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心愿得償
第十一章心愿得償
待韋氏帶著安樂趕到玄武門時,李顯已經帶著上官婉兒與宮中守將,值夜的官員等人登上了城樓。兩母女匆匆登上了門樓,往下一看,但見黑鴉鴉的一片人。韋氏還好,尤能保持鎮定,安樂卻是嚇得臉色發白,連站都有些站不穩了。剛才在梁王府她跑出來時顧不得回頭看,雖然怕但還不算是太厲害,可現在一看竟是這麼多人,不禁心裡就有些慌了。
暗暗碰了下韋氏,她悄聲道:「阿母,樓下那胡廝是不是真的那麼厲害?若是……」
「慌什麼?站好了你越怕,你的敵人就會越囂張。」低喝一聲,韋氏挺起背脊,靠近李顯,伸手扶住李顯的半邊身體,平聲道:「大家,您看到了。若不是圖謀不軌,這逆子豈會如此行事?」
李顯轉目望她,回握了下她的手才壯起膽子往前走了幾步。扶著女兒牆,沖著下面喝問道:「重俊,你好大的膽子帶著這麼多人兵困大明宮,所為何來?」
吃他一喝,李重俊難免有些忐忑,訕訕了半晌,才在野呼利的提醒下沉聲道:「兒臣此來,乃為清君側,救父皇您與我大唐江山而來那梁王武三思,一慣囂張跋扈,不單隻在民間欺壓百姓,縱奴行兇,,強佔人田,更在朝中買賣官爵,禍亂朝綱。甚至在宮中yin穢宮廷,與韋氏行不軌之處**謀害兒臣……父皇,這樁樁件件,您難道就沒看在眼中嗎?」
聽到最後一句喝問,李顯原本就難看的臉色就更形難看。忍不住就扭過頭去看向韋氏。
韋氏神情鎮定,毫不顯半分心虛之色,彷彿被李重俊當面叫破與人有私情的那個根本不是她一樣。李顯見狀,想起從前在廬州時的那些日子,以及他的承諾,便不禁心軟下來。
他雖然庸碌,可不是沒長眼睛沒有腦子的人。他何嘗不知韋氏明裡是里都做了些什麼,可因是患難夫妻,他又自覺愧對韋氏,那麼多年的苦難,他甚至連他們的嫡長子都沒有保住……
在心底一聲長嘆,他深吸一口氣,望著下面,沉聲道:「既然你是一心為朕,那如今武氏既已伏誅,你就帶著手下兵將速速退下吧難道,還真的要謀逆造反不成?」
沒想到李顯竟然會說這樣硬氣的話,李重俊也是一怔,一時也遲疑起來。他身旁的野呼利立刻挺身而出,大叫道:「吾等今日隨太子行事,若就此退去,怎知日後不遭報復?若聖人令吾等退去,還請聖人速誅韋氏、安樂母女與那奸妃上官,禪位於太子殿下,吾等才敢退去……」
李顯聞言大怒,指著下面喝罵道:「好狗賊,你們是真想造反啊」轉目看向身後諸人,他喝問道:「諸君可有能為朕誅殺惡賊者?」
昏光下,他問得熱切,可伴在身邊的幾員武將卻不均而同目現徬徨,眼望四周。
也知此刻在自己身邊的幾人都是韋氏的親族或是心腹,不過是依附裙帶關係才謀得此位,若論身手,想必也不是那李多祚等人的對手,可李顯此刻又急又恨,哪裡還顧得了那麼許多:「好啊我大唐養爾等多年,到此關頭,爾等竟然連一個上前應敵的都沒有,實在是讓朕心痛……」
他正自捶胸跺足,卻忽聽一個有些綿軟的聲音道:「奴婢願為大家出戰」
李顯聞聲大喜,張目看去,卻是一怔。剛才他聽到聲音時還沒有細想,可現在看清了說話的人,卻是又氣又惱。說話的人身高體健,穿著一身青色襕衫,下巴上卻是沒有一根鬍子,分明就是宮中內侍,哪裡是什麼武將呢?
氣得說不出話來,他直拿手點著那宦官。那人見此,立刻上前恭聲道:「臣宮中內侍楊思勖。雖是內侍,可奴婢幼習武藝,身手敏捷,若大家信得過奴婢,奴婢定為大家斬那胡廝於馬前。」
李顯有些遲疑。大唐以武開國不過百年,朝野尚武,宦官會武,也不算稀奇事,可到底這楊思勖不是武將……
幾經猶豫,可無奈眼下有官身的武將卻根本沒那個膽子。李顯也只得沉聲道:「既是如此,那就勞楊卿為朕殺賊,若卿能功成,朕必賜卿將軍之名……」
楊思勖也不多言,躬身一禮,轉身就下了城樓。
李顯一聲嘆息,怒視那幾員武將,冷哼道:「連一個宦官尚且有如此忠心義膽,爾等……哼哼……」
連哼數聲,他也不再理會那幾個臉色鐵青的武將,轉過身來俯身看去。就見一匹黃駒徐徐而出,馬背上的楊思勖仍是一襲青襕,未著戰甲,手中一把大關刀卻明顯是有些不稱手的感覺。
眼見著楊思勖就這樣單刀匹馬地策馬徐行,奔至陣前,饒是李顯打從心底里盼著他得勝,又感佩他的忠義,卻也只能低嘆:「難道是天棄我也?」
韋氏與上官婉兒目光一對,正待上前勸慰,就聽得樓下楊思勖已大聲叫陣。
那野呼利聽到楊思勖的聲音,便立刻大笑:「不過是個沒卵?子的寺人,也敢跑到兩軍陣前大放厥詞?好既然想來送死,本將軍就成全你」說罷,已經拍馬上前,直奔楊思勖。
「大家,您莫要急,只要撐到天明,想來相王的援軍也就到了……」上官婉兒的一句話還沒說完,忽聽得下面一陣喧鬧之聲。一直盯著下面情形的人大聲叫著:「楊寺人、楊寺人他斬了那野呼利……」
正在說話的幾人一愕,忙探頭向下望去。
茫茫夜色中,那一匹黃駒,一襲濺血青衣分外醒目。
大關刀拖行於地,刺耳的「吱啦」之聲令人為之心悸。楊思勖手中高舉著一顆血肉抹糊的頭顱,立在陣前高聲喝道:「可還有不服的?」
萬萬沒料到不過一言之間,那楊思勖竟就已經將那野呼利斬於馬前。李顯又驚又喜,卻也知道這是難得時機。眼見對面陣中那李多祚驚駭得幾乎跌下馬來,一眾兵將也都膽了寒,他立刻大聲喝道:「李多祚,爾食我大唐之祿,本該忠心為國,如今卻為一己私利,拖累將士也隨你這奸臣行此謀逆之事。其心可恨,其行可誅,眾將士,爾等為朕誅殺此賊,朕必不再追究此事,厚賞爾等……」
李顯雖然從來都不是個英明的皇帝,可到底骨血里流著李氏與武氏的血脈,於這人心與時機,抓得很准。這一番話,又不針對被視為精神領袖的李重俊。瘳廖數語,就把這次的玄武門事件由逼宮轉變成了一樁奸臣謀逆之事。
本來就被楊思勖的神勇嚇破了膽的兵將立刻就把所有的矛頭都對準了李多祚。雖然還沒有立刻就反水,可聽著那漸響的竊竊私語,兵嘯之事也離得不遠了。
李多祚哀嘆一聲,也顧不得李重俊,在親兵的護衛下撥馬就走。李重俊遠遠見著,又驚又怕,卻也知大勢已去,只得在手下的護衛下倉惶逃竄。剩下的兵將群龍無首,眼見自宮門后衝出手持兵刃的金吾衛,也無膽再作反抗,乖乖地跪地伏首。明明兵馬數目超過了宮中侍衛,卻竟是連打都不成打就束手就擒。
天色將明,大明宮玄武門前一片狼狽。李顯站在城樓上,腳也幾乎站不穩了。在韋氏的攙扶下,他緩緩轉身,正待走下城樓,卻突聽有人叫道:「不好,又有兵馬……」
「休得胡說」上官婉兒看得分明,立刻一聲喝斥,轉過頭對著嚇得臉色發白的李顯恭聲道:「大家莫怕,來的是相王所掌的右軍。」
李顯聞言,舒了口氣:「四弟總算是來了。」
韋后卻沒有說話,只是回眸遠遠地望著那面上書「李」字的杏黃旗漸漸近了,眼中不曾掩去那一分冷厲之色。看清韋后的眼神,上官婉兒垂下眼帘,小心地保持著平和的面容,不露半分情緒。
一夜驚魂,到最後不過是一場鬧劇。太子李重俊帶著手下逃出長安城,卻在數日後被追兵斬於刀下,連屍身都未能得以保全。被割下的頭顱更被李顯祭於武氏父子靈前。
代表阿爸出席了葬禮,於靈堂前,聽到李顯親自念祭文,於武氏爺子靈前痛哭哽咽之事時,李持盈只覺喉中哽住,胸口發胸心無法呼吸。雖然不喜歡剛愎自用的李重俊,可想想他太子之尊,不僅被廢作庶人,死後更連頭顱也被生父拿來拜祭仇人,總覺得胸口很是發悶。
在心裡暗道自己這位伯父真不知是荒唐還是糊塗,竟能如此受妻女擺布。無心再留,她轉過身悄然退出靈堂。原本,想就這樣悄然離開的,可不想方走出幾步,就突聽得一聲嬌吟。
那一聲低吟,妖媚入骨。李持盈聽在耳中,立刻就意識到不妙,慌忙退至一旁。果然,她才剛躲好就聽得安樂的低笑:「好人,莫要胡鬧了,萬一被人撞見……」
「怕什麼?」男子喘息著,哼道:「現在人都在靈堂之中,誰會撞見呢?就是撞見又怎樣?那死鬼生前我都不怕,現在我倒他不成?」
「不怕不怕,你怎麼會怕他呢?」安樂低吟著,聲音越發纏綿:「你我倒真要感激那賤奴了,若不是他,你我怎好如這般做長久夫妻?武郎,我真是等不及要同阿爺去說了……等了這許多年,今日終於叫我一償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