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後果嚴重
這一刻,裴墨面色狂熱,目光專註,額頭隱有汗珠滲出,可那雙手卻是運轉如風,在謝金城的脊背上,或摳、或抓、或點、或按、或敲打,房間里啪啪直響。
女子正有些事情詢問護士,聽到病房裡傳出的異常,不禁探頭看去,剎那色變:「怎麼回事?這是哪來的醫生?現在是按摩的時間么?」
護士也一個電步疾衝進去,大喝道:「裴墨,你做什麼?」
裴墨陡然一震,回過神來,一看病床,驚呆了。
護士氣憤道:「裴墨,誰給你的權力亂動患者?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我讓你把器具準備一下,可你倒好,你想害死我啊?」
「我……」
裴墨想辯解,卻發現,無從分辯,一個實習生,私自給患者治療,是嚴重違規的行為,如果患者出了意外,還要承擔相應的經濟賠償和法律責任,偏偏他對當時的情況並非一無所知。
怎麼說呢?
有點象上了癮,強烈的驅使他給謝金伯按摩,正如扔一盒煙給一個兩天沒吸煙的老煙槍,他能不吸么?
女子也明白髮生了什麼,面如寒霜,冷聲道:「護士小姐,這就是內地首屈一指的中醫院?隨便來個什麼人都能給患者治療,這就是你們的服務態度與管理水平?你們太讓我失望了!」
護士嚇的臉色蒼白,結結巴巴道:「謝……謝小姐,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也很遺憾,院方一定會給您一個說法。」
「哼!」
女子恨恨的看了眼裴墨,便急忙走到病房前,正要翻看謝金伯,護士攔住道:「謝小姐,請不要翻動病人,我馬上叫醫生來。」
女子明顯怒極,但還是吸了口氣道:「我希望不要有意外,否則我會讓我的律師過來!」
「您……您請等一下!」
護士惱怒的瞪了眼裴墨,就掏出手機撥打,說了幾句掛斷,屋內陷入了沉默。
裴墨知道自己有麻煩了,可這事,從頭到尾錯的都是他,只能老老實實站一邊,不片刻,幾名醫生護士匆匆趕來。
「怎麼回事?」
一名戴眼鏡的中年醫生問道。
裴墨認得,這位是中醫按摩第一聖手葉謹言,出自於姑蘇葉家,其先祖葉天士提出的溫熱論,在中醫史上留下了顯赫的一筆。
中醫八大世家,葉家占其一,葉謹言出身名門,又值壯年,在中醫界的份量很重。
「葉醫生,是這樣的……」
小護士唧哩呱啦的告起了裴墨的狀。
葉謹言立刻面色難看無比,謝金伯是明珠大商人,兼立法會委員,78年從寶安游海到明珠,白手起家,涉足娛樂地產等方方面面,捧紅了一大票膾炙人口的明星,投資過多部現象級電影,硬生生置下了千億家業,是明珠商界堪與李家誠並稱的商業巨頭。
為了迎接謝金伯住院,院方做了大量準備工作,並由葉謹言牽頭,搭建專家組為謝金伯制定醫療方案,可以毫不誇張的說,如果謝金伯的情況得到了緩解,甚至有效治療,那麼憑著謝金伯的身份地位,江淮省中醫院,尤其是以他葉謹言為首的專家組將名聲大燥,但反過來,出了任何意外也承受不起。
葉謹言無暇處置裴墨,丟了個不善的眼神之後,帶著人匆匆上前,中西醫手段並用,給謝金伯做著全面檢查,好一會兒,才吁了口氣道:「謝小姐,謝老先生各項指標基本正常,暫時無恙,請您放心,這件事情院方會嚴肅處理,我在此向您保證,絕對不會再次發生。」
「好,我就給貴院一個機會!」
女子勉強點了點頭。
葉謹言又看向裴墨,問道:「誰是你的代課醫生?」
裴墨老老實實道:「黃大海副主任醫師!」
葉謹言掏出手機,撥打過去。
「喂,老黃啊,是我,葉謹言,晚上出了事故,你的學生裴墨趁護士及患者家屬不在,私自給患者謝金伯按摩……」
「什麼?他哪來的膽子?患者怎樣了?」
「所幸發現的早,暫時沒有問題,我讓他跟你說!」
裴墨暗道不妙,從葉謹言與黃大海的對話中,他聽出了要嚴肅處理自己,卻是無法可想,只能不安的接過手機。
「黃老師!」
「裴墨,這是一起嚴重的違規違紀操作,院方核實后將通報全院,至於對你的處罰,你明天回學校去找你的導師,醫院和學校商量后將正式通告。」
「嘟嘟嘟!」
黃大海根本不與裴墨廢話,說完了就掛。
……
離開醫院已經快十二點了,雖然沒人告訴裴墨將如何處置,但裴墨心裡情楚,多半是退回學校,這對於一個實習生來說,是人生履歷上抹不去的污點,哪個醫院都不可能再接受他去實習,這已經不是能否從醫的問題,而是關係到能不能拿到碩士畢業證!
一路心情低落,裴墨回了家,家裡只有他一個,父母在他高考前突然失蹤,警方和單位調查了好久,甚至驚動了檢察院調查經濟問題,幾年都沒結論,到現在還囫圇著,這幾年來,裴墨勤工儉學,除了勉強供自己上學,就是經歷過太過的風風雨雨,心理素質過硬,倒不至於因此垮掉。
不過出了這麼大的事,他還沒心胸寬大到呼呼大睡的地步,只是縮在沙發上,不停的回憶當時的情形,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
中邪了?
可是那坎離十八拍不假啊!
裴墨的腦海中,不自禁的浮出了一段段的口訣。
「坎離者,乾坤之繼體也,坎者陽也,坤者陰也,錯下釣鉤,坎離誤在一身求,腎氣兒上走,心液兒下逗,只說是聖胎藉此修,誰知曉氣血難湊,真修行,識得無中有,勸學人你把這濁陰濁陽一筆勾……」
「取將坎位心中實,點化離宮腹內陰,從此變成乾健體,潛藏飛躍總由心……」
隨著對口訣的回憶,裴墨似是習慣成自然般,意沉丹田,抱元守一,屈指成抓,抓按摳掐,點拍划揉,手臂在半空中揮舞,做出不同的形狀……
不知不覺中,一夜過去了,裴墨這才蘇醒過來,茫然的看著自己的雙手,翻過來覆過去的看,自己這是怎麼了?
不會真的中邪了吧?
但是一夜沒睡,他並沒有感覺到疲憊,除了胳膊因揮舞的時間太久酸痛難當,反而精神昂揚,神彩煜煜,再照了照鏡子,沒有黑眼圈!
不管了,先去學校吧!
裴墨搖了搖頭。
中醫藥大學除了市裡老校區,還有個江乘新校區,碩士站點位於新校區,他的導師沈修文,出自於餘杭沈家,源自於清朝,在溫病的治療上,集以葉天士為首的前人之大成,具有獨到之處,且沈家傳承兩百年,德藝雙馨,活人無數,在中醫界具有崇高的聲望。
當裴墨趕到沈修文的辦公室時,已經九點了,不安的敲了敲門。
「進來!」
一個渾厚的聲音傳出。
裴墨推門入內。
沈修文年近六旬,卻如四十來歲的中年人,頭髮漆黑,面色紅潤不見一絲皺紋,渾身透出一股和藹可親的氣質,正坐著寫寫畫畫,見著裴墨進來,放下筆,問道:「裴墨,你怎麼回事?醫院的規章制度你沒學過么?」
「老師~~」
裴墨撓了撓後腦殼道:「我不知道該怎麼和您說,事實上我到現在都不明白,就是突然之間,產生了一種衝動,非得給患者做按摩不可。」
沈修文怔怔打量著裴墨。
作為報考自己的研究生,沈修文對裴墨作過了解,學醫沒什麼天賦,卻勝在毅力驚人,當初面試的時候,沈修文問過一句話:你的成績平平,勉強過了研究生線,而我對學生要求之嚴格全院聞名,你怎麼有信心報我的研究生?
裴墨道:我相信勤能補拙。
正是這四個字,打動了沈修文,破格錄取裴墨,在之後的教學中,裴墨也淋漓盡致的展現出了勤能補拙的作風,別人花一個小時,他在課後花四個小時,雖然成績不突出,但也不掉隊,勉強拖著鏈子。
受家風影響,沈修文還是很看重個人品質,而裴墨堅持不懈的品格深得他心,沒有天賦怎麼了,只要肯靜下心沉浸於其中,總是會有所成。
沈修文本打算對裴墨重點培養,三年碩士畢業,再跟自己讀博士、直至博士后,可是沒想到,這樣一個嚴謹自律的學生,竟會犯下如此低級而又莫名其妙的錯誤。
「唉~~」
沈修文嘆了口氣道:「原本以我的面子,和院方打個招呼,應該沒多大問題,可是這次的患者身份非同一般,家屬要求嚴懲,院方不敢得罪患者,中醫院你是回不去了,這樣罷,你先回家調整幾天,我再幫你聯繫聯繫,記著,可千萬別再犯了。」
「謝謝老師。」
裴墨由衷的鞠了一躬。
「去罷!」
沈修文揮了揮手。
「老師再見。」
裴墨輕手輕腳離去,並把門輕輕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