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八章 生死之間
於是,千金之軀的吳君博贏,生生成了城門的箭靶。
於是,博贏之金口玉言,便徹底埋沒在箭雨紛飛之中。
不怪博贏倒霉,雖是一代君王,卻只是顯赫在朝堂。如今他可是一身便裝,再說,他也不曾未卜先知,像康熙一般微服私訪,是爾守城士兵素來只聞其名,不曾見其貌,更不曾聞其聲。當真是養在深宮兵未識,空口無憑,無以為證。
天璣倒是經常出入蒹城,經常被很多士兵仰望,可是如今已被冠以弒君之名,當真無可奈何。
事到如今,唯有率眾退避三舍,暫避鋒芒。
可是,前有固若金湯的城門攔路,後有窮凶極惡的追兵無數,當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博贏看向身側奮戰中的小魚兒,一聲長嘆:「天要亡我,魚兮魚兮奈若何?荷兮荷兮如之何?」
再說青荷,用罷晚膳,突然不見笛龍、慕蘭,房前屋后找了數圈,都是無功而返,不要說青荷,眾人都是焦慮無限。
青荷憂心忡忡:「不只笛龍,『荷香劍』與『軟寶甲』,都是不知影蹤。想來,定是笛龍不聽號令,私自去營救小魚兒。」
阿龍心知形勢險惡,心下焦慮,一張臉黑似鍋底:「這個笛龍,處處都隨你!一意孤行!隨心所欲!」
青荷遙想自己當年,小荷出嫁,不聽龍話,一出一出惹禍,害的阿龍一年一年背鍋,念及於此,禁不住熱汗冷汗一起淌,一句話都不敢說。
綠芙良言相勸:「父親,這也怪不得母親,笛龍心念魚弟,又不肯明說。」
晴顏急忙寬慰:「笛龍這兩日心神不寧,輾轉反側,夜不成寐。他兄弟情深,情難自禁。」
阿龍當機立斷:「事已至此,無奈何焉,只有夜探常樂宮。」
他一番斟酌考量,除了青荷,還是帶上了晴顏和綠芙。晴顏劍術了得,智慧超群,堪當重任;綠芙輕功絕頂,熟識地宮。
於是,岳睦陵中,只留下岳簫一家四口。
岳簫重傷未愈,眼見阿龍心急如焚,匆匆離去,思慮片刻,便囑咐一番妻女:「他一家為難,我不能坐視不管,需得暗中相助。」於是,直奔蒹城而去,恰好拯救笛龍於危難之中。
不說岳簫、笛龍,卻說阿龍一行四人,越過天璣府邸,就覺激流暗涌,危急四伏。只是,他不知實情,怎會想到兩子被困地宮?
阿龍避重就輕,躲開吳軍耳目,急速奔進常樂宮。
可惜,華玄宮冷冷清清,不要說笛龍兄弟,就連博贏也是了無蹤影。
找了半晌,阿龍仍不死心,又是向東急行。走著走著,就聞東宮方向,喊殺之聲,驚天動地。隱隱約約還夾雜著:「博硯殺父弒君,謀逆造反,格殺勿論!」
當真是:顛倒黑白,混淆視聽,賊喊捉賊,蠱惑人心。
阿龍四人一番探討,便知必是「金蠍子」之流妖言惑眾,叛亂生事。阿龍即擔心奇水母子受難,又擔心兩子捲入其中,急忙飛奔而至。
近前一看,東宮長宇殿已被團團圍困,一場震驚朝野的宮廷政變,正在轟轟烈烈開演。
殿中一片混戰,御林軍屍骸無數,橫七豎八,冗亂紛雜。
青荷最怕征戰,只看得頭暈目眩,冷汗不斷。只覺經年駭夢,雜沓紛然,回到眼前,不能醒轉。
星光掩抑,明月西沉,帷幄飄飛,燭影搖動。
刀槍並舉,火箭如雨,金戈爭鳴,重甲奔騰。
遍地遺骸,不可勝數,周身血腥,揮之不去。
古老的宮殿,浸漫血色,紅如火,還帶著溫熱;年輕的面孔,失去血色,白如雪,眨眼黑如墨。血紅,雪白,如斯可恥,如斯觸目,如斯震撼,如斯傳頌,因它是奪去生命的顏色,因它是掩蓋罪惡的顏色,因它是傳導權欲的顏色,因它是歌功頌德的顏色。
不提青荷,只說奇水母子,率眾各持刀劍,浴血奮戰,奈何敵眾我寡,他們早已精疲力竭,血染前襟。
敵軍正中,一紅衣青年坐鎮指揮,但見他端坐馬上,摜袍束帶,甲衣森森,威風凜凜。
勝利在即,那少年滿臉得色,開口便說:「博硯,何必負隅頑抗?你若束手就擒,據實招認,我念及兄弟情義,未必不會放過你。」
再看他手下,「楓葉四子」、數十名寒楓高手、上千名御林軍已是磨刀霍霍,如狼似虎,將奇水母子團團包圍。
博硯看向紅衣少年,一聲冷笑:「博礫!你謀划今日,想來也是蓄謀已久,原來算計來算計去,便為血流成河?」
多年以來,博硯主抓政務,又唯恐父君多心,從不敢擁兵自重,是爾東宮兵微將寡,不尚武力。儘管他得了父母真傳,武功不弱,奈何寡不敵眾,事到如今,茫然四顧,貼身侍衛,早被殺得措手不及,屍骸遍地,滿目瘡痍。
博礫勝券在握,直抒胸臆:「愽硯,何須我謀划?分明是你謀害父君,自作孽,不可活!」
博硯疲累至極,怎肯輕易就死,索性拖延時間:「博礫,咱們自小一塊長大,你叫我一聲長兄,我教你文武藝,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博礫一臉鄙棄:「愽硯,虧你說得出口!你教我文武藝?那算個屁!你怎不說奪我父君?搶我君位?我是父君嫡子!你不過是前朝餘孽!怎配做我的長兄!」
博硯不怒反笑:「博礫,堂堂七尺男兒,隱忍至今才敢實話實說,你累不累?如此看來,申煉必是已然身死,而且定是你暗中下毒!既然如此,我且問你,你如何煞費苦心,又收買梁荃?」
梁荃便是侍衛長申煉的副手。
博礫聞言笑得肆無忌憚:「收買?愽硯!堂堂儲君,何必斯文掃地?此舉怎是我輩所為?父君治國有方,宮中府中,朝內朝外,誰不對他敬若神明?梁荃可是御林軍副侍衛長!輔助申煉統領禁宮!他的為人你不知曉?俠肝義膽,忠心耿耿,軟硬不吃!心裡眼裡只有父君,什麼金錢、美女、權勢,統統視為糞土!我區區一個無權無勢的二殿下,如何收買的了他?分明是你,惡貫滿盈,眾叛親離。」
博硯一聲冷笑:「博礫,堂堂七尺男兒,卻敢做不敢當!你當我不知道?你挾持梁荃父母,讓他目睹雙親服下「寒楓劇毒」,倘無解藥,七日之內,五臟六腑,凍成寒冰,必死無疑!梁荃是個孝子,得知實情,五內俱焚,無計可施,只好由著被你算計。事到如今,他愧對父君,已是飲劍自刎。可惜,替他送信的侍衛,終究晚了一步,父君已經出宮。待我得知消息,你已盜取令箭,從從容容,調兵遣將。身為人子,好不知恥!」
博礫一聲冷笑:「愽硯,死到臨頭,還敢信口胡謅?」急顧左右,厲聲斷喝:「博硯身為儲君,殺父弒君,篡奪君權,人神共憤!誓殺博硯,為君報仇!」
看到此處,阿龍只覺深深不解:「愽硯本是儲君,而且深得軍心,博礫雖是令箭在手,御林軍因何對博礫深信不疑。」
阿龍有所不知,這都怪博贏。他不顧夫妻之情,掌劈奇水,雖是事出有因,卻被心懷叵測的博礫加以利用,傳的沸沸揚揚、盡人皆知。
此事本就讓人疑神疑鬼,忽然又傳來消息:君上及其貼身侍衛,連同申煉、梁荃均是不知所終。博礫更在一旁煽動挑唆,只說博贏已經死於非命,兇手便是奇水、愽硯。
聞聽如此噩耗,常樂宮上下群情激奮,御林軍滿腔悲憤,自是要給主君報仇雪恨。
博礫自然不會孤軍奮戰,自有「楓葉四子」推波助瀾。
話說此四人,數次被阿龍殺得慘敗,痛定思痛,知恥后勇,精鍊「寒楓神功」,研習「楓葉寒針」,又受「金塞神功」、「金塞靈弩」啟發,將寒劍、寒針配合使用,功力與日精湛,威力與日陡增。
事到如今,博硯七兄弟有冤沒處訴,雙拳難敵四手、惡虎難戰群狼,早已力不從心、節節敗退。
阿龍居高臨下,一番觀望,眼見「楓葉四子」下手極狠,招招斬盡,刃刃誅絕,不由義憤填膺。
更是想到:「青荷因身中楓葉寒掌,飽受寒毒摧殘,從前險些命喪黃泉,至今苦不堪言。我對這四人無數次手下留情,換來的只有死性不改、變本加厲。如此亂臣賊子,太過囂張,天理不容。」
青荷深以為是:「笛龍兄弟全賴奇水母子庇護,才得以保全。如今他們臨危落難,咱們豈能坐視不理?」
妻子重小義,阿龍更要顧全大局,全盤考慮:「博硯身為東吳儲君,素以仁愛誠信著稱天下,對我西蜀是友非敵。」
念及於此,更不怠慢,飛身加入戰團,「飛龍劍」便如電光火石一般,迅猛刺向「青楓子」。
「青楓子」大出意料,更是大驚失色:「龍帆!你我何仇何怨?總是陰魂不散?何況,東吳內亂,於你有利,何必逆天?」
說話之間,劍鋒急轉,順勢又從「飛龍劍」劍鋒掠下,繼而直挑阿龍前胸。他這一招轉、掠、挑三式,一氣呵成、寒氣環繞、驚險萬分。
要知道,數十年來,「青楓子」每每想起當年以七敵一依然慘敗,當真耿耿於懷,終日練功習武,苦心研習,只為一雪前恥。
眼見「青楓子」長劍連環攻擊,來勢端的凌厲,何況他的「楓葉劍法」精妙,還有層出不窮的后招,阿龍心知「青楓子」已是今非昔比,武功大有精進,更加不能小覷。當即凝神定氣,橫劍當前,封守門戶。
陡然間,阿龍乘隙飛身而起,行跡飄忽,身法輕靈,「飛龍劍」挑了個劍花,出其不意一個絕殺。
如此風雲突變,嚇得「青楓子」渾身亂顫,急忙躲閃。
阿龍卻不急於進攻,虛招以待,悉心觀察他招式破綻。
「青楓子」只覺放緩了打鬥,危情暫時緩解,不由精神抖擻,飛身而走,以假亂真,當空留下一劍透明血衣。
哪料阿龍根本不為所迷,任他拼盡全力,寒劍猛攻,寒衣重重,依然徒勞無功。
「青楓子」兀自心驚,阿龍飛身躍起,「飛龍劍」帶著劈風之聲,一招緊似一招勁力逼去。
迫於自救,「青楓子」只覺跟不上節奏,被迫的無法呼吸,無可逃避,驚駭至極,勉力后躍數步,依然難以躲開如虹的劍氣。倉皇之中,無可奈何,就地一滾,狼狽不堪。眼見勁敵跟進,唯有右足飛起,飛踢阿龍膝蓋要穴。
阿龍騰空躍起,「飛龍劍」從上向下,氣貫長虹。
「青楓子」翻身未起,大驚不已,一聲狂叫,一個「霜打落葉」,右手「青楓劍」順勢一挑,擊向阿龍前心;左手「楓葉寒針」破空飛出,直刺阿龍面門。
阿龍半空中翻了一個筋斗,一轉手腕,運劍如風,「飛龍劍」斜刺而出,「噹噹噹噹」數聲脆響,寒針被紛紛擊落。
眼見「青楓子」身處危急存亡之秋,一把寒光凜冽的白楓劍劈面而至。
卻是「白楓子」眼見夫君危急,奮不顧身,搶撲而上。
「青楓子」乘機一躍而起,調整步伐,與妻子白雙劍合璧。如今的他,倒能知恥后勇,長劍來襲,直指阿龍。
阿龍捷似靈猿,疾如駭電,回身一閃,回劍橫掃,瞬息之間,又進了三招。
「青楓子」大吃一驚,危急之下,顧不上進招,飛身便躲。
陡然間,飛龍劍般挺身急進,一招「龍行天下」,顫動劍鋒,刺向「青楓子」丹田。
「青楓子」大駭,急運內力,左手聚滿凜冽的「楓葉掌」寒氣,向阿龍猛推而去。
這一招,「青楓子」可是太過自不量力,欲以楓葉寒氣,凍結飛龍劍氣。
哪成想,阿龍的「劈風劍氣」強勁之至,左掌引招至半,就受劍氣衝擊,頓感寒氣反彈,根本勢不可擋。
「青楓子」心中一凜,再變招已來不及,眼見情形危急,手指一按青楓劍上機括,數枚「楓葉寒針」,向阿龍奪命奇襲。
「白楓子」更是救夫心切,刻不容緩,一摁綳簧,「楓葉寒針」伴隨白楓劍,破空而出,奔如駭電。
阿龍並不慌張,飛箭般撤步收身,急如飄風,頃刻化險為夷。
再看奇水母子,久戰之後,精疲力竭,被「赤碧二子」為首的數十名寒楓弟子圍攻,早已節節潰敗。
青荷母女搶步攻入,長劍極舞,攔住二子,奇水母子終得片刻喘息。
「赤楓子」凶神惡煞般沖了上來,一眼認出青荷,不由勃然變色:「小妖精,陰魂不散!夜遊神都比你安分!」
眼見「赤楓子」威猛至極,青荷不敢怠慢,搶過一把長劍,當即展開激戰。
「碧楓子」卻覺有趣,眼望青荷,一聲嬌笑:「虞美人,一向可好?九年不見,你倒是美過了從前。想來,這個龍妖,你倒是嫁對了。這倒罷了,你又生了個美人兒,更美的無法無天、不可救藥!不知你有何訣竅,能否讓我也跟著受教?」
她口中說的親切,手上打的狠烈,楓葉扇一展,風聲鶴唳,直拍綠芙。
生死關頭,綠芙長劍極舞,體若飛鳳,與跟「碧楓子」游來斗去。
再說晴顏,一揮「天璇劍」,恰如銀蛇炫舞,怒海生波,頃刻之間,刺翻數個寒楓惡徒,殺開一條血路。趁著青荷母女纏住「赤碧二子」,引著奇水母子奪路而出。
再說「青白二子」,好容易「飛龍劍」下死裡逃生,眼見奇水母子即將逃脫,都是又驚又氣,急忙狠命出擊。
剎那間,雙劍聚滿了凜冽寒霜,周邊寒氣蔽體。
阿龍怎會容他們肆意妄為?一時間雙足連飛,「飛龍劍」橫空出世,一招「跨鳳乘龍」,人身未到,劍氣先行,出神入化,所到之處,「寒楓劍」氣逆轉,駭電反擊。
眼見「飛龍劍」彈風破風,層出不窮,「青白二子」雖然仗著精純的「楓葉寒功」,拆了數招,卻是更覺吃力。
危急之下,「青楓子」靈機一動,手指一按青楓劍上機括,數枚「楓葉寒針」,又是流星閃電般飛出。
阿龍早有意料,微微一笑,乘勢騰空躍起,長劍微微一盪,寒針已被盡數打落。
慌急之中,「青楓子」只覺眼花繚亂,只覺眼前人影不斷虛晃,「飛龍劍」更是飄逸飛揚,如同閃爍的銀光,忽而疾刺前心,忽而直撲面門,忽而奇襲軟肋,忽而搶攻下盤。不過片刻,已是連攻自己數處大穴要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