是一旁的德拉科近似呻|吟的聲音著插進來的話。「梅林在上,哈利,拜託你下次再發獃的時候不要……」前蛇王凌厲的目光忽然轉過來的時候,斯萊特林少年立刻沒好氣地翻了翻眼睛,然後用他慣常的長腔懶懶地說:「西弗勒斯在問你——你到底對他的墓地做了什麼,導致他的墓碑變成了一個類似於打開時空隧道的媒體?」
「哦……我,我沒有。我只是……」哈利結結巴巴的說,偷偷瞄向男人,卻與西弗勒斯四目相接。哈利飛快的移開視線,感到惴惴不安,有些求助的望向德拉科。「你知道,我真的只是將他埋在那兒……除此之外沒有別的。」
「格蘭芬多!」西弗勒斯厭惡而地暴躁開口道:「我早就該明白從來不能指望從你那知道任何有用的信息!」他轉向自己的教子,可是語氣依然帶著危險的怒火。「到底有沒有別的人會去碰那塊兒該死的墓碑?」
德拉科癟癟嘴,乾巴巴的回答他。「應該不會……」他微微沉吟了幾秒鐘,然後才繼續。「葬禮的一切都是我們一起經手的。即使有很多學生想去探望你,但是在如此敏感的時刻,沒人敢去詢問一個關於食死徒的事情,那太危險了,所以……」
哈利立刻為他的說法皺起了眉,打斷他。「西弗勒斯是一個英雄,不是食死徒!」
德拉科不贊同的搖了搖頭。「得了,哈利只有你那麼想。」他尖銳地指出。「你只要想想自己廢了多少口舌才讓羅恩收起那些對西弗勒斯的詆毀,就應該明白一件事——你向魔法部要來的那塊兒『梅林勳章』並不能改變什麼。頂多使一部分人勉為其難的在西弗勒斯身上冠上『前食死徒』的稱號。但依然是食死徒。」
哈利臉色蒼白的咬住下唇。「那只是暫時的……」他對德拉科皺起眉,辯駁道:「時間會證明一切!現在,所有的霍格沃茨教授、每一個韋斯萊和很多鳳凰社成員都尊重西弗勒斯所做的。將來會有更多人……」
西弗勒斯打斷了哈利的話。「行了!夠了!」他煩躁說:「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樣享受成為『英雄』,波特!我要知道的只是會不會再有幾個、或者幾十個和巨怪一樣蠢笨的傢伙被丟到這兒,把我逼瘋!」
哈利猛的抬起頭來,死死地瞪向西弗勒斯。他不敢相信直到此刻,男人依然這麼看待他。「我從來都不享受成為英雄!!」他憤怒的吼回去。「你該知道,那是用我母親的死亡換來的!我寧願沒有這些!」
男人的臉瞬間蒼白一片。他看著哈利,呼吸深沉而規律——太過規律,就好像那有一台機器在幫他。
哈利的呼吸一屏。無法斷定西弗勒斯為自己的話而憤怒,還是想起了對莉莉的愧疚。他低下頭,憤怒退卻成後悔,但是他不知道該怎麼挽回那些。
房間里再一次的陷入了沉默,直到德拉科用手指輕輕磕了磕椅子扶手,以喚回所有人的注意力。「我認為不會再有人會再被帶到這個年代了。」他注視西弗勒斯幾秒鐘,這才緩緩解釋道:「哈利在報紙上發表了你投入光明一方的消息之後,蜘蛛巷尾離開就遭受不明火災。所有人都懷疑那是逃亡的食死徒的報復。因此,哈利和羅恩決定對你的葬禮進行保密。他們認為我是那個唯一一個即不會把你的墓地出賣給逃亡的食死徒,又全心全意敬仰你的斯萊特林,才願意讓我參與其中。赫敏曾和我提過,甚至她都不知道哈利把你葬在了哪。」
西弗勒斯黑色的眼睛微微閃動,然後轉向哈利。
哈利立刻承認到。「是的。」他盡量讓自己在西弗勒斯的目光下挺直腰板,故作輕鬆的聳了聳肩。「但我發誓,即使羅恩已經不再為了你曾經對他的『虐待』而痛恨你,但絕不會想要觸碰你墓碑上的名字。」
男人點點頭,乾巴巴的說:「我為此讚美梅林的每一根頭髮……」說完,他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目光掃過德拉科,然後是哈利。「聽著,我現在必須回學校,你……你們,呆在這裡,直到……直到我回來給你們安排。」
哈利猛的站了起來,但是還未來得及開口,德拉科卻已經像彈簧一樣在椅子上綁緊了身體。「你要去見鄧布利多?你要把我的事情告訴他?!」他向上瞪著西弗勒斯,嘶嘶的問。
男人皺起眉,注視他的教子,平靜的說:「德拉科,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是鄧布利多的間諜,從很早開始就一直是。」
「我當然知道。可無論如何,我信任你就像信任我的父親。」德拉科有些焦躁的說:「但是梅林知道,那有多少理由說明我不能把信任交給鄧布利多!」
男人嘆了口氣,他的表情柔和了下來。「鄧布利多不是黑魔王……」他輕聲說:「德拉科,我知道一個馬爾福從小就被教育不輕易把安全交給別人。可不幸的是,我們三個人的處境特殊,為了不成為食死徒、鳳凰社,甚至魔法部的靶子,就只有兩個選擇——鄧布利多,或者伏地魔。」
德拉科的臉色愈發蒼白,他低下頭,喃喃低語道:「……這根本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
「很高興你終於明白了這點。」西弗勒斯贊同的哼了一聲。「那麼我走了。」他說,忽視站在他身邊的哈利,轉身走向壁爐。
「等等,西弗勒斯……」哈利在西弗勒斯身後伸手抓住了他翻騰的長袍邊緣。男人停了下來,像根籬笆樁子一樣直挺挺地站著,頭也不回,只是平板的道:「放開我,波特。」
「我要和你一起去。」哈利請求道:「我帶著眼鏡,鄧布利多已經不能從我的臉上看出什麼,哪怕……」
男人不耐煩的打斷他。「鄧布利多能打探到任何他想要的,甚至不需要見到你的臉。」他說,從哈利手中解救出自己的長袍,轉向他的教子。「德拉科,我指望你能看好波特並看好自己。」他命令道,然後一頭扎進綠色的火光中。
哈利盯著壁爐中的火光,直到它減弱下來再次蛻變成微黃色。他感到無法抑制的疲倦,退後兩步,縮回沙發里,將突突作痛的頭倚著軟墊扶手,閉上眼睛。
德拉科懶洋洋的聲音在一旁傳過來。「你就真的讓他這樣走了?」
「他不希望我跟著。」哈利睜開眼睛瞪他,沒好氣地說。
對方呲著牙扯出一個假笑。「於是你就這樣讓他走了。」
哈利皺起眉,惱怒的問:「你想要說些什麼?德拉科?」
斯萊特林沒有立刻作答,而是審視他一會兒。「你喜歡上了西弗勒斯。」他用肯定的語氣說。
哈利的身子一瞬間綳直了。「那又怎麼樣?」他陰沉著臉說,停了一下,又補充道:「我們已經分手了。」
「我記得。」德拉科的表情一僵,然後乾巴巴的說:「我只是有些意外。」
哈利的眉頭緊緊的皺起來。「西弗勒斯是個優秀的人。」他防衛的道。
「我當然知道,那是我的教父!」德拉科瞪他一眼,忿忿的說。「我只是無法理解他竟然真的會對你的反應大驚小怪。」
「什麼意思?」哈利不解的問。
德拉科故作輕蔑地瞟了他一眼,「你的眼睛長哪去了?波特?」他略帶戲謔的回應道:「他因為你總是看向我而生氣;他因為你的憤怒而緊張;他因為不知道該怎樣面對所以逃避。」他嘆了口氣,咕噥著說。「我從沒想過他有一天會這樣在乎誰……」
哈利的眼睛一瞬間亮了起來。「你說的是真的?」他激動地問,但依然感到困惑。「可是他一直冷著臉,還……」
德拉科惱怒地翻翻眼睛,打斷他。「你應該去找他。立刻!」
哈利皺起眉。「他去和鄧布利多……」
「我知道。」德拉科揮揮手制止他。「那你就去地窖等他,否則你至少在聖誕假期結束之前都沒辦法再見到他。」
是的,他必須去找他!
哈利立刻站了起來,恨不得立刻飛向霍格沃茨,但有些東西冒出來截住了他的腳步。「……你為什麼幫我?」他看著德拉科,輕聲問。
「這是我欠你的。」少年灰色的眼睛里閃過各樣複雜情緒,將目光轉向窗外。「我不該輕易的招惹你。」德拉科說,聲音很輕,哈利只有認真才能聽到他。「那時候我們都被戰爭的陰影困擾著,所以能夠理解彼此。我們在一起嘲諷彼此、回憶過去、暢想未來的時候很愉快,讓我以為我們能救贖對方,但是……」他轉頭過臉來,對哈利聳了聳肩。「如果你成功了,至少我們中的一個能獲得真正的幸福,而且我的教父也同樣能。這對斯萊特林來說,很划算。」
「奇怪的理論……」哈利咕噥,但他真的開始為德拉科的說法而感激。「那麼我們還是朋友?」他猶豫著問。
「不。」在哈利陰沉下臉的瞬間,德拉科的眼角抽了一下。「你也許會是我『教母』……」德拉科啪的一聲閉上了嘴,蒼白的臉瞬間變成古怪的鐵青色。他瞪著哈利,咆哮起來:「……哦,詛咒梅林的侄子!趕快離開這兒,波特!否則我現在會忍不住想要詛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