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故里故人

正是初春的雨季。老天剛剛下過一場雨。也許是非清明時節，若大的公墓園裡基本上看不到人。

一陣清冷的風吹過。風起帶著一絲絲的涼意，風中還帶著零星的雨絲，又混和著樹葉、草地與泥土的味道。風過後，只聽見樹葉的搖動聲外，偶爾的動靜就是落葉的飄零。其它都是靜悄悄的。這個特殊的地方總是給人一種清清冷冷，又與世隔覺的錯覺。

辛願面無表情的久久的站在表姐辛寧的墓前，一動也不動。清冷帶著濕氣的風吹過辛願的臉龐，吹得她的頭髮陣陣飄亂，長長的駝絨長呢裹裙上也粘上了星星點點的小雨星。

這是她回國半年後第一次來到表姐的墓前。她臉上雖然無表情，但盯著墓碑的雙眼卻隱隱的有點濕潤，也許是因為空氣太潮濕的原因，也許還有著不為人知的原因吧。

她特地選了這個人少又是雨後的時間來的。她只想一個人靜靜，放空自己的思緒。暫時忘掉所有的一切事情，不想在這裡有人來打攪到自己。

遠處似乎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沒想到在這個時間居然還另有人來。但辛願卻無動無衷，那是別人的事。跟她毫無關係。

但世上的事往往就是這樣不遂人願，你越是想躲的遠遠的。它就越是偏偏在你面前出現！

「小，小願！是你嗎？」身後的腳步聲停了。在辛願的背後卻有一個充滿著驚喜的男中音響起。

剛才放空的思緒還是被打斷了，辛願的心「咯咚」的跳了一下。但除止只外，辛願依然站在墓碑前動都沒動一下，她甚至連臉部表情都沒變過。這個聲音也是她剛剛想忘掉的。但現在卻不經意的出現在自己的耳邊。

中年男子見辛願一點反應都沒有，愣了一下。他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人了。但還是上前輕輕的拉住了她的胳膊「我，我沒認錯吧。是你，真的是你！小願！」中年男子確認自己沒認錯人後，竟有點激動。

辛願依然無視中年男子的激動的反應，繼續盯著表姐的墓碑。唯一的反應就是她輕輕的搖了搖胳膊，擺脫了中年男人的手。

中年男子顯然意識自己的失禮，連忙收回手「啊，對不起小願，我剛才太激動了。沒想到在這遇到了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告訴我一聲。」

辛願依然一聲不吭。眼神卻越發的冷漠起來。

中年男子見辛願對他不理不睬的有點急了「你不認識我拉？我是你大榮哥！你不會忘了吧？！」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沒告訴你大榮哥一聲，還有這四年來你去哪？也沒給你大榮哥一點消息。我每天都在擔心你！」最後一句擔心的話，讓辛願終於有了反應「擔心我！說的多麼好聽呀。」她剛剛放空忘掉的許多事情突的一下就涌了上來。

「十四年了，這次是自己在十四年以後第一次與稱自己為大榮哥的人再次相遇。」辛願一個回到了現實中來。她很清楚的記得自己當時是怎麼被這個叫榮博行的男人強行送出國的。還有表姐是如何出意外身亡的。」湧上來的思緒都化做了往事的回憶。

她腦海里閃現出了許多畫面，畫面里有一個少女在甜甜的叫著表姐，還叫著一個男的大榮哥。那是自己還是初中生時的模樣。但畫面隨既消失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辛願轉過臉來正對著面前的榮博行，榮博行也正好看著辛願。兩人終於目目相對了。

事隔這麼久了，大家才見面，雙方一瞬間都有點不適應了。

男子看著辛願又驚又喜，他沒想到在他心目中那個口口聲聲叫著自己大榮哥的女孩子現在竟長這麼大了。而且竟變得異常的漂亮又嫵媚，只是整個人有點冷清清的。難怪自己剛才都有點不敢認了。

辛願卻依然眼神淡漠。但也忍不住暗地裡打量了榮博行一眼，他居然還是跟自己以前見過的樣子一樣，說話溫柔體貼，給人穩重的感覺。沒有太變化，只是頭髮略有點白了。

辛願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她原以為自己會激動的。沒想到她發現自己竟意外的冷靜。她終究不是四年前那個女孩子了。她已改頭換面、重新開始，重新作人了。

「這是你給阿寧送的花？」榮博行看著辛寧墓前放的白菊花，彎下腰也將自己手中的一串菊花放在了墓前。

「我每年都會過來看看你表姐的。」他站起來，也與辛願一樣看著辛寧的墓碑「今年阿寧一定很高興，你回來了！」

辛願還是默默的看著表姐的墓碑，一動不動。

兩人一時都沉默下來。

「也許，她不一定想見到我！可能她更希望自己現在住的是別墅而不是這裡！」最後，辛願打破了沉默。她輕描淡寫的道。

「你？」榮博行一時愣住了，他沒想到辛願會這樣說。

辛願不在看榮博行一眼，她轉身離開。這裡的一切讓她不再想停留下來。

「小願！你等等！」見辛願離開，榮博行有點焦急了。

辛願並沒有因此而停下來，相反她加快了腳步。她不想再侍下去了。

榮博行見狀有點焦急了，他趕緊追了上來。

追了幾步，也許是剛下過雨地下有點滑，榮博行一沒留神，腳底一滑，左腳腕拐了一下，人竟跪在了地上。膝蓋頭重重的碰在了地上。

「啊！」榮博行痛的忍不住叫出了聲。

辛願本自顧自的向園林出口處走去。聽到榮博行的叫聲，她遲疑了一下。原本想不理那麼多的，但最終還是回過頭來了。

「你怎麼搞的！路都看不清嗎？」辛願走到榮博行的跟前，雖然還是滿嘴的怨言。但還是伸手想扶他。

「明知道路不好走，自己腳不太方便，幹嗎不叫人陪著一起來！」

榮博行雖然聽辛願在不停的埋怨自己，但心裡卻有幾分高興。因為他已觀察到辛願冷漠的臉上已多了兩分關心的表情了。

「唉，不服老都不行呀！人真是老了！過幾年可能真是要拄拐杖了！」榮博行邊說邊將手搭在辛願手上，想借把力起身。

「有什麼好擔心的！你有兒有女，還有一個好老婆！」辛願沒好氣的頂了他一句，順勢抽回了自己的手。

榮博行沒注意到，身體一下失去了平衡，向一前倒去。

「大榮哥，你，你沒事吧！」辛願見自己抽手倒致榮博行又差點摔到，情急之下，一句「大榮哥」脫口而出。話一出口，她自己都有點愣了。

「你，叫我大榮哥了？！」榮博行卻驚喜若狂「好好好，我沒事！你不生我的氣，我比什麼都好！」

辛願在心裡嘆了口氣，說出的話，潑出去的水。自己剛才叫了他大榮哥了，現在想否認也沒必要了。她伸出手扶起了榮博行。

「我們走吧，小心點！路滑呢！你能走嗎？還是叫救戶車？」

「沒事！你扶我走到出口處就行了。我有車，司機阿注在園林口等我呢！」

辛願扶著榮博行兩人跌跌撞撞的走到出口處。

阿注見榮博行兩人出來了，他迎上來扶過榮博行進車坐上。

「小願，你一起上車吧！我們好久沒見面了，我們好好聊聊！」

辛願看了榮博行兩三秒，又看看他的腳，最後還是上車了。

「去醫院！」她簡短卻有力的道。

「好好好，沒問題，我們就去醫院！」榮博行高興甚至帶點討好的語氣附和著辛願。只要辛願原諒了他，現在辛願說什麼他都是好好好的了。

司機阿注邊開車邊從倒後鏡里偷偷的打量著辛願。正確來說，是他一見到辛願就不由自主的在暗地裡打量著她。

他從沒見過如此漂亮又嫵媚的女人。更好奇的是平常他從沒見過榮總帶過別的女人上車。沒想到今天卻從這種地方帶了一個女人上車，而且這個女人看得出來對榮總是沒有好臉色的。榮總居然還對她低聲下氣。看情景這兩個人明顯是以前就認識的。

辛願坐在後排，她並沒有看這個阿注。但她已知道那個阿注從一見自己面就開始偷看自己了。這種情況，她是司空見慣了，不足以為奇。她知道自己是很漂亮的。要不是這樣，以前也不會有那麼多男的被她玩的團團轉，有的要死要活的！要是在以前，放著她不高興時，立馬就會讓他滾蛋。但現在她已沉穩收興了很多。

「小願，現在住哪裡？有上班嗎？地方方便嗎？」榮博行依然還是想多關心辛願一下。

「煩不煩！不知道！」

「好好好，不問，問多了是讓人煩的！」

辛願瞪了榮博行一眼，其實她心裡已知道榮博行是在關心自己的，但她臉上嘴上依然是對榮沒好看的好聽的。

阿注聽兩人的對話，心裡直放嘀咕「榮總可真是沒有這樣低聲下氣過，被人嗆了。還一臉享受的樣子！」

三人來到醫院，檢查完后，阿注跑前跑后的忙著去拿葯。

榮博行坐在外邊的長椅上，看看自己手裡的拐杖，又看看左腳上包裹著繃帶，搖搖頭，又嘆了口氣「這太誇張吧，就扭了一下。居然又是拐杖，又是紗布的！」

「別逞強了！什麼地方不好，偏偏你就要拐在舊傷上！活該！」辛願沒好氣的道。她低下頭又仔細的看了看繃帶「你覺得怎麼樣？繃帶好樣沒太繃緊一樣，要不要再叫護士再看看！」

榮博行心裡暗暗高興，辛願對自己還是有感情的，雖然嘴上依然對自己還是不依不繞的。但心裡已不在抗拒自己了。

「小願，等會我們出去喝杯咖啡吧！我們好久沒在一起喝咖啡了！」

「我現在不喝咖啡！」

「那好好好，我們不喝咖啡，喝下午茶，怎麼樣？」

辛願再次瞪了榮博行一眼，「有必要這樣低聲下氣嗎！很委屈嗎？」她心裡道。

但又不知為什麼，見榮博行這樣一味對自己低眉順眼的討好自己，辛願心底又升起了一種她自己也說不清的莫名其妙的歡欣感。

辛願端起咖啡來看了看，最終還是放在了自己的桌前。

「怎麼，不喜歡？我記得你最喜歡喝種口味的了。」榮博行略有點奇怪。先將他聽辛願說不喝咖啡，原以為她是為了跟自己賭氣才那樣說的。

「不想喝了，對皮膚不好！」辛願卻淡淡的說。

「要不，叫點別的吧！」

「白開水！」辛願沒聽榮博行的話，卻自己向服務生要了一杯白開水。

榮博行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辛願，他不由的在心裡感嘆「小願真的是變了！」

「有問題嗎？」辛願見榮博行盯著自己看。

「沒有，只是大榮哥好久沒看到你了，想仔細看看你！」

「我又沒什麼好看的！」

「有有有，我們家小願真是女大十八變，越來越好看了！有男朋友了嗎？我們家小願這麼漂亮一定有很多人追吧！」」

辛願聽榮博行說的有點肉麻，白了他一眼。

「好好好，不問了，大榮哥多嘴了！」榮博行一看行勢有點不對，忙打住了話題。

榮博行端起咖啡杯來喝了一口咖啡。辛願也低頭拿起玻璃杯喝起水來。

一時間兩人都沒話可說了。

「你，還在生大榮哥的氣？」好半天，榮博行才試探著問了一句。

「沒有了。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了。」辛願的回答卻出乎人的意料。

「啊？」榮博行有點意外，但瞬間他明白了什麼「這也好，過去的就過去吧。」

「不管怎麼說，我們好歹也算過一家人。你住哪裡，我明天接你來家裡吃個便飯吧。」

「你確定？去你家吃飯？真心的？」辛願放下手裡的玻璃杯，看著對面的人有點輕蔑的說。

「當然是真心的！這還能有假？」榮博行這次倒是說的很確定。

喝完咖啡，榮博行執意要送辛願回去，但被辛願一口拒絕了。她還想單獨一個人好好的呆下。

榮博行只得一個人先行走了，臨行前他留下了電話及家庭地址給辛願。

辛願一個人走在街上，這個時間街上的行人真少。她優閑又隨意的走著。風清清的吹過發梢，吹過臉龐，讓人有種說不出的清醒又濕潤的味道。

這是這個城市特有點氣候，辛願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她有好多年沒感受到這樣的感覺了。

這就是她的故鄉，還有，這裡還有她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