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十六節 弱點
深夜,白虎城市中心。
夜幕下，繁華的街道早已不復往日，窗戶半開半合，隨夜晃動，廣告牌東倒西歪，不時閃過一陣電火花。
地上到處都是碎玻璃、混凝土石塊，和應急軍糧的包裝袋，一派蕭瑟凄涼的景象。
漆黑的樓道里燃燒著微弱的火光，三三兩兩的人影聚集在一起，如同夜晚的鬼魅，互相依靠著取暖。
如今，這座鎮守南方的超級大都市，聯合王國的門戶,龍涎河的第二帝都，已經徹底淪為一座鬼城。三分之一的居民在戰爭爆發前逃離，三分之一的在屠城中喪命，剩下的三分之一淪為沙奴。如同行屍走肉，過著半飢半飽，毫無尊嚴的日子。
慘白的月光照在國王廣場的旗杆上，映照出禿鷲與沙暴的圖案。
原本神聖莊嚴的廣場上，此刻卻扎滿了游牧民族的帳篷,與不遠處的華貴宮殿格格不入。營地里不時傳來大方洲口音的叫喊,更是平添了一份亡國的悲涼。
一名沙漠軍官騎著駱駝飛速穿過營地，來到王宮側面的辦公廳，下了地，還沒來得及拴好駱駝，就興沖沖地推門而入。
「叔叔，您猜對了，白夜風華和李嘉圖都撤退了！」
「西邊也傳來消息，陳二六和蕾西·馬里斯都止步於臭水湖。」
年輕軍官興奮地說著，當事人的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目光沉靜，慢慢地喝著土陶杯里的飲料。
年輕軍官面露疑惑，有些不解地問道，「難道這個消息不比您手中的蜜芭莎更加香甜可口嗎？」
蜜芭莎，沙民常喝的一種飲料，用仙人掌的花朵和土蜂蜂蜜攪拌而成，帶有淡淡苦味和甜味，在沙民中的地位相當於東大陸的茶葉和西大陸的紅酒。
放下杯子的中年男人緩緩抬起頭，琥珀色的眼睛如同俯覽大地的鷹，銳利而平靜，讓年輕軍官不由得心中一顫，一時間忘記了說話。
男人做了個手勢，示意對方把門關上，前者立即照做了。
「摩拉多·巴塞木，你什麼時候才能學會用鷹隼的眼睛觀察世界？」
說話的中年男人是阿拉丁·巴塞木，而這位年輕軍官則是他的侄子，同時也是他的副官和學生。
沙民通常以部落為單位，血緣是社會關係的重要組成部分，從此避諱優先提拔親屬，可以說任人唯親是十分普遍的共識。而這一傳統，在軍隊中也同樣不例外。
「一時的勝利，並不能代表全局的勝利。」
阿拉丁·巴塞木垂下眼睛，神色黯淡，「我們的處境，依然十分危險……」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一句似乎只有自己能聽見。
「叔叔，您是這個世界上最聰明的人，從我能記事開始，您就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年輕的摩拉多信心滿滿地說道。
「接下來，我們就要趁著這個喘息的機會，說服大酋長與紅國談判，然後撤離紅國！」阿拉丁·巴塞木沉聲說道。
「啊？」摩拉多一臉震驚，「我們剛剛取得優勢，只要堅守下去，紅國的內部遲早會崩潰的。」
「就像您之前估算的，紅國現在的糧食只夠十億人口吃三個月。」
「加上流民的話，飢荒會來得更快！」摩拉多握著拳頭，眼睛發光。
阿拉丁·巴塞木搖了搖頭，「我擔心……」
「我們根本堅持不了三個月。」
「怎麼可能，白虎城的儲備糧，足夠我們吃上一整年的了。」摩拉多說道。
「你是不知道……」阿拉丁·巴塞木擺了擺手，用非常低的聲音說道，「我們現在看似優勢，但其實……」
「有一個致命的弱點。」
「啊！」摩拉多震驚不已，整個人都僵住了。
「紅國不缺聰明人，李嘉圖、白不白、蕾西、白夜風華，都是世界頂尖的軍事天才。」
「他們只是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
「快則三天，慢則一個月，他們遲早是會想到的。」
摩拉多皺眉沉思，多年跟隨叔叔征戰沙場，他並不是什麼都沒學到。
之前他也有思考過，總感覺有什麼東西漏掉了。經過對方這麼一提點，他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剎那間，他臉色蒼白，連帶著身體也顫抖起來。
一想到那種可能性，他就背脊發涼，彷彿被扔進冰窟窿里，渾身發抖。
「你想明白了？」看到侄子的表現，阿拉丁露出了幾分欣慰。多年的言傳身教也算沒白費。
他繼續說道，「所以我們必須趁著這個機會，和紅國達成和平談判。」
「我們殺了這麼多紅國人，他們會放我們走嗎？」摩拉多不太確定地問道。
沙民屠城，至少殺了幾百萬紅國人，對方會願意和平談判嗎？
「據我了解，陳興這個人，沒有很深的家國情懷，有點兒像是……」阿拉丁沉吟道，「一個外來者。」
「嗯。」摩拉多點頭道，「聽說他是個流浪兒，無親無故的，沒有情懷也很正常。」
「而且他過往的經歷，發家史，都能說明，他是一個利益至上的人。」摩拉多補充道。
「沒錯！」阿拉丁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所以無論死多少紅國人，對他來說，都只是一個數字而已。」
「只要我們提出的條件符合他的個人利益，事情就能談成！」
「不過大酋長那邊……」
說到這裡，兩人的表情有些沮喪。想要說服大酋長退兵，可不是容易的事情，甚至可以說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而且就算大酋長同意了，也不代表下面的軍團長同意，更不代表響應賽特神諭出征的部落聯軍同意。
沙民驍勇好戰，想要把到手的肥羊還回去，那是絕不可能的。除了八大軍團，沙漠軍隊都是以部落為單位的，組織十分鬆散，一旦理念發生衝突，最好的結果是分道揚鑣，最差的結果則是刀刃相向，殺個你死我活。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的南方軍營地里，軍帳之中，陳興正抓著腦袋，冥思苦想，愁到頭皮發麻。
站在一旁等候的小楊長大嘴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轉眼看見陳興還在苦思，忍不住勸道，「老大，你這樣下去，身體會垮的。」
「要不先去休息吧，等明天精神好了，或許就想到辦法了呢？」
陳興回過神來，直起身體，扭了扭脖子，點頭道，「你說的也是……」
然後他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情，再度陷入了沉思之中。
小楊見狀，老實地站在一旁，沒敢再打擾。但其實，他不知道的是，丞相大人不是在思考國家大事兒，而是在想今晚去哪裡睡覺，更確切地說，是夜襲哪個閨房。
陳興心中煩悶，轉頭一想，現在回去睡覺肯定也睡不著，不如乾脆找點兒樂子，放鬆一下。
紅龍大公薩洛德隨軍作戰，紅龍長公主是不能找了，總不能當著人家父親的面欺負人家吧？這樣多不和諧……
等等！
父親在，所以不能欺負他女兒……
但要是父親不在呢？
突然之間，一道靈光劃過陳興腦海。
「啊，我怎麼沒想到！」
陳興騰的一下跳起來，隨即指著小楊的鼻子，「快，拿紙筆來！」
小楊愣了一下，沒明白什麼意思，但還是無條件地找來紙筆。
陳興剛拿起筆，又放下來，搖晃著腦袋，自言自語，「不，不用了……」
接著他把筆一扔，指著門外喊道，「叫人，快去叫人。」
「叫，叫誰啊？」小楊一臉呆傻地問道，他已經被對方一系列的操作弄得暈頭轉向了。
「所有人，蕾西，李嘉圖，白夜風華，我有重要事情要說！」陳興急促地說道。
「可是，白夜大統領和李嘉圖將軍都不在這裡啊……」小楊苦著臉說道。
「那就把能叫的人都叫來！」
陳興火急火燎的樣子，弄得小楊更加著急，連滾帶爬地衝出營帳。
「等等！」
可沒跑幾步，又被陳興叫了回來。
這次，陳興沒有了剛才的著急，轉而變得沉穩安然。似乎在幾秒之內，完成了進一步的思考。
「你別著急。」陳興說道，「慢慢去就行了，事情沒有那麼緊急。」
小楊長大著嘴巴，就像他在黑獄時，被油泡藤條抽打到神志不清的呆傻樣子。
「其他人不用找，你把白不白叫過來，我有事情當面跟他說。」陳興強調道，「他一個人就行了。」
「哦……」
小楊獃獃地點了點頭，然後在陳興的注視下，緩緩轉過身，朝營地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