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悲喜無常是人間

第一百一十一章悲喜無常是人間

宮裡頭因著這次雅宴的事情忙得不可開交,死了兒孫的官宦人家一批又一批地往宮裡擠。

宮外頭喪事連天的辦,宮裡頭哭聲也震天的響。吵得人頭疼。

若顏在椒房宮以養傷的名義閉門不出,免了這些麻煩事,可李亦哲卻脫不了身,那些臣子名義上是來謝恩,但可笑的是裡頭不少人是想用兒孫的死再撈些好處。雲霆是李亦哲封的護國公,出了這樣的事雖不能直接怪罪皇上,但也有不少人覺著是李亦哲沒狠下心斬草除根,養了禍患在身邊。

若顏披了外裳往御書房走時遠遠地便聽著成安侯的哭聲。

「陛下可要為臣做主啊!臣就這麼一個兒子,他這麼一去老臣可該怎麼活啊!」

「成安侯如今正值壯年,何苦如此悲觀?早聽聞成安侯家中幾個庶子都是有出息的。」

「這庶子怎麼能和嫡子相提並論?」

若顏攏了攏外袍,叩響了門,林公公見著她像是見了救星似的激動:「娘娘來了?陛下,娘娘來了。」

若顏輕輕頷首,示意雪鶯將帶的東西端上來。

「陛下還沒用過膳吧?臣妾小廚房做得多了,就都帶過來了,侯爺也沒顧上吃口熱的吧?都坐下吃點東西吧。」

成安侯正要問安,若顏只擺了擺手示意不必。

膳食端上桌,多是些素菜,卻也做的精緻可口。

李亦哲看著若顏蒼白的臉色心疼極了:「怎麼傷還沒好便跑來了,太醫說了,你需要休息。」

若顏搖搖頭:「臣妾能撿回一條命已經是萬幸了,陛下連日勞累,臣妾也沒什麼能做的。」

「平日也不比如今清閑多少。」李亦哲苦笑一聲,「倒是難為你送一趟了。」

若顏轉過頭看向成安侯:「方才本宮來時,無意間聽見了幾句。侯爺節哀。」

成安侯像是開了閘似的吐起了苦水:「娘娘有所不知,臣家裡庶子雖多,但嫡出的兒子只這麼一個,將來是要擔起整個侯府的擔子的,闔府上下以後都指著他呢,他這一去,他這一去!真叫老臣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侯爺真是有福氣。」若顏結果雪鶯遞來的湯碗放到李亦哲面前,「世子雖然已逝,但多少還是能有繼承家業的兒子的。不像本宮,家裡的都早在黃土裡頭埋著,如今墳頭草恐怕都有人高了,自以為的家人卻想本宮陪著一道上那黃泉路。」

「娘娘節哀。」

「節哀?」若顏輕嘆一聲,「是啊,節哀,死了的人終究是回不來了,但活著的人日子還得好好過,侯爺說是不是?」

「娘娘說的是。」

「雪鶯,把東西拿過來吧。」

雪鶯將一隻檀木盒子遞到若顏手邊,若顏拿起那盒子打開遞到成安侯跟前:「這裡頭是本宮當年入宮時帶的嫁妝,這簪子是翠玉雕成,剔透無瑕,是難得的好玉。世子故去,尊夫人心裡定然不好受,算是本宮的一點心意,還勞煩侯爺代本宮問候一二。」

「謝娘娘恩賞。」成安侯收了簪子起身謝恩。

「待會用過膳早些回去,府里還需要你這個主事的。」李亦哲適時搭腔,「後續的事宜朕會早些定下章程,命人去府上傳旨的。」

打發走了成安侯,御書房只剩了若顏和李亦哲兩個人。

沒了旁人在場,兩人倒更拘束了。

好半天若顏才開口打破了僵局:「值得嗎?」

「你問什麼?」

「你大可以答應雲霆,舍我一個便不必死這麼多人。」若顏看著李亦哲的眼睛,輕聲道:「為什麼你不答應他呢?我又不愛你。」

「因為你是朕的阿顏。」李亦哲輕笑,「沒有任何人能越過朕決定你的生死。」

「你和雲霆說的那些話......」

「哪些?」李亦哲將若顏拉到自己懷裡坐著,小心地避開她的傷口,「傷好些了嗎?」

「好些了。」若顏少有的安穩地在他懷裡待著,「我曾以為帝王之愛多得是權謀算計,什麼東西都要放到秤桿上先稱稱斤兩再作決定。」

「我是個異類。」李亦哲將臉埋進若顏柔軟的發,「我是個昏君。你說過的,色令智昏。」

「我說過的話多了,你怎麼獨記著這句。」若顏有些懊惱。

「我記性好。」李亦哲貪婪的嗅著若顏的頭髮,「不過這次我也不算虧,好歹換到你幾分芳心,已算是賺了。」

若顏失笑:「可那些死去的人......」

「長安城裡各方勢力錯綜複雜,世家大族數不勝數,多年來對朝廷多有制約,只當是削弱那些世家了吧。」李亦哲輕嘆一聲,「我總不能真拿你的命去賭吧。再者說,那筆私產的消息泄露出去,一群人爭來搶去,豈不是要天下大亂。」

「陛下,還有些大人在外頭候著,用不用老奴去回了他們。」林公公小聲道。

「賞頓飯吃,讓都早點回去吧,傳旨下去,如今眾多文人才子隕落,朕心甚痛。家中有親人故去者須好生置辦喪事,為避喪期,休朝七日。」

「老奴這就去辦。」

「走吧。」李亦哲將若顏從腿上放下去。

「去哪?」

「送你回椒房宮。有人學著底下大臣的模樣,早上給我遞了個摺子嚷嚷著要見你。等會還得派人去把他接過來。」

「是珂兒吧。」

「我看啊,你都快成了他親娘了。也沒見著他對瑜王夫婦這麼親近。」李亦哲笑道。

「瑜王性子古怪,瑜王妃整日圍著瑜王轉,兩人都沒什麼功夫照看孩子,有時候竟連飯都吃不飽,說來好笑,皇家的子孫吃不飽飯。」若顏苦笑,「也就是進了宮裡,吃得好了,眼見著才多久就抽條似的長高了好一截。」

「待這段日子過去,上朝的時候我將此事提一提,把珂兒記到你名下吧。」

「還是看珂兒自己的意願吧。」

「好。」

「陛下。」

「嗯?」

「謝謝。」

李亦哲被這一聲謝給聽懵了:「謝什麼?」

若顏輕輕笑了一聲,沒再說話。

宮裡的海棠開得正好,紛紛揚揚的花瓣像是一場雨似的。不知道是落花迷了眼睛,還是面前的美人的笑顏沒過了春色,眼前的一切不知道是現實還是一場夢。

昔有貴妃楊氏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可若顏的笑卻又是另一種味道,沒有過分誘人的媚色,有的只是素淡、乾淨,卻美得讓人不知道怎麼才能用語言形容才好,彷彿她笑起來的那一瞬間天地間萬物都不復存在,只有那一笑,讓人的眼裡只裝得下那一笑。那隻為了他一個人的笑。

李亦哲有些失神,這是他沒見過的若顏。

宛若即將綻放的花一般的若顏。

纖細脆弱卻從骨子裡倔強堅強的若顏。

他想把她藏起來,藏到一個只有他的地方,若顏是他的,只屬於他的。

「想什麼呢?」

李亦哲回過神來,苦笑著看向若顏:「我在想,我恐怕真是塊做昏君的料。」

若顏「噗」的一聲笑出了聲來,察覺到自己失態又慌忙用袖子遮住臉偷偷地笑了幾聲才笑夠,放下袖子正色道:「椒房宮到了,臣妾先回了。」

「不請朕進去喝杯茶?」李亦哲陪著她貧嘴道。

「陛下要做個明君,整日沉溺溫柔鄉可不是正經皇帝該做的。」若顏下了轎輦便提起裙角匆匆往宮裡頭跑。

李亦哲也不要人扶了,一躍便從轎輦上跳了下來:「明君批摺子缺個添香的紅袖,愛妃可願搭把手賞個臉幫個忙啊?」

任外面哭號嘶喊,這一刻李亦哲什麼都不想顧了,他的世界里只容得下一個人。

洛寒笙坐在花顏院中看著各地眼線傳回來的消息,著手布置著他的棋局。

小五悄聲進來,輕聲道:「相爺,柒姑娘院里的蓮公子去了。」

洛寒笙手輕輕一顫,卻未曾抬眼。

昭蓮終於沒有熬過這個春天。

阿柒知道,昭蓮的身子本就一天不如一天,但當這一天真正到來的那一刻,她所有的準備被擊得粉碎,撕心裂肺,原來這就叫撕心裂肺。

昨日一早她起身時不見了昭蓮,正要找時昭蓮從門口轉著輪椅叫她:「阿柒,吃飯了。」

這是這些日子昭蓮少有的叫對她名字的時候。她雀躍了許久,以為昭蓮的身子終於有了起色,有了轉機。可是她錯了。

那張桌案上還擺著一隻香囊,昨日昭蓮帶著她一起配的,說是見她總是睡不好,用來安神的方子,香囊下頭的紙張上雋秀的字跡寫著些藥材的名字。

阿柒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拿起了那張紙。

那一串藥材名字的下方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行字,同樣雋秀的字跡寫著——「他教我收余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當她知道昭蓮死了的時候沒有哭,當她看見昭蓮一動不動的屍身的時候也沒有哭,可只這一句話便將她堅硬的偽裝撕了個粉碎。

「昭蓮。」阿柒撫摸著那行字跡哭得泣不成聲,「昭蓮,你是個騙子。你是個大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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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歌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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