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風浪再起(三)

第四十三章 風浪再起(三)

暖閣中,周老夫人將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嬰孩抱到了周尚眼前,兩位老人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看著,便一道紅了眼眶。

曾經他們也是鐘鳴鼎食之家,數代皆是安邦重臣,在這亂世中逐漸凋零,現下終於又迸發出了盎然生意,怎能令人不欣喜呢?

周瑜陪小喬說完了話,喜氣洋洋地走入暖閣中,向周尚夫婦行禮:「從父,伯母,小兒還無名,請從父賜名。」

周尚捋須半晌不言,周老夫人忍不住催促道:「哎,你不是想了一串名字了嗎?怎的現下瑾兒讓你賜名,你又不說話?」

周尚瞥了周老夫人一眼,似是怪她泄露了自己的秘密,但在她的目光下很快又服了軟,他微微縮了頸,徐徐道:「循道正行,又有延照之意,單名一個循字,如何?」

周瑜笑道:「極好,除此外,從父應當還有,希望家中能接連添丁之意。」

周老夫人將周循抱上前去,露出小臉兒給周瑜看。周瑜欲接過襁褓中的小人兒,周老夫人卻嫌他動作不對,讓周嬸教了好一會兒,才將周循放在了他的臂彎中。

從前見他人得子,周瑜只顧恭喜道賀,今日抱著自己與小喬之子,卻覺得生命是如是神奇,他強壓住心頭的震撼感動,低低道:「這小子,腦袋還真是挺大的……」

新歲之前,孫權假意稱吳夫人挂念,將孫輔叫回了吳郡來。為了保全孫輔的顏面,周瑜自請迴避,由孫權與張昭一道與孫輔相見。孫輔以為自己與曹操的書信往來乃是絕密,斷不會被孫權發覺,顧自談笑風生,毫無赧色。

孫權見此,索性戳破了窗戶紙,倚著桌案,忽然正了神色,高聲唬道:「從兄可是對我孫仲謀有何不滿?」

孫輔嚇得神情一滯,卻仍不肯承認,尷尬笑道:「仲謀說什麼呢?為兄……為何對你不滿?」

見孫輔擺明了不想承認,孫權不欲再多言,擺手示意張昭將截獲的信箋一封封擺在他面前。孫輔又羞又臊,夾雜著惶恐害怕,再不敢以兄長之姿自居,匍匐在地,認罪道:「受人蠱惑,一時糊塗,請主公恕罪啊!」

雖明知事實擺在眼前,可孫輔這一認,孫權還是怒氣上頭,眼眶通紅,指著孫輔罵道:「即便不說孤,我父親待你如何?我兄長又待你如何?兄長為奸人所害,故去不到一年,你如此行徑,便無一絲自悔嗎?」

孫輔伏地大哭,無一字能為自己辯解,孫權不願再看他這般,起身吩咐道:「來人……將孫輔將軍幽居別院,任何人禁止探視,左右隨從軍法處置!」

語罷,孫權再難克制,起身離去。張昭受孫策託孤,對孫權要求一向嚴格,此時此刻卻很能理解他被親人背棄的痛楚,兀自留下善後,未再多說任何。

寒風四起,裹挾著濕寒的氣息席捲而來,孫權未來得及穿披風,失魂落魄地走在後院中,眼中滿是無法描摹的失落傷感。在孫輔認罪之前,孫權還一直懷有一絲僥倖期待,現下這點點期待亦被擊碎成了殘渣,令孫權如何不寒心?

他確實還未有戰功,故而旁人有疑慮也是正常的,可見他的堂兄如是,孫權未免委屈難受,同時心裡亦有了疑影:除了孫輔外,還會有旁人如是嗎?

孫權眼眶通紅,不覺垂下淚來,見四下無人,他趕忙揩去,坐在廊下緩了緩情緒,復起身漫無目的四處晃著。不管怎麼說,他還有母親,有妹妹,有溫婉善良疼愛著他們兄妹的長嫂,有像長兄一樣教導扶持他的公瑾大哥,還有步練師的溫柔在他身側,他還不是孤家寡人,亦非無人看好。孫權如是想著,心裡不覺寬慰幾分,一抬眼竟發覺自己走到了嫡夫人謝氏的門前,他轉身欲離開,忽聽得內里有人聲隱隱傳來,估摸是謝氏的婢子:「年下要到了,老夫人不管府里事便罷了,為何下人們凡事多去問那位喬夫人……她若是正妻便罷了,偏生只是一個妾,身子骨又不牢靠……」

孫權一聽,不覺眉頭一皺,心裡滿是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受,可他與謝夫人的關係本身也不算熱絡,更談不上進去與她們主僕說道幾分。孫權一甩袖,起身離去,未幾就走到了步練師房門口處。

少時喜歡步練師,確實是因為她模樣太過動人,令人見之不忘,現下愛重她,則更是因為她的性情。孫權偶爾去看月夫人時,聽她說起長嫂,十足見憐,甚至還會為大喬流淚,總惹得孫權想起兄長死得不明不白,心裡愈發難受。步練師卻從不這樣,她也很喜歡長嫂,但每每提起,總是一副小女兒崇敬自己喜歡的姐姐的模樣,神情憨憨的,小臉兒紅紅的,像極了孫權少時望著孫策的樣子。

孫權如是想著,嘴角不覺掛了一絲淺笑,房中的步練師似是覺察房外有人,推門而出,看到孫權,既驚又喜,小手緊緊握住了他的大手:「天氣這樣冷,怎的在外面站著呀?」

孫權這便有了回家的感覺,戒備悉數鬆懈,拉著步練師的小手,轉身走入了房中。

幾日後,年關既至,周瑜與孫權商量后,帶著酒菜去探望幽閉中的孫輔。周瑜與孫策自幼交好,孫輔與他的兄長孫賁亦與周瑜熟識,當年周瑜鎮守巴丘,便是為了與孫輔等人互為犄角,未想到再相見時是這般光景,孫輔羞愧萬般,沙啞著嗓音低道:「還勞煩周都督來看我……」

周瑜雖不齒孫輔的行徑,見他這般,不覺想起他幼時長跟在孫策屁股後面的模樣,心下不是滋味,沉聲道:「你的子女都未受牽累,主公將他們接到了身側,好生教養,你不必太擔心。」

孫輔俯身叩首不止,抽泣著,說不出話來。周瑜撿了個蒲團坐下,無奈地嘆了口氣,低低問道:「我今日來,乃是有一事相問,希望你能如實答我,因為……此時涉及伯符遇害……敢問曹操門下究竟是何人與你相聯絡?是姬清,還是張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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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錦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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