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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是怎樣發生的?
當哈利被拎著脖子后的那一小塊兒,毫無力氣地隨著他身後那個人的步伐,一條毛巾似的搖擺在通往陰森、冷清的地窖途中的時候,他竭力轉動暈乎乎的腦袋仔細回想。
是的,他跳上了格蘭芬多的學院桌,確定了斯萊特林們齊聚的地方,真的坐著那個和他相處了一整天的男孩兒。而再次望向教師席的時,大腦又明確的向他表明,眼睛所反饋來的信息並不是什麼虛幻的假象。於是衝動和震驚完全左右了他,這一刻哈利唯一擁有的念頭就是要去確定一下,那個看起來像是一個叫做斯內普的男人,是否真的是他所認識的那一個!
然後,哈利跑了起來。他隱約記得自己可能聽到了來自於年輕母親的驚叫和詹姆·波特的呼喝聲,還可能撞翻了不少盤子和高腳杯。而當有人開始或驚恐、或懊惱的用手頭能夠得到的餐盤、叉子打向他的時候,他跳到了餐桌下。
哈利迅速的蹣跚在一群群腿與腿之間,攀爬過他們的腳腕並蹬踩過一些人的腳面,有人為此歡呼、有人為此驚叫,當他從桌子盡頭鑽出來之後,就立刻像風一樣席捲向教師席的左端。
就要成功了,就要成功了!
他嗖的一下躍竄上教授們的桌子,在龐弗雷夫人和弗立維教授的一陣吸氣聲中打了個滾,躲過斯拉格霍恩教授一口噴出來的咖啡。
他就要撲住那人的胳膊!就要鑒定出這個斯內普到底是人是鬼!
而下一瞬間……
「PetrificusTotalus!(石化咒)」
……男人甚至沒容許哈利落下——可憐的他依然保持跳躍的姿勢,四隻爪子非別向前方、後方大大的拉伸開來,尾巴因為保持平衡而僵直成一條直線,甚至連腳趾都因為準備著陸而微微分開……就以這種姿勢被石化了,並撲通一聲砸在了桌子上。
「哦,梅林保佑,這隻貓出了什麼問題?」斯拉格霍恩目瞪口呆,用他胖乎乎的手拍拍胸口后,迅速拿出魔杖將自己剛剛造成的污漬清理一新。「它看上去有點兒……嚇人。」
「我想……」看起來像是這場事故的最終「受害人」——而事實上並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傷害的男人,用那種絲一般柔滑的聲音慢吞吞的說,黑色的眼睛卻目光閃爍的望向坐在最中央的鄧布利多:「我該去檢查一下,確定我們的『貓先生』是否得了什麼足以傷害到學生們的『疾病』。」
「你不能,普林斯教授!」格蘭芬多的長桌上,詹姆·波特勇敢的站了起來。「那是我的貓,它可能僅是以為自己發現了一隻超級大老鼠!」
西里斯·布萊克立刻帶頭髮出響亮的鬨笑。
「也許我可以看看它,畢竟……」龐弗雷用不確定的看了看被石化了的貓,又打量了一下那個男人,說:「我是這個學校的治療師。」
「是治療人而不是寵物的。另外……格蘭芬多扣十分!」男人毫不留情的反駁道,並對格蘭芬多幼稚的挑釁報以不屑得冷哼,然後就近拽住手邊處的那條僵直的尾巴,將石像一樣的貓大頭朝下的拎了起來。在此過程中,貓的額頭狠狠地撞到了桌沿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這立刻引起教師席上所有女士的皺眉,學院桌上的女學生……特別是格蘭芬多學院桌貓的主人莉莉·伊萬斯憐惜的低呼——男人淺淺的皺起了眉。
「西斯,去做你想做的吧,我相信你有能力處理好這個。」鄧布利多對男人緩緩地點了一下頭,雙眼眨動間,閃過一絲神采。「不過……你可以給可憐的『貓』換個舒服些的姿勢嗎?我相信你有很多方法保證他不至於不逃跑。」
男人嘆氣,將哈利放回餐桌上,解除了他身上的石化咒並立刻補上另一個咒語,讓哈利如一灘泥似地攤在那裡。
「現在?我可以走了?」男人一隻手捏住貓後頸的皮毛將它拎起來,面無表情的對著老校長問。
「當然。」鄧布利多微笑著說。
……
現在,讓我們的視線回到可憐的哈利·貓·波特身上。
儘管哈利相信斯內普在確定了他的身份后,自己就完全不會有危險了,但那之後狂風暴雨的斥責和謾罵是完全可以預見到的。
『就算我沒有做的更糟,他也總是在想辦法貶低我……當然,如果真的是他的話。』哈利垂著頭,盯著自己軟塌塌的四隻爪子,以地面為背景隨著男人的步伐左搖右擺,已經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期望這個男人就是斯內普,他在心低發出一陣陣悲鳴。
很快,他們來到了地窖,走進那扇本該在十幾年後才屬於斯內普的辦公室的房間。門在他身後被大聲摔上,男人隨手將哈利像種樹一般『栽』在一張綠色天鵝絨的沙發上。
「我相信,自己和這個世界沒多少聯繫,即使我已經在這教了一年的書。然而,一隻看見我就神色大變的貓……」男人將雙手按在沙發兩端的扶手上,居高臨下的盯著哈利,冷笑:「不得不說,你真是我見過最愚蠢的阿尼瑪格斯——甚至超過了某隻蠢狗——別說鄧布利多,我敢說連麥格也馬上就看出來了。」
哈利虛弱地喵了一聲,對現在的窘境感到萬分的挫敗,甚至沒心思注意到男人嘴中顯然指向自己教父的羞辱,他尷尬的緊閉上眼睛。
「你為什麼要撲過來?你認識我?或者從什麼地方得到了我的消息?」男人冷冷的逼問,但很快勾起嘴角——那是一個危險、陰森、可怖並非常煞風景的微笑。「迷霧重重啊,不過已經沒關係了,現在,就讓我來看看你到底是誰!」
男人站起來,退開並迅速掏出魔杖,直直的指向哈利。這速度和手法完美得完全不是火車上那個曾同樣對他拔出魔杖的少年所能比擬的,哈利相信即使他此刻是只健康的貓也決不可能躲過它。
藍白色的光芒環繞住了哈利,咒語立刻產生了它應有的效力,將他從一隻黑色的貓拉伸成一個年近二十歲的青年——黑色套頭外套和牛仔褲、支楞著的頭髮、瘦弱蒼白的青年,還有被撞得有些紅腫的額頭上那道顯眼的傷疤。
「H……哈利·波特。」男人乾巴巴的說,那雙盯著爛泥一樣趴在沙發上拚命蠕動的人,眼睛里滑過一絲震驚。但下一秒,他的表情變成一片可疑的空白,就像他面對的不是什麼舊相識,而是一顆沒有思想的捲心菜。
「哦,沒錯,就是我。既然你認出我,那麼說明你正是我想象中的那個人。」哈利認命的說,伸出手去攀沙發的靠背,企圖撐著自己坐起來。但很遺憾,他在即將成功的時候重新滑了下去,並且讓幾乎半個身子都跪趴在地毯上。哈利用僅剩的力氣捶了下扶手,轉向男人的方向懊惱的低吼:「該死的,斯內普!如果你也認為我們之間有必要聊一聊,那麼先讓我坐起來,怎麼樣?」
「很顯然,波特,即使在分別了一段時間之後,你在禮儀方面還是那麼的……毫無長進。」斯內普假笑的挑起半根眉毛說,配合著他一貫挑剔的語氣,讓哈利彷彿重新回到稚氣的學生時代,正被自己的魔葯教授訓斥。但還好,他看起來並不想像以往一樣儘可能得欣賞波特的所有醜態,男人迅速揮了揮魔杖,將哈利漂浮起來並與正確的姿勢放到椅子上。
「為什麼不給我解開咒語?」終於舒服了一些的哈利鬆了口氣,抬起酸軟的手揉了揉腫脹的前額,咕噥著埋怨道:「我現在甚至覺得說話都非常困難。」
斯內普的眼睛危險的眯起來,閃爍著陷入某種回憶的憎恨。「因為我還沒有確定,你是否完全無害。我認為適當的防禦總是有必要的,畢竟呆在這裡的不是別的什麼人,而是哈利·詹姆·波特和西弗勒斯·斯內普。」
「呃……」經提醒,一些關於他們之間種種不愉快的回憶一股腦湧上來,嗆得哈利喘不過氣來。好吧,事實上哈利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此刻能夠心平氣和的坐在這裡。
雖然斯內普做過的其他事都有著很好的解釋,但這個男人的確將預言告訴了伏地魔導致了自己父母的死。屬於格蘭芬多的那一部分衝動該死的叫囂著,命令他在企圖原諒這一切之前,應該先撲上去狠狠打爛男人的臉。而性格中摻雜進來的斯萊特林卻無情的嘲諷著:「得了,你這個自欺欺人的蠢貨,你早就原諒了這些,在戰爭結束的那一刻。當看見他還活著,你知道了自己到底有激動!別否認他的存在,讓你在這個世界中找到更多安全感。你這個不經思考,就傻兮兮的撲上來的傢伙!」
「Well……」哈利低聲shen吟起來,認為自己除了說出實話之外,找不到更好的理由足以哄騙這個男人。如果斯內普不相信,他一定會對自己用吐真劑,絕對!「你也許……也許可以試著相信我,因為我認為……我已經完全信任你了。」
「你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和平共處?你在說笑話嗎?波特?」斯內普輕蔑的哼了一聲。「鑒於……我們上次見面的時候,你還在海格的小屋前尖叫著想要殺了我。」
哈利深吸口氣,但是抬起頭堅定的迎向斯內普的視線。「也許你忘了另外兩次——當你躲藏在森林裡用守護神帶著我走向格蘭芬多寶劍的時候;當你和麥格教授在霍格沃茨決鬥的時候。還有,我絕對該提醒你最後那次,當你奄奄一息,卻拉住我對我說……」
「閉嘴!」斯內普大吼,面色變得漆黑,並陰森可怖,就像波特剛剛撲上去咬了他一口似地。他迅速的轉身,走到房間的另一端坐下,嚴肅的緊抿起嘴角。
哈利在心中嘆息,儘管這是個糟糕的辦法——提起那些斯內普最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會讓這個男人覺得自尊受損——但這也是唯一能讓斯內普放下敵意和戒心,並儘快進入話題的辦法。不管怎麼說,在鄧布利多有時間來過問他的身份之前,他必須和這個男人之間達成一些共識。
「我們能儘快談談嗎?斯內普教授?」哈利不確定的說,目光卻開始勇敢地打量起那個半隱藏在陰影里的男人——坐在堆滿的書卷的辦公桌后,身體緊繃。在黑色長袍的映襯下,他的臉看起來更加瘦削。依然是鷹鉤鼻,因為頭髮被綁起顯得更加突兀,看上去並不是很好。
「很好,我同意我們有更重要、更緊急的問題有待解決。」斯內普沉默了一會兒,就僵硬的回答道,並揮揮魔杖解開了哈利身上的咒語。「那麼首先,戰爭……」
「勝利了,我打敗了伏地魔!」哈利有些驕傲的回答,不知為什麼感覺有種類似於考取好成績後向家長邀功的愉悅。
「哦。」斯內普淡淡的應到,表情絲毫沒有變化——這令哈利很受傷,比小斯內普躲開他的示好還要讓他感到受傷。哈利認為自己應該得到這個幫助他贏得了最後一戰的男人的讚許,哪怕今是點點頭——過了一會兒,男人才用眼睛直望向哈利,並閃爍著古怪的光:「既然你也來到這兒,那麼……你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