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夜行（上）

「暮琴，如今是什麼時辰了？」

若華靠在榻上，慢悠悠的張開眼叫道。顯淳早就走了，自己一覺睡到晚上，外頭的月亮都已經掛在夜幕中了，現在剛起來便有些感到飢腸轆轆。夢裡頭那句問話至今還在腦海裡頭回蕩，她想到就感到一種糾結。

雖然仍然渾身上下都發熱，但是比先前好受許多了。若華只覺得餓，卻沒有得到暮琴的回應，她只好自己起身。

她笨拙的給自己穿好衣服，然後披了件外衣就向外走去。外頭的積雪還未消融，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美麗，而且也顯得亮堂了些。整個頤靜軒分外安靜，似乎沒有人了一樣。

若華依循著記憶走到了頤靜軒的廚房，卻不見有任何人，廚房的大門還被鎖了起來。

她不禁蹙眉，頓時覺得沒了食慾，便決定在府內隨意走走。事實她也是如此做的，她隨後便向一旁的長廊走去，長廊上掛著花燈，倒也顯得亮堂，不至於摔了磕了。

若華順著長廊走去，看著一旁木欄上精緻的紋路，心情也稍稍好了點。周圍的景色很不錯，她倒也樂得觀賞一番此處的夜景，話說回來，這還是她頭一回仔細觀賞這公主府的夜景。

她在這兒轉了兩圈，又向外走去，出了頤靜軒。

夜裡在此處漫步，不得不說，倒也算是不錯的選擇。她於是一邊走，一邊沿途欣賞這雪景，在這樣的雪日踏著月光而行，倒也添了幾分詩情畫意。

四處都沒有半個人影，整個公主府寂靜的宛若一片死潭，著實令她嚇了一跳。

她下意識的朝正殿走去，腳下的步子加快了幾分。她到了正殿，便看見綿寧沉著臉在主位上頭坐著，下面凈是公主府的丫鬟小廝，烏壓壓的一整片，看起來倒也很是壯觀。

不過，若華此刻沒有袖手旁觀的意思，連忙快步上前。

綿寧見她來，連忙起身迎了上來，「皇妹，你什麼時候醒的？怎麼起來了？來著多久了？」

「咳咳……方才不久……咳……想起來散散心然後便起來了，見沒人便往正殿來了……咳…」若華方才加快了腳步，一時氣喘不過來，開始咳了起來，一邊咳一邊回了綿寧的問題。

綿寧連忙右手撫上了她的背，輕輕的拍著，若華咳了好半天才緩過來。若華看了一眼周圍跪著的眾人，忍不住皺眉，「你們都先下去罷，本宮和二阿哥聊聊，你們各司其職，不許偷懶怠慢了，要是讓本宮發現你們有半點偷懶的勁兒，那便繞著王府跑圈罷。」

待人都散盡了，只剩暮琴在兩人之前伺候，若華才繼續道，「皇兄，這是怎麼了，若華不是沒事嗎？」

「你上回遇襲和這次落水的事，皇阿瑪悉數都知曉了。」綿寧臉色有點難看，停頓了半日才道。

若華心下大驚，低頭掩去眸子里的慌亂，「皇阿瑪……又說什麼嗎？」

「皇阿瑪大怒，為了不讓幕後黑手逍遙法外，便讓我私查。至於今日為何把你府上的下人聚集起來，只是詢問今日之事，不算打草驚蛇，而且這也是應當反應。」綿寧嘆了口氣。

若華不言，低了頭不說話。

「你也別多想，這件事情皇兄會幫你的，你就別操心了，皇兄知道你委屈，有什麼事情皇兄來扛，可好？」綿寧只覺得心疼自己這個妹妹，感覺明裡暗裡總有人在針對她。

若華聞言，方才抬起了頭，眼裡頭沒有任何的神色，深邃的令人見不著底，「無礙，多兄體諒。但這事情，若華想要自己查。」

這一句話，說的無比堅定，從若華的語氣裡頭便能聽的出來，這是不吭會改變的決定。若華的話讓綿寧有些詫異，他盯了若華好一會兒，從若華眼底好不容易才能看到一種倔強的神色。

他這下是明白了，自己是小瞧這個妹妹了。她從不似自己所想的那麼脆弱，反倒是在惹人憐愛的外表之下，有著一副令人驚嘆的倔強的靈魂。

綿寧點了點頭。

見綿寧點頭，若華鬆了口氣，只聽綿寧繼續道，「萬事不可逞強，儘力而為。」

「好。」若華自是滿口答應下來。心裡頭也感到有了些暖意，看來原主是有一個好兄長啊。她何嘗沒看出來這些日子綿寧對自己態度的變化，顯然是認可了她，而且把自己當作妹妹來看了，她自是高興的。

她家裡頭也只有一個兄長，至於她也是被捧在手心裡頭長大的，她總覺得這樣很好，恍惚間回到前世的感覺。

「其實皇兄一直覺的奇怪，你和顯淳兩人之前是否認識，我看你們兩人一見面幾乎都要拌嘴，到底是怎麼回事？」綿寧挑開話題，然後看著若華，問的倒是很認真，仔細的盯著她，似乎想要從她臉上看出點破綻。

若華頓時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想到顯淳她便氣打不出一處來，只好冷聲道，「若華和穆爾貝子能有什麼認識的，不過是意見不合，每次都要被氣上一回……皇兄怎的忽然問起這個？」

綿寧聞言，只好訕訕笑了兩聲，掩飾尷尬，「沒什麼，就是好奇，隨口問問。」

「皇兄，這我倒是要問你，他是什麼時候走的……若華本來還有事沒問他。」若華說著，突然覺得綿寧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對，連忙改口。

「他大概估摸著坐到傍晚邊走了，只不過臉色看起來不怎麼好的樣子，怕是落水一事著了涼了。」綿寧笑了笑，然後回憶著答道。

「哦。」若華不說話了，看來是自己多想了，顯淳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會給自己留話。她搖了搖頭，然後苦笑道，「皇兄，你有沒有看不清自己的時候？」

「看不清自己？」綿寧有點意外，若華這個問題顯得突如其來，幾乎令他猝不及防。

他想了想，答道，「應該還是有的，但具體是什麼時候的事應該也記不清了。依稀記得兒時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很傻，做了不少傻事，現在想起來，肯定是不肯相信那是自己做的，只當是天真童趣，覺得倒也還好。」

「皇兄，我想我問的並不是這樣的問題吧。」若華聽著他扯遠了，頓時覺得越發覺得哭笑不得，「其實我也覺得人蠻奇怪的，有的時候總會去想一些有的沒的，而且會給自己找理由開脫，到了最後也不知道，究竟如何。」

「哈哈……要不一同去走走？外頭雪景想來不錯，順便送你回院子裡頭歇下，你現在身子還未全好，還是多休息來的好。」綿寧有點尷尬，乾笑兩聲，又扯開了話題。

「也好。」若華偏著頭想了一會兒，倒也同意了，然後便先起身走去。綿寧緊跟其後，兩人便在這雪夜裡頭走了起來。

四周都很寂靜，那些丫鬟、小廝，都各司其職，各自找著事情做了。倒也沒有人意識到，綿寧和若華兩個主子從他們身旁走過。

若華換了條道回去，比起先前來的那條道路，這條道路相對來說更加偏僻，但在她眼裡反倒是佳境。若華扭頭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後的綿寧，見她轉過身也朝著自己一笑，倒也放了心，一步一步走著，怕是滑了。

這裡的確少有人會來，就連那些丫鬟小廝也不見得會對這種地方感興趣。

「這裡比起另一條路，是遠了吧。」綿寧仔細打量了一番這條路，只覺得這裡顯得格外的寂靜，他看著若華只覺得格外奇怪，為何若華會如此的喜歡這條路。

「但這安靜。」若華皺了皺眉，她也知道這種地方不是所有人都會喜歡的，但她還是忍不住往這裡走，「皇兄不喜歡此處？」

「不是不喜歡，只是覺得奇怪，你一個女孩子家居然也會喜歡如此清靜的地方。」綿寧搖了搖頭，他沒料到若華還是如此喜歡安靜的地方。

「倒也不是很喜歡，只是覺得心煩的時候，往這種地方走上一遭倒是能顯得心平氣和。」若華笑了，看了看周圍寂靜的林子，然後念道，「倒也還不至於和先人所說一般-以其境過清，不可久居-，只是安靜罷了。」

「皇妹也讀柳河東的文？」綿寧這回是著實驚訝了，現在仍是八股盛行的時代，女孩家要看書，也仍然是「四書」「五經」為上，像柳宗元這等名家，怕也少有人識得。

若華一怔，半日才反應過來，這是清朝，不比其他朝代，倒也只是一笑，「沒什麼，無意間讀過那《小石潭記》，是一篇佳作。」

這文怕是撂在現代，中學生都聽過，不過這裡怕是也少有女子會知吧。若華扭頭繼續走去，綿寧也不好繼續追問，跟著上去，直覺身旁景色不斷再換，只有若華手裡頭的燈籠照亮了前面的石路，一旁的景色也只能看出個大概。

一陣風吹來，寒風徹骨，卻又覺得心定神凝。綿寧算是知道若華為何會想到那句文了，在這寒冬臘月裡頭，的確此處不宜久居。

提著手裡頭的燈籠，兩人繼續逆風前行。

遠處傳來一聲輕笑，幾乎聽不見那聲音，「此處……倒也當真是清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