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偶遇
十一點三十五分
午休時分,黎洛找了公司就近一家快餐店,打算隨便吃點什麼果腹。她端著套餐去找座位時,不知是誰的手臂猛然撞在她身上,撞得黎洛趔趄幾步之後,一頭撞在樓梯的欄杆上。餐盤砸在黎洛的腿上,可樂倒了她一身,薯條則灑了一地。黎洛揉著腦袋,估摸著自己頭上免不了起一個大包,她手撐在地上準備爬起來時,忽然聽到一個柔弱的女聲:
「誒,這不是洛洛嗎?」
黎洛停頓一秒,遙遠的記憶從大腦里爬出來,雞皮疙瘩頓時起了一身。
在黎洛還沒盤算好要如何瀟洒一點離開時,白若蓮藕的手握住黎洛的手臂,稍稍用力,似乎想要將她拉起來。黎洛被撞得頭暈眼花,她擠擠眼,果然發現眼前還有一雙黑色發亮的皮鞋。
「鬆開!」黎洛毫不客氣地甩開搭在她手臂上的手,然後她靠著欄杆站起來,才發現周圍已經圍了不少人。
剛才倒下來的可樂也淋在了她的頭髮上,黎洛摸了摸自己濕潤的頭髮,完全沒用正眼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一對狗男女,準備繞過他們徑直走掉。誰知那隻彷彿是柔弱無骨的手又握住了她的手臂,楚楚可憐地給她道歉:「對不起洛洛,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沒想到我們重逢居然是這麼尷尬的方式,洛洛你不要生氣……」
這次黎洛總算是抬起頭,抬頭對上楚憐這張隨時是梨花帶雨的臉,在職場摸爬滾打三年後,她總算是可以裝出一個看上去非常禮貌的微笑,道:「我不介意,請你鬆開我的手。」
楚憐並沒有鬆開手,圍觀的人反而越來越多,黎洛看著面前這個從頭到尾偽裝成弱者的人,按捺下胸口的噁心,用力甩開後轉身想走,卻聽得身後傳來一聲「啊」。
不用想就知道,楚憐恐怕正是因為她的「大力」,差點摔倒在地,這種伎倆是楚憐的拿手好戲,她以前會被騙是她活該,現在她一個多餘的眼神都不會給。
黎洛正準備匆匆逃離這家快餐店時,一個男聲斥責道:「黎洛,你做什麼!憐憐好心跟你道歉……」
黎洛的背影頓住,沉默兩三秒后,她終於轉過身,胸口因憤怒而顫抖,她伸手指著程一言,所有的怒氣爆發出來:「道歉?那我祝你不孕不育,子孫滿堂!」
言罷,周圍一片嘩然,黎洛看著程一言面上紅一陣白一陣,轉身跑走了。
十一點五十五分
黎洛絕沒有想到,她千方百計逃離了阡城,還能夠再遇到程一言楚憐這對狗男女。事情非常狗血,狗血到黎洛從沒有想過這種青春片的劇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黎洛從小到大都是乖乖女,只做過兩件叛逆的事。
第一件是高中時早戀,對象是程一言。彼時的程一言是轉學來到黎洛班上的學生,他和黎洛成了同桌,那個時候的程一言幽默風趣,成績和黎洛不相上下。少女的芳心萌動,很快黎洛就墜入愛河,和程一言談了戀愛。兩個人在上早自習前、在課間、在下晚自習后,抽出一切時間黏在一起。高考時,兩個人成績差不多,也很幸運地被錄取到同一所大學。不用再偷偷摸摸,兩個人可以光明正大地手牽手走在街上,第一次叛逆,黎洛以為自己是最幸運的人,有了一個可以攜手度過餘生的人。
黎洛叛逆的第二件事,就是拒絕極好的offer,逃到千里之外的漳城來。大學時,她遇上了楚憐,楚憐長得漂亮,性格也柔柔弱弱,很讓人有保護欲。黎洛的性格大大咧咧的,很自然地和楚憐成為好朋友,因而也成了大學期間最好的閨蜜。正因為黎洛把楚憐當好朋友,所以從未對她有過戒備心,和程一言出去玩也經常帶上楚憐,甚至在別人提醒她時,黎洛還以為是有人要離間她和楚憐。大三正是學業最忙碌之時,因為程一言向她抱怨錢不夠花,她毅然又多找了一個兼職,每天下課後就匆匆去十公里以外的地方當家教。大四畢業前夕,現實狠狠地給了黎洛一個巴掌,她親眼看到絕對信任的閨蜜和她摯愛的男朋友在昏暗的路燈下擁吻。她這才知道,她的室友,程一言的朋友全部都知道這件事,唯有她,一直被蒙在鼓裡!大學四年無論有多麼艱難都從未流過淚的黎洛,在一瞬間崩潰地跑走了。她無法接受這一切,因為知道楚憐程一言會留在阡城,她才匆匆逃去漳城。四年前意氣風發地來到這裡,四年後只能灰溜溜地離開。
大學畢業三年後,黎洛本來以為自己已經釋懷,沒想到會再見楚憐程一言,她一腳踢飛腳邊的石頭,委屈湧上心頭,眼淚將落未落之時,忽然聽得有人高喊一聲:「天啊!有人跳樓!」
十二點零五分
這一聲叫得黎洛自怨自艾的心情煙消雲散,她連忙跑向人群聚集的地方,這才發現她已經走到了百達商場,再有兩步就可以走回公司了。路人紛紛抬頭,議論聲四起,有人自己掏出手機報警。黎洛也抬起頭,果不其然,在十樓處一個人影,他越過欄杆,抬起右手靠在耳邊,似乎是在打電話,可是既看不清他的面容,也聽不見他在說什麼。
黎洛吞了吞口水,既然已經有人報警,她打算還是回公司,不要站在這裡湊熱鬧,萬一他真的跳下來,也許會砸到人,又或者……黎洛曾經看到過跳樓的人,死相慘烈,她並不想在看一次。正這麼想著,她抬頭再看了一眼,那人已經放下手機,黎洛低下頭,顫抖一下,轉身離開。
未能走出兩步,黎洛就聽到了警車鳴笛聲,人群中驟然爆發出巨大的驚叫聲,她猛然停下腳步,回過頭,只聽見「啪」一聲,人群尖叫著散開。黎洛的心跳速度陡然加快,透過四散逃離的人群,她看見血紅一片。
剛才還站在十樓打電話的人,此刻趴在地面,身下腥紅的血液汨汨流出,頭已經癟了,眼睛卻還睜著不曾閉上,表情透露出來的卻是無比安寧。
黎洛後知後覺地尖叫一聲,她捂住自己的頭蹲下來,視網膜上血紅一片,她顫抖著,劇烈的頭疼之中,她仍舊是不敢置信。
這個人,她認識!
還沒能回憶起他的名字,黎洛眼前一黑暈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