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棺門鎮
一路北行，大地彷彿被逐漸灌溉了墨水一般，越來越黑，那種黑色帶著一股股詭異的氣息，讓人渾身不自在，就連吞雷獸也變的焦躁不安，不停的低吼著。
再往前，便是酆州境地了。
劉歲寒站在那一條黑黃交界線前，思索著。
酆州這片土地對他來說還是比較陌生，他之前所遇到的酆州這邊門派的弟子都相對比較古怪，所以並沒有這邊的朋友，而他也不需要四處去尋找這些詭異的材料，就沒怎麼來過。唯一一次踏上這片詭異的土地，還是因為那一年的萬宗大比定在了鬼陰山的萬鬼林。
想起當初萬鬼林的那一場大比，那一股從骨子裡生起的陰寒便一陣陣襲來，那是有史以來讓他覺得最可怕的一次比試。幾大宗門的數百弟子，近八成都折損在了裡面。也正是因為這次的比試，讓其他門派聯合提議，取消鬼陰山舉辦仙元大比的資格。
當然，除了鬼陰山那邊給自己投了票之外，其他都一邊倒的選擇了贊成這個提議。
「安靜點，有我在。」
劉歲寒第一次用這麼溫柔的語氣與吞雷獸說話，嚇得吞雷獸腿一軟，差點栽倒在地上。
「走，找一個城鎮去。」
吞雷獸站在交界線前躊躇不前，抬起的爪子始終不敢踏進那漆黑的土地上，直到感覺到自己又要挨揍的時候，這才心一橫，跨了過去。
一路奔行，也見到了許多以前從未見過的古怪生物和植物。比如說那長著銳利犬牙的兔子，能一口將比它大十幾倍的其他生物腦袋咬下來，還有那嬌艷欲滴的花朵，卻散發出女人嬌媚的呻Y聲，當有人靠近它，就會張開一圈圈銳利的牙齒，穿透其心臟。
越往前行，遇到的事物也就越古怪，越兇殘。甚至遇到好幾波襲擊，所幸的是這似乎還是外圍地帶，妖獸都等級比較低，三兩拳的功夫就能解決。而更為古怪的是，劉歲寒發現這裡的生物死後，會化成一縷黑煙，往更北的方向迅速飄去。
就像有什麼東西在那邊吸收它們的靈魂。
「前面有座城。」
劉歲寒看著那在地平線上出現的城鎮，便讓吞雷獸往那邊行去。
棺門鎮，又是一個詭異的名字。
而更詭異的是劉歲寒進城之後看到的一切。
這個鎮子里的人看起來並不多，只有三三兩兩的行人還在大街上走著，他們與尋常人一樣，沒有特別之處，但是他們似乎都非常的古怪，不怎麼在意其他人或其他事，甚至連劉歲寒領著吞雷獸與他們插肩而過，都沒有任何一個人側目看一眼。
他們更像是一具具行屍走肉，而且都是正值壯年的年輕人。
這裡每家每戶都掛著白色的燈籠，裡面燃燒著一根蠟燭，及時白天也不熄滅，在燈籠的下方，正門口處放著大大小小的棺材，每一具棺材上面都貼滿了符文。
劉歲寒帶著一肚子的疑惑來到一個寫著「棺門客棧」，可這客棧卻也關著門，通過裡面的燈光還能看到有人在活動。
「咚咚咚。」
劉歲寒敲響了門，裡面的人影明顯停了下來，但是並沒有開門。
「咚咚咚。」
劉歲寒再次扣響大門。
裡面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食香還是起棺？」
劉歲寒：「？」
「店家，我要住店。」
大門打開，從裡面探出一個消瘦的腦袋，那是一個鷹眼蒜鼻山羊鬍的中年男人，他一眼看到劉歲寒有些驚訝，而後看到旁邊的吞雷獸嚇得就要將門關上，卻被劉歲寒一把堵住。
「我……我……我……」
劉歲寒極力露出一個自認為很溫和的笑容，說道：「店家莫怕，這是我的坐騎，不凶。」
聽到劉歲寒的話，中年男人總算是沒有再打算關門，但也不敢打開門，聲音顫抖的問道：「是遠客？」
劉歲寒點了點頭，心裡有些疑惑，酆州鬼府雖說詭異了些，但時常也會有其他地域的修士前來探寶，這棺門鎮與中州交界，也不至於見到外人這般表現才對。
「是其他州府的仙家？」中年男人小心翼翼的問道。
劉歲寒搖了搖頭，道：「武臻。」
中年男人急忙改口道：「原來是武聖，快裡面請，最近這棺門鎮比較特殊，怠慢之處還請武聖見諒。」
劉歲寒便走了進去，方一進門，就聞到一股古怪的味道，四處打量了一番，發現這裡面的構造倒是別有一番風味，只不過他看到每一張桌子邊都隔得很開，而且每張桌子旁邊都有一個豎立著的棺材。
「那棺材是作何用？裝飾？」
中年男人給劉歲寒端了一杯茶過來，笑臉道：「非也非也，那不是裝飾，而是給屍宗弟子用的。」
「這附近可有屍宗？」
掌柜的點了點頭，說道：「距離這棺門鎮五十裡外，有座寇玉山，上面就有一個屍宗門派，喚做煉屍堂。」
「煉屍堂？」
劉歲寒搜索了自己的記憶，好像在一百年前倒是沒有過這個門派，心裡估摸著可能也是這一百年裡新崛起的門派。
「那煉屍堂弟子便以驅使屍體修道，初修時沒有凝鍊出納屍玄棺，所以只能帶著自己的煉的殭屍走，這來到店裡食香，自然得有個地方放著，所以……」
原來如此。劉歲寒算是明白了，看著這大堂里豎著的十幾個棺材，突然覺得好像還挺有趣的。
「食香是什麼？」
聽到劉歲寒這幫問，掌柜的笑了，說道：「哈哈，我就想著武聖大人初來乍到不太懂，這食香啊就是其他州府說的打尖，吃飯。只不過這裡有個煉屍堂，時常會有弟子帶著本命殭屍出沒，總會有一股子屍臭味，而這飯菜總歸是香的，所以也就說成了食香。」
「哦，原來是這樣，倒也是別有一番風土人情。對了，掌柜的，你方才說這棺門鎮最近比較特殊是……？」
掌柜的彎腰站久了，見這劉歲寒談吐和性子也不像是那種殘暴之人，便放鬆了下來，一屁股坐在對面，神秘的說道：「幾個月前，是煉屍堂五年一次的采擢大會，這一次可是選了好些天資聰穎的優秀弟子，算算時間，也到了這些弟子尋屍煉屍的日子了……」
「尋屍？」劉歲寒打斷，問道。
「對啊，尋屍！就是尋找與自己屬性相符的屍體，煉製成本命殭屍。這尋屍可有講究了。」掌柜的說道。
「首先這屍體得與自身的屬性相合，其次還得與自己的命數相合，最後還得這屍體身前的性子與自身相合。有道是三合者為上乘，兩合為中等，一合則是下乘，至於不合，那是絕對不能煉製為本命殭屍的。」
「這又是為何？」
這掌柜的倒是有說書先生的潛質，劉歲寒聽著倒也起了極大的興趣。
掌柜的平日里遇見的可都是本地人居多，懂得可不比他少，現在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完全不懂的，自然要好好賣弄一下。
「有道是尋屍如尋妻，煉屍如娶親。這男女之間的那點事情，自然有合得來也有合不來的，若是一個弟子性格懦弱，卻選了一個兇悍的屍體，如果是兩合的話倒還好，說不定能取長補短，相互補足，但若是完全不合的話，起初倒還好，等這殭屍煉到白毛開化，靈識初生之際，必然會兵不聽令，反噬其主。」
「哦，還有這回事？如此的話，那些屍宗弟子豈不是每時每刻都在被自己煉化的殭屍威脅中度過？」
掌柜的擺了擺手：「非也，非也。據我從那些煉屍堂弟子處聽來，這屍道，先煉屍后養屍再渡屍，起初自然是通過符咒強行控制，之後便是一邊控制一邊培養感情，最後渡化成為己身，也就是將自己的元神分到殭屍中，直接通過元神控制。」
劉歲寒搖了搖頭，他總覺得這裡有些不對，但是他又說不出來，便只當做是野史故事聽著吧。
隨後又問道：「這白毛開化的殭屍，是什麼境界？」
「他們煉屍堂將殭屍分為八個等級，初煉子僵，因其化屍斑蓋全身通體紫色，故而又叫紫僵；而後退紫生白毛，為白僵；白毛變綠是為綠僵；綠毛變黑能用毛髮吸收星月精華是為毛僵；退毛能飛就是飛僵……至於後面幾個境界，倒是沒聽有弟子提起過，好像煉屍堂的掌門本命殭屍就是即將全身化成黑毛的毛僵。」
劉歲寒根據武臻和仙家、妖承、佛門的等級劃分算了一下，這黑毛殭屍應當就是四境。也就是說那煉屍堂的掌門也就三境巔峰未到四境。
「說了這麼多，掌柜的還沒說這煉屍堂弟子尋屍，為何這整座鎮子變得如此怪異呢？」
掌柜的聽到劉歲寒這樣說，便將話題拉了回來，小聲說道：「武聖大人您想啊，煉屍堂這麼多的弟子，上哪尋屍去？」
「亂葬崗？墳地？難道……？」劉歲寒疑惑的看著掌柜。
掌柜的點了點頭，道：「這煉屍也不是什麼屍都能煉的，必須是剛死不足半月，屍身還未腐化的屍體才行。若是那屍體腐化了，可就只能煉一具骷髏出來了。而最上等的便是人將死，魂魄離竅，尚有餘溫的屍體最好。而在這些屍體裡面，年輕力壯正值壯年的又是最佳。」
「可這鎮子也就這麼大，哪來那麼多剛死的壯年？」
掌柜的深吸了一口氣，小聲說道：「那如果……這些弟子在相中之後，允諾給一大筆金帛呢？」
這一下，輪到劉歲寒倒吸一口涼氣。
自古以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在巨大的誘惑面前，人心是可以變黑的，人性也可以泯滅的，細思極恐……劉歲寒將面前的茶推開，背後大刀取了下來，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面前的掌柜。
他從進門開始就一直小心翼翼，那茶自然也沒有喝上一口，如今想起來發現卻是一陣后怕，那三境巔峰的洪雷都能引得十五高宗的屍王宗遠赴東洲去尋機遇。
那他這個送上門的煅骨境圓滿武臻修士呢？
掌柜的見到劉歲寒這番架勢，急忙跪在地上，連連求饒道：「武聖大人饒命啊，饒命啊，小民可完全沒有那點心思，完全不敢啊。」
「哼！」劉歲寒冷哼一聲，道：「最好沒有！」
隨後又接著問道：「如此說來，那家家戶戶門口放著的棺材，就是等那煉屍堂弟子來尋屍的？那些在街上如屍體一樣遊盪的人又是怎麼回事？」
掌柜的吞了一口唾沫，摸了摸額頭上的汗，說道：「那些……那些其實都是被家裡人偷偷餵了屍毒，馬上就要死的人了。畢竟如果用其他方法殺死的話，那屍體品相就打了折扣，只有屍毒才能製造出一具毫無瑕疵的屍體。」
劉歲寒心裡掀起巨浪……
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鎮子，或者說……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門派。
立一宗，不安一方。
建一派，不教一方。
反倒是泯滅人性，扭曲天道倫常……而更可笑的是，這樣就的門派居然還堂而皇之的存在。
想當初血刃宗立於血刃山，三洲數十城，安居樂業，且無匪盜作亂，卻被說成了殺人煉血的血刃魔宗。
那這些宗門呢？
劉歲寒本身對這個煉屍堂倒是沒有任何的想法，畢竟這個門派百年前也還沒建立，跟他可沒有什麼仇。但是如今想了想，這煉屍堂好歹也是屍王宗旗下的初宗，他既然是要收利息，連東洲那六個不算太壞的宗門都收拾了，眼下這麼好的利息就在面前，怎麼能無視呢？
他不禁微微一笑，讓還跪在旁邊的掌柜又是嚇了一跳。
就在此時，忽然聽見門外傳來一陣「嘩啦啦啦」的聲響，轉頭透過窗戶看去，只見到一條黑色如龍的影子從門外飛過，在那黑色影子的上面還有幾個人影。隨後便聽見一聲接一聲重物砸在地上的聲音，劉歲寒看了掌柜一眼，只見那掌柜此時已經躲到了桌子底下，瑟瑟發抖。
嘴裡叨念著：「天師黃龍駕到，煉屍堂尋屍，無關人等統統迴避，閉門關窗！天使黃龍駕到，煉屍堂尋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