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7章 一體兩面

今年夏天熱得出奇，東京的傍晚紋風不動，在外面待上一會兒，人就汗津津的。這樣的天氣，連小狗都把出門散步當成是例行公事，出得家門沒幾步，就已迫不及待要回去。

然而，對東京的人來說，越是這樣的天氣，就越是不想待在家裡。

氣候使然，與潮濕悶熱共同襲來的，還有某種黏膩的憂鬱與纏繞周身的壓抑，這使得越是酷暑盛夏，越是要尋求發泄的出口。

除此之外，不景氣的社會，又為世間注入了某種頹廢的、得過且過的氛圍，熱鬧的活動，是將自己隱藏於人群之中，獲得安全感的最便捷方式。

迪斯科在今夏大出風頭，夜夜爆滿，連電視里的綜藝節目都吵得要命。街頭巷尾飄蕩著小室哲哉舞曲的旋律，今年的炎夏，如岩橋慎一預料中的那樣，將小室哲哉的音樂推向了更高處，從流行進一步升格，成為一種無可置疑的文化現象。

今夏，小室哲哉遠赴洛杉磯，半是為了工作，半是為了拓寬眼界。由他負責製作的歌手，編曲工作也一併轉移到了洛杉磯進行。

當曰本人只是視他為偶像時，小室哲哉享受待在曰本眾星捧月的感覺。如今，他已在流行音樂史上佔據一個重要地位，曰本人對他如何吹捧，反倒不被他所真正在意。

對小室哲哉的行蹤，岩橋慎一一向放任自流。

今年夏天，赤松晴子帶領的團隊，致力於推出風格清新爽快的歌手，為這個炎夏注入不同的新鮮氣息。舞曲聽多了難免審美疲勞，仍有眾多需要舞曲之外的音樂的場景。赤松晴子瞄準的正是這一部分市場。

赤松晴子的策略大獲成功，岩橋慎一心裡其實也悄悄鬆一口氣。雞蛋不放在一個籃子里，不僅意味著GENZO不能只依仗小室哲哉這張到手的王牌，還意味著不能只把長項放在樂隊上。

要多面開花，需要多樣的歌手。但要想培養出多樣的歌手，前提是擁有多樣化的製作人。

除了GENZO得以在業界立足的樂隊，小室哲哉帶來的舞曲，如今，公司內部，又開拓出一條新的產品線。

這樣的赤松晴子，已不再是一個普通的經紀人，足以在GENZO承擔重任了。

赤松晴子是岩橋慎一毫無疑問可以信任的下屬，由他一手教出來的沒有名分的弟子。與她相反的，則是為了實現心中野望自甘投入岩橋慎一麾下的松浦勝人。至於合作了這麼久的小室哲哉，從來都和「下屬」一詞無關。

對松浦勝人來說，那時，在迪斯科把濱崎步介紹給岩橋慎一，這樁事固然令他自己顏面掃地，但也陰差陽錯，為他帶來了一個絕佳的機會，讓他的愛貝克斯·DD，得到了岩橋慎一的扶持。

投入岩橋慎一麾下，松浦勝人遞交的第一個企劃，是製作一支樂隊。

又是樂隊，岩橋慎一起初並沒有抱太大的期待，但展開松浦勝人的企劃書，很快便令他眼前一亮。

松浦勝人想製作的，是一支時尚流行的樂隊。乍一聽，似乎與蒲池幸子擔任主唱的ZARD雷同，但松浦勝人設想中的，是更為柔軟，更富有都市性的音樂。這一點就和ZARD的風格做出了完美的區分。

不管怎樣，蒲池幸子是能在這樣不景氣的時代，寫下《不要認輸》的作詞家。

但松浦勝人設想中的樂隊，絕不會展露這樣的一面。

經營迪斯科，在東京的夜生活里如魚得水，見慣了曰本人的軟弱。松浦勝人希望製作的，是直面這種軟弱，完完全全拋棄舊時的風格，接受新的時代、新的關係到來的音樂。

而這也是岩橋慎一不會去製作的樂隊。

無論松浦勝人最終端上的是什麼樣的成品，失敗還是成功，光是這個設想，就讓岩橋慎一開始感興趣了。

岩橋慎一併非不能容忍失敗的決策者，前提是：這個製作人明白自己身處怎樣的時代。

讀過了松浦勝人的企劃書，岩橋慎一確信，此人必能有一番作為。只是，讀松浦勝人的企劃書，設想之間，不乏過於追緊這個時代的部分，有一種成也在此敗也在此的微妙氣味。

當然，這也並沒有什麼所謂。

有成就有敗。只要此刻能感受到「成」，岩橋慎一便不遺餘力的支持。

……

假期里，岩橋慎一頭一回帶家裡的兩個少女去錄音室。準確來說，是兩個少女頭一回一起跟著岩橋慎一去錄音室。先前，兩人不知哪來的默契，就是不肯一起行動。

暑假開始前，看濱崎步的樣子，岩橋慎一以為她放了假會回福岡。但出乎意料，這個少女隻字不提回福岡探親的事。

她在東京不知道有什麼朋友，剛放假那幾天，常見她忙忙碌碌，卻沒有隻言片語透露。然而，沒過幾天，她又深居簡出，每天幫忙做家事，連先前的反叛都不見蹤影，叫人猜不透她在想什麼。

青春期的孩子，乖巧固然是件值得慶幸的好事，但若是突然發生什麼大變化，就難免叫人在意。監護人的心理，有時和叛逆期的青少年是一體兩面。

這個年紀的少女，心裡裝滿了秘密，岩橋慎一無意打探。讓他訝異的，還是濱崎步和宇多田光，這兩個少女不知在何時，關係微妙地融洽了起來。

早上出門時，岩橋慎一問濱崎步，要不要去錄音室——這是兌現少女前陣子對他「不再讓她唱歌」的控訴。

既然她已經表露了自己的態度，岩橋慎一決定，從帶她去錄音室上班開始。

還不等濱崎步答應，宇多田光也跟著起鬨，要一起跟著去。

其實濱崎步還沒有回答「去」，但宇多田光一摻和，就成了兩個少女都跟去錄音室，如此的局面。

宇多田光會主動摻和，讓岩橋慎一意外，濱崎步選擇默認，則更讓岩橋慎一驚訝。

先前，兩個少女同一屋檐下，關係不能說是不好，但現在很明顯能感覺到，隨著兩人之間的氛圍發生了輕微的變化。

雖沒有如膠似漆形影不離，但很明顯，彼此之間增添了一些和睦的默契——

有時則是濱崎步拿宇多田光沒辦法，只得遷就的默契。

要說有什麼事是促成了這種變化的理由的話，近來，岩橋家發生的最大一樁大事，就是中森明菜懷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