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莫名自首
恆河小區街邊一家叫做「原汁原味」的小麵館里,顧淞吃下最後一根麵條,稍稍停頓了片刻,一口氣把碗里的牛肉湯也喝了個精光。放下碗筷,他從桌上的紙抽盒裡扯出兩張餐巾紙擦了擦嘴角,臉上帶著一副心滿意足的表情。
整個過程中,夏時始終一言不發地坐在顧淞的對面,單手托著腮幫子,雙眼盯著窗外想心事。雖說顧淞的歸隊讓他看到了一絲破案的希望,但他知道自己要走的路還很漫長。
他忽然很想念過去的那段日子,前任刑警隊隊長還在,他尊敬的前輩還在,生死患難的搭檔還在,好像任何案子都難不倒他們這群永不知疲倦的人。而現如今,陞官的,調職的,離隊的,他能依靠的人彷彿在一夜之間全都離他而去,他時常感到落寞和孤單,與此同時,他也漸漸收斂起自己的鋒芒,學會了用謙和的態度與他人相處。
因為過去一年的突出貢獻,他被破格提升,成為R市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刑警支隊長,肩上的擔子和責任比從前重了很多。他一直覺得,如果顧淞不是被那樁突如其來的婚姻所束縛,這隊長的位子一定非顧淞莫屬……
「我說你……」顧淞用食指輕輕敲了敲桌子,把夏時的思緒拉回到眼前。他緩緩地轉過頭,如夢初醒地看著顧淞問:「你,吃完了?」
「酒足飯飽,可以繼續幹活了。」顧淞說著沖坐在店門口曬太陽的中年男人招了招手,「老闆,結賬。」
老闆應了一聲,伸了個舒服的懶腰,起身朝他們這邊走來。牆上的掛鐘顯示此時是下午兩點半,除了顧淞和夏時之外,店裡再沒有其他的客人。
「16塊錢。」老闆瞥了眼桌子,笑盈盈地說道,見顧淞把麵湯也喝了個精光,忍不住又問道,「帥哥,你覺得我們這家小店味道怎麼樣?剛開張十來天,還得認真聽取顧客的意見。」
「還不錯啊,剛剛有朋友介紹來的。」顧淞笑著回答道。
「是嗎,那也拜託你幫忙宣傳宣傳,我們這兒也可以送外賣。」
「好啊,沒問題。」顧淞爽快地答應道,「下次再路過這裡,我還到你們店裡吃飯。」
出了麵館,夏時本想按照原計劃帶顧淞去第二起案件的犯罪現場看看情況,但是想想手頭還有一堆工作沒安排到位,他決定先回趟隊里,順便也讓顧淞跟「9·16」專案組的同事碰下頭。
兩個人邊往停車場走,夏時邊從兜里掏出煙盒和打火機。他先給自己點了一根,隨後把煙盒朝身邊遞了過去,誰知顧淞立刻伸手擋了一下說:「我就不用了。」
「你又戒煙了?」
「田蕊不讓我抽。」
「呵呵,妻管嚴。」夏時收回煙盒,調侃顧淞道,「你現在做什麼事都得順著她的意思,我這次執意把你拉回警隊,她會生我的氣嗎?」
「她不會的。其實,她從來都沒有……」顧淞淡淡地笑了一下,不想跟夏時過多談論他家裡的事情,於是轉移話題道:「你對董威這個人有多少了解?」
「何瑤的鄰居,潛在目擊者,在汽車修理廠上班,單身,獨居,人挺老實的,性格略有些靦腆。」夏時想了想,又補上兩句,「也許他暗戀過何瑤,但是無從考證。沒有殺人動機,目前不在嫌疑人的範圍之內。」
「看來你也不是沒想過這些事情。」
夏時不置可否地聳了下肩膀,「怎麼了?你懷疑他?」
「倒也不是懷疑,我只是覺得他這個人有點兒怪怪的,好像特別不喜歡跟警察打交道似的。」
「廢話,人家生活得好好的,家對面突然死了個人,還是被謀殺的,警察隔三差五上門打聽情況,換成誰誰樂意啊。」
「可是你注意到沒有,他在走廊里看到你的那一瞬間,整個身體都僵了一下,看上去非常不自然。正常人看到警察會是這種反應嗎?」
「你是說凍結反應?」夏時認真回憶了一下以往跟董威接觸時的情景,「他確實不太願意跟警察打交道,但這也不足以說明什麼問題。因為有的人本來就膽小,尤其是涉及到這麼恐怖的兇殺案,他不待見我們也是可以理解的。要不然就是……」夏時頓了一下,半開玩笑地說道,「要不然就是他做過什麼見不得人的虧心事,怕被我們警察查出來。」
「但願不要吧。」顧淞蹙起眉頭,乾笑了兩聲,「眼前的案子已經夠我們忙了,我可不希望中間再出別的亂子。」
下午三點多,顧淞回到闊別已久的刑警隊,剛一進辦公樓,就有同事熱情地跟他打招呼,問他是不是重新回來當警察了。顧淞友好地跟他們寒暄了幾句,沒有做過多的解釋,隨夏時來到二樓的「9·16」專案組辦公室。
熟悉的房間,熟悉的味道和擺設。曾幾何時,他在這間屋子裡度過了多少個不眠的夜晚,破獲了多少個大案要案。翻卷宗,查資料,看監控,寫報告,跟同事們討論案情,偶爾因為意見不合發生爭執,但無論爭吵得多麼激烈,他們最終的目標都是一致的,那就是懲治犯罪,為受害者沉冤昭雪。
想回來,真他媽想回到這裡來工作,這是顧淞此時此刻最真實的想法。
然而,人生中總是有許多無奈的處境需要面對。儘管心中有著按捺不住的熱情和衝動,但他不得不提醒自己,他的回歸只是暫時的,幫夏時抓住「9·16案」的兇手,度過眼前的難關,他短暫的使命就該結束了。
他輕輕搖了搖頭,試圖止住腦海中更多的念頭,把精力集中在當前的案子上。
辦公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吸引了他的目光,他隨手拖了把轉椅坐在桌前,朝那堆文件努了努嘴說:「所有的辦案資料都在這兒了?」
「差不多吧。」夏時拍了拍桌上的文件,「需要什麼你儘管跟我說,開會之前我還有點兒工作要去安排一下。」
「好。」
「那我待會兒再過來找你。」
「趕快忙你的去吧,大領導。」顧淞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很快就將注意力完全投入到了眼前的資料當中……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辦公室的大門被人悄然推開。一名身材嬌小,梳著娃娃頭的女孩兒邁著歡快的步子走了進來。
看到顧淞全神貫注的背影,她臉上的笑意變得更加明顯,像是見到了某位崇拜已久的明星一樣。她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顧淞的身後,隔著椅背給顧淞來了一個熱情的擁抱,「師兄,你真的回來了?我就知道你不會狠心拋下我們不管的。」
顧淞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嚇了一跳,連忙放下手裡的卷宗,轉頭看著女孩兒。
祁若南,市局技術科的痕迹檢驗員,比他低兩屆的警校學妹,曾共同破獲過多起重大案件的同事,跟他關係最好的異性朋友。能在歸隊的第一時間見到這丫頭,顧淞感到非常開心。
「恆河小區4棟403室的案發現場復勘完了?」顧淞本想先跟祁若南閑聊幾句,敘敘舊,然後再談論案子,結果卻條件反射般地脫口而出這麼一句話。
祁若南詫異地張了張嘴,但她從來不會跟顧淞計較這些小事。「是的,按照你的指示,我們對受害者家的衛生間進行了仔細的復勘,你猜怎麼著?」她俏皮地一笑,故意賣了個關子。
「看你那副得意的表情,肯定是有重大發現唄。」
「那當然了,本姑娘的火眼金睛可不是吹出來的。」
「行了,趕緊說正經的吧。」顧淞笑著催促道。
「我重點檢查了一下衛生間的馬桶,發現馬桶的沖水功能沒有任何問題,看樣子是經過修理的。另外,我在馬桶的水箱與水箱蓋之間發現了人體脫落的皮屑組織,搞不好是修理水箱的人不小心落在那裡的,後來被水箱蓋壓住也就沒人注意到了。」
「指紋方面有發現嗎?」
「沒有。」祁若南遺憾地搖搖頭道,「里裡外外我都仔細檢查過了,跟第一次的勘查結果一樣,沒有發現嫌疑人的指紋。」
「那就儘快把皮屑組織的DNA做出來,然後跟馬智晨和鄧俊的DNA做比對,看看是不是他們倆當中的其中一人留下的。」
「已經抓緊時間在做了,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提取到DNA,結果還要耐心等兩天。」
祁若南一一回答著顧淞的提問,末了還是不太放心地問了一句:「師兄,你真的打算回來幫我們破案啊?」
「是啊,受不了你們夏隊的死纏爛打。我要是不回來,他能刑拘了我,你信不信?」
「這個我信。」祁若南呵呵笑了兩聲,隨即又擔憂地問道,「嫂子那邊沒問題吧?她的病……」
「夏時會幫忙安排的,我信得過他。」
「那就好,那就好……」祁若南輕聲念叨著,心頭忽然湧上一陣莫名的傷感。
不一會兒,夏時走進辦公室,叫顧淞和祁若南一起去會議室開會。顧淞有些遲疑,不知道以自己現在的身份參加案情分析會合不合適。夏時告訴他說,局長已經特別批准他臨時加入「9·16」專案組,以顧問的身份協助警方破案,他這才從椅子上站起來,跟著夏時和祁若南一同往三樓的會議室走去。
幾個人在會議室的門口碰見了刑警隊的「熱血青年」,偵查員孟雨。他十分熱情地跟顧淞握手、擁抱,隨後湊到夏時的耳邊,低聲問道:「夏隊,馬智晨那邊該怎麼處理?」
「我靠。」經過提醒,夏時恍然間想起了什麼,猛地拍了下腦門說,「這一天忙的,我竟然把那個混小子給忘了。」
「馬智晨出什麼狀況了?」顧淞疑惑地問道。
孟雨解釋說:「那小子昨天晚上突然跑到刑警隊來自首,我們在審訊室里跟他耗了一個通宵,結果他東拉一句西扯一句,嘴裡根本沒個靠譜的話。」
「那他到底是不是來自首的?」
「鬼知道他想搞什麼。」
「他現在在哪兒?」顧淞問道。
「還能在哪兒?」夏時冷哼了一聲說,「在審訊室里關著呢。今天早上的案子一出,我們忙都忙不過來,哪有閑工夫搭理他。」
「那正好,待會兒我去找他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