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門樓的影子
大青山三兄弟是何許人也,陸謙玉已無暇計較,他們走了便是好!
雙鞭女不等陸謙玉說一句謝謝,走的像一陣風,也許對他有點失望,總之,她飄出了酒館,徑直往街的一端去了。
一襲黑衣在陽光下額外扎眼,被風吹落的髮髻洋洋洒洒,扭動的臀部,像天上軟綿綿的一坨雲。
陸謙玉望著雙鞭女的背影,有點悵然若失。不過,他露出的卻一副泰然處之。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他善於自我寬慰。心想,此女性情過於輕薄狂放,說不定一旦搭上話,她還會生出其它奇奇怪怪的想法。
陸謙玉總是搞不定難纏的女人,那一套套妖媚的言辭蠱惑下來,說不定自己會敗下陣來,反而搞得一身狼狽。
另外,他對自己的樣貌頗為自信,放在江湖裡,怎麼也算個風度翩翩,英俊瀟洒的玉面郎,女人真看上怎麼辦?
「這就走啦?」小六趴在窗台上,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搖搖頭道,「唉,可惜了,雖然骨子裡水性楊花,可畢竟也算是一個美女啊!阿泰,她這就走啦?」
「不然,你還想怎樣?」阿泰鄙視了看了小六一眼,說道,「洛城王燕倒不是什麼大名號。不過,我可不想跟她睡覺!」
「好像她能跟你睡覺似的!」小六說。
「不是不能!」阿泰撇著嘴,「是我不敢!」
小六大笑幾聲,「瞧你這個熊樣,讓鞭子嚇到啦!」
「陸謙玉這小子,艷福不淺,艷福不淺啊。」阿泰接著看了一眼陸謙玉。
「他生的白凈,跟那二十多歲的糟婆娘睡覺,豈不是吃虧了?」小六說。
陸謙玉回到屋中,聽到倆人談話,覺得猥褻至極,於是沒理會他們,來到了老刀身邊。
小刀像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坐在椅子上玩手指。他本來就是孩子,所以露出一副無辜,別埋怨我的表情是應該的。
「老刀前輩!」陸謙玉敬意滿滿的開口,「這些時日,多有叨擾,我...。」
「陸大哥,你不能走。」不等老刀表示,小刀上前拉住了他的衣角,他說,「不是我爹留你,天大地大,陸大哥要走,誰也不會攔著,只不過...」小刀欲言又止,露出傷心的表情。
「不過什麼?」陸謙玉望著老刀,期待他的答覆,「老刀前輩,您有話可以直說。」陸謙玉問道。
「不是他有事。」二哥淡定的坐在那,他說,「你過來一下。」於是,陸謙玉走過去。二哥又說:「再過來一點,我又不會吃了你。」接著,陸謙玉把耳朵放在二哥的嘴邊。
瞧著倆人如此神秘,小刀想要偷聽,無奈只聽到了陸謙玉斷斷續續的回答。
「這個....,不不不...,謝謝了...,的確有事...,嗯...,非常重要...,不不不,無需麻煩...,耽擱不了那麼長時間...,既然二哥盛情難卻,那我豈能不給您這個面子?」
兩人談完,陸謙玉抬起頭來,面色稍顯放鬆。
二哥坐直了身體,笑了笑,他說,「既然如此,陸兄弟,可先行在城中轉上一轉,船上還有事情,我等先回去了。」
陸謙玉點頭,「二哥慢走。」
接著,二哥起身,帶著阿泰和小六走出茶館。
老刀跟上去,沒走幾步,突然回頭問道:「二哥是這船上的管事,老闆的親信,我們都聽他的,他讓你留下來?」
陸謙玉也不隱瞞,如實相告,「確如前輩所言,他念我與他有緣,又身受重傷,不便在江湖走動,觀察我有武藝在身,便讓我在船上當個護衛,同去東丘。」
老刀笑了笑,抱著肩膀,「你拒絕了,不是嗎?」
「我的事情,前輩已經知道。」陸謙玉娓娓說道,「朋友因我受難,我恨不得化作飛鳥,插上翅膀,越過這麟江。」
「罷了,你答應二哥留幾天?」老刀問。
「三天。」
「小刀。」老刀叫著,「你陪著他去找藥鋪,早點回來。」
小刀應了一聲,「爹呀,我怕再惹禍。」他伸直了脖子,小聲的說,「要不,您也一起去吧。」
「大事怎可耽擱,你只要做到,不聽,不看,不說,就不會惹禍了。」老刀摸了摸小刀的腦袋,看著陸謙玉在一邊偷笑,接著又說,「你也一樣。江湖險惡,你剛才也看見了,言行一定要小心謹慎。」
陸謙玉又不是孩子,被人叮嚀囑咐,頓時心裡不爽。
不過,老刀說的頭頭是道,不容反駁。於是,陸謙玉說了聲,「放心吧,我記著你說的話呢,水淺王八多!」
「你這小子。」老刀露出了笑容,轉身走出了茶館。
接下來,便是自由的閑逛時間,陸謙玉再次開啟了好奇心,先是小刀帶著他沿著茶館面前的長街一直走,到達一處香火鼎盛,香客雲集的佛堂,在外面逗留了一陣,小刀為了趕熱鬧,很快就把老刀囑咐的話拋之腦後。
「求神拜佛呢!」小刀拉著陸謙玉的衣角,「進去看看吧。」
「浪費時間。」陸謙玉撥開小刀的手。於是,將自己那一套理論傾囊相授。
他以為,佛本心生,是德行,與禮拜毫無瓜葛。
佛身本為人塑,人求的,跪的,哭的,不過是一塊石頭,一塊泥土罷了,香火裊裊,皆化作了天上的雲。
倘若真的有佛,那麼為何好人早死,壞人久活?
難道,佛天生無眼,不分善惡?
人間疾苦,福禍災難,每天都在發生。求佛僅是心靈尋找安慰的借口,輕易的迷戀上他,致使思想頹廢,喪失鬥志。那麼佛就是惡。
小刀聽完,似懂非懂的點頭,「那我以後也不信佛了。」
「也不是讓你不信!」陸謙玉說,「人生需要信仰!」
「你都給我說糊塗了。」小刀搔搔頭,「那我到底信不信?」
「隨你。」
打從佛堂離開,這次由陸謙玉引著小刀盡興而行。
初來乍到,石頭城因陌生而衍生出新奇。一塊磚,一片瓦,一棵樹,一處庭院,一個老叟,無不帶著陌生的風氣,讓陸謙玉產生濃重的趣味。
陸謙玉眼花繚亂,在每一個角落流連忘返,小刀則最為中意食物,倆人興趣不同,一樣盎然。
糖人、雜耍、紙鳶、堅果、晚茶,這些東西在麟州城大街上隨處可見,稱之為俗。
時非昨日,人不如初。
陸少爺,向與俗不沾邊,閑情看書,雅興練武,鬱悶暢飲,何曾流連過市井風光?自然將這等生活零碎不屑放在眼裡。
然而,陸謙玉踏入了江湖中,方才明白,雅俗無定論,街頭是人間。人的心境變了,那麼眼光也就變了。
看得見冠冕堂皇,寶馬香車的是眼光,看得見簡單無華,樸素冷暖的方是境界。
遠從亘古,近到眼前,想來那些個江湖奇士,聖傑偉人,那個不是立足於市井凡塵,小中窺大,取得真奧,直達高境?
走街串巷看民俗,四處奔波為江湖,陸謙玉困在石頭城的風土人情里,忘乎了時間的存在。
他們走到一家簡易的茶室門前,顧不得台階上的灰塵,陸謙玉一屁股坐下去。
經此活動,他非但沒感覺重疾纏身,反而身上的傷勢因此而緩解了不少。
「我現在才明白一個道理!」陸謙玉垂著胳膊。
「什麼?」
他對小刀說,「生命在於運動,眼睛在於觀察,心要像窗一樣敞開。」
「可累死我了!」小刀可能不再聽,他手裡拿著個芝麻燒餅,是經過一個小攤時買的。他咬了一口,搖頭晃腦的說,「不過運動一下,也挺好的,至少有好東西吃。」
陸謙玉暗自搖頭,覺得跟小刀說這些沒用,本來就是他臨時想出來的妙語連珠,算不得大道理。何況,道理說得再多,還得用得上不是?
用不上的大道理,不過一堆廢話。
眼見著石頭城天邊泛紅,天空濛紗,陸謙玉想起來還有正事沒辦,於是拍拍屁股坐起來。
「小刀。」他說,「我們得去藥鋪了。」
「怎麼去?」
「走著去。」
「我問,它又在哪呢?」小刀吃完了燒餅,舔著手指。
問了路人孩童,還算熱情,對方表情嚴肅正經,伸手一指。
陸謙玉和小刀實實在在,順著大概方向走了半個時辰。
天,黑的很快。
直至街道兩側的店鋪亮了燭火瑩瑩,行人稀疏,他們才來到吭哧吭哧來到門樓遙望的寬敞街道。
放眼望去,沿街兩側有樹,茂密喜人,碎石路上的石頭,像月影里一顆顆蘑菇。
鐵匠鋪、裁縫鋪、玉器行、典當行、鏢局,林林總總,應有應有。
但他們要找的草藥鋪好像在天上。
陸謙玉眼望空中的寥落星辰,一時忘了時辰。於是他問小刀,小刀搖搖頭。接著,他拿出一個糖人,伸出舌頭正在舔,並時不時的發出吧唧聲。於是,陸謙玉只好帶著他繼續往前走。
走近了門樓,陸謙玉比了一下高度,發現自己竟然這麼渺小!
它雄偉肅穆,高大聳立,約有十丈高,十丈寬,橫跨街道。由四根灰色的石柱上支撐,上面雕琢著罕見的花紋,飽經歲月滄桑,表面無華,紋路模糊。而上方是一處小平樓,像是個房間,有紙糊的門窗,一圈玉石欄杆,樓頂青磚琉璃在淡淡的月光里反射一抹亮。屋檐的四個角各雕琢著一隻看不清樣子的猛獸,想必也是傳統的朱雀、玄武、青龍、白虎之流。
陸謙玉得出這個觀點,源自人們就是喜歡用那些傳說里才有的聖物裝點具有意義的地方,它們帶著力量、重生、強大、權利等等千變萬化的美好寓意,時時刻刻激勵著那些被生活折磨的跪地求饒的人們,喚醒他們重新振作。
不過,屋頂上坐著的是誰?
陸謙玉定睛一看。
那人端坐如鐘,正坐中央,胳膊耷拉,閉著眼睛亦或者睜開,太遠,看不清。總之是一副老和尚禪定模樣。他穿著一身整潔的夜色衣服,不見披風,戴著一頂黑色紗帽,身軀精瘦,完美的融入了周圍的場景。
毫無疑問,他是個男人。
在他的身前,還有一把...
琵琶?琴?二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