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那比煙花還要寂寞的女子
康復后的維麗婭越來越忙,在她的導師,著名義大利作曲家羅福特先生的悉心教導下,迸發出她作為作曲人驚人的天資與聰慧。她經常跟著她的導師羅福特先生到各處講學,幫著導師整理資料,譜曲,她的曲子被國際上越來越多的明星傳唱,她成了眾人眼中的名人。
但是維麗婭非常的低調,她拒絕任何的節目採訪,只接受了一兩個雜誌的專訪,只匆匆的在雜誌上露了個臉。
大二下學期,維麗婭陪著導師羅福特先生到中國北音講學,導師把一些資料資料遺漏在了北音,她便又與露西一起,到北音拿資料。回去的時候,坐在車裡,車開動了。露西發現車後面跟著一個人,便對她說:「維麗婭,你看後面,好像有個人在追我們的車,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啊?」
維麗婭回頭看了一眼,淡淡道:「不會的,我們在北音也沒有什麼特別認識的人,應該不是追我們的車的。」
「可是......」露西很是疑惑,她十分肯定,那個學生模樣的人就是追她們的車的,因為,當時她們的車子一出校門口,這個學生就追過來了。而且,這路上除了她們的車子之外,並沒有其他的車子。「維麗婭,我可以肯定,他就是沖著我們來的。」
「是嗎?」納蘭的語氣很輕很淡。
「哦哦哦。」露西像想起了什麼,恍然大悟道,「維麗婭,我想起來了,那個學生,那個追著我們的車子跑的那個學生,就是你電腦里保存的照片上的那個漂亮的中國男孩啊,叫什麼……哦對了,就叫小鋒。難怪我一直覺得這人那麼面熟,居然沒有認出來……」
但是納蘭依舊保持著一貫的坐姿,目視著前方,一點都沒有要回頭看一眼的意思。只是,扶著車門把手的手指卻縮緊了。
一直朝後面看的露西又發出一聲低呼:「看,維麗婭你快看,他摔倒了。」
她終於無法自欺欺人的保持著鎮定了,回過頭來,透過車子的後面的玻璃窗,她看到了車子後面不遠處,一個人影慢慢的從地上站起來。站起來的時候,身子還有些搖晃。他追車追得太快太急了,這一跤摔得不輕。
但是,他似乎不肯放棄,揉了揉膝蓋,居然又繼續跟在車子後面追著跑。
露西看向她:「維麗婭,我們要不要停車?他好像是來找你的。」
「不了,我們走吧。」她的語氣依舊很淡,但緊緊抓住沙發邊緣的手指卻由於用力過度,指關節泛出了白色。
露西不由在心裡嘆氣。她知道維麗婭肯定是一早就認出那個中國男孩來了,但是為什麼不下車去跟那個男孩打聲招呼,敘敘舊呢,哪怕告訴那個男孩,自己過得很好之類的話也行啊。
露西覺得自己真的看不懂維麗婭。
自那次之後,維麗婭不再去北音,除了非去不可的極端正情況之外,她都讓露西代她去。而這一晃間,又過了一年。
但露西一直關注著那個中國男孩的近況。外面冰雪初融的時候,露西告訴她,那個男孩談戀愛了,跟同校一個長得很是漂亮的女孩,兩個人看起來很登對。露西還告訴她,那個中國男孩跟那個同校女生在一起,是因為那個同校女生也失聲了,他要照顧她,所以跟她在一起了。
那個時候,她正在彈鋼琴,具有演奏級水平的她,居然平生第一次,在露西面前彈出了一串錯亂的音符。
露西明白,她的心亂了。
她索性放棄彈琴,把臉埋在雙手之間,過了許久,她抬起頭來,拂去臉上的水光,她說:「他怎麼這麼傻?」
冬天過去,春天來了,萬物煥發著蓬勃生機的時候,露西卻告訴她,那個中國男孩與那個同校女生的愛情崩了,分手了。
她震驚的抬頭,卻沒有說什麼。那一夜,琴房的燈持續亮到天明。第二天,露西看到她的案頭上,多了兩首新譜的曲子,其中一首,露西後來知道了,就是那個中國男孩的成名曲。
露西知道,她的心裏面是有那個中國男孩的,而且,很愛很愛。但是,她自始至終都不肯去見那個中國男孩一面。
最後,露西實在受不了她這樣自苦著,問她:「維麗婭,你就不想親眼看看,當年被你半道拋棄在音樂路上的那個中國男孩,現在過得怎麼樣了嗎?還有,如果一段感情你要了結的話,親口向對方說出來,不是更好么?」
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她看著露西,看了很久。
第二天,她就買了機票,回國了。
也許,露西說的是對的,自己這樣的一副傷病的身軀,的確不能再拖著他了。如果這場跨越了十年的思念需要一個了結的話,她想親口對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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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玉鋒失魂落魄的走下樓,走到小區的花園裡。
心口處,疼痛排山倒海,他按著胸口,扶著小區邊上的燈柱蹲了下去。
過往的時光里,流年喧囂,造物弄人。
記憶中,金子山上,漫天煙花里,她看著他,眼眸里猶如深井,卻泛起陣陣浪花。她說:「無所謂了,至少我知道,這些年來,沒有我,他一樣過得很好,這就足夠了。他有成功的事業,他有人生完美的軌跡,他正按著所有人期冀的那般,一步一步實現著他的理想。當然,他最終也會實現他的願望的。他會拉住心愛女子的手,同台放歌,深情凝視,做一對人人羨慕的伉儷佳偶。」
「你恨他嗎?」他再問。
她凝視著他,慢慢的搖頭:「不會。我們曾經有過一段很美好的快樂時光,相互扶持,並且為彼此交付過真心,我們的分開,有著迫不得已的苦衷,但對彼此來說,卻是最好的結局。我說過,這個世上,並非所有的事情都要力求圓滿,艱難取捨,只要得出的是一個對彼此都好的結果,那就是圓滿了。這些年來,因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我負他良多,也讓他為我傷心許久,我不能再傷害他了。我選擇放手,讓他去過他期冀的生活,他的人生會更圓滿。」
他沉默不能言語。
她看著他,眼睛有某種東西在閃爍。她道:「其實,一直以來,我都想對他說,我不後悔遇到他,不後悔曾經相知相愛過,同樣,我也不後悔這樣無奈的分開。我只想告訴他,謝謝你,陪伴了我這麼多年,特別是在我最為困頓,舉步維艱的時候,你給了我別人無法比擬的支持和鼓勵,讓我知道,這個世上還有一個人如此如此的牽挂著我,即便是千難萬難也要努力活下去。所以,遇到他,是上天對我的厚待,是我這一生中,收到的最好的禮物。哪怕老天從此要收回去了,那段時光已經深深銘刻在我的記憶深處,成了永不磨沒的印記,激勵著我,鼓勵著我,此生無怨,亦無悔……」
他根本就不知道,也沒有想到,從來不多話的納蘭,那天卻說了那麼多,其實是在向他道別……
他痛苦的閉上眼睛。
深深懊悔自己醒悟得太遲。
一切都來不及了,她心意已決,她連告別的話都向他說了,雖然當時他並不知道這些話,都是她說給他聽的。他有時候真的很怕她,怕她的絕決,怕她一點機會都不留給他。
三天之後,她就要離開,跟隨她的導師,離開這裡,從此不會再回來。他想去挽留,卻不知道如何說服她留下來。
她說,多年前,她把一個孩子引入了音樂的道路,卻因了自己個人的一些原因,半路把那個孩子拋棄了,這些年來,她一直對那個孩子心存內疚。她回來,就是想彌補那個孩子,彌補深埋在自己內心的那份愧疚。所幸的是,那個孩子發展的很好,這對於她而言,是一種安慰。她會努力幫這個孩子,求一個圓滿。她期望他有成功的事業,有幸福的家庭,有可以同台放歌,又可以執手終老的伴侶,現在,這一切,都朝她預期的那般發展著,所以,她選擇默默離開,同時,深深的祝福他們。
但是,他不要她的離開,更不要她的祝福。
他想起那天晚上,在山頂上,她在看煙花。漫天的煙花,絢爛奪目,她站在其中,明艷無比。
人常言,煙花易冷,無論再怎麼的燦爛也架不住轉眼即逝,可是誰又能知道,她卻是絢爛煙花背後,那比煙花還要寂寞的女子呢?
她的寂寞源於他,她總是狠狠的把他推開,成就她心中所謂的願景。
可惜的是,這樣的願景並不是他想要的。
她總是刻意的藏身在他的身後,不讓他看到她。那天上節目,當他無意間觸摸到林婷婷冰涼的手的時候,心中就已產生了疑惑。
沉船那天,他額頭受了傷,處於半昏迷半清醒狀態,很多記憶都是模糊不清的,唯有那一雙手,捧著他臉龐的那一雙手,在那個寒夜裡,那雙手是如此的溫暖,燙貼著他的心。所以,他認定,救他的那個人,一定有一雙溫暖的手。但是林婷婷沒有。
他想起一個古老的神話故事,關於美人魚的神話故事。故事中說,心地善良的美人魚救了跌落到海里的王子,但是被救到岸邊的王子卻被另一國的公主發現,於是,王子便認定那個公主就是救他的人,並與那位公主結了婚,美人魚則無言的化作彩色泡泡消散在海面上。
他想,她一定是想做那尾善良的美人魚,悄然無聲的自他的世界中消失,不留痕迹,但是,他決計不會是那個糊塗的王子。
花開無聲,雪落無痕,此時此刻的他,聽到自內心發出的,無比清晰的聲音,那就是:納蘭,我要你!今生今世我不會再讓你有機會離開。
這個時候,手機鈴聲大作。他接了起來,那邊,傳來朱啟東急促而興奮的聲音:「鋒子,你在哪裡?快過來,我要告訴你一個重大消息,我找到雁行千里了!」
「什麼?」他的呼吸猛然一滯,「東子,你說清楚一點。」
「別廢話,快過來,我有資料給你看,是趙閃閃那個團隊找到的,是關於當年來我們村子匯演的閃閃紅星慰問團的!」朱啟東真的不跟他廢話,「啪」的一聲就掛斷了電話。
閃閃紅星慰問團?
腦海中一個念頭一閃而過。
他終於想到了一個挽留住雁行千里的方法了。
北京新聞中心。
張鐵柱台長看著面前這位冒然闖入的小夥子,頗有些不悅:「劉玉鋒,你的事情真的有那麼著急嗎?我不是說了嗎,我現在很忙,我待會就要飛巴黎,現在登機都快來不及了。」
「台長,你先別生氣,聽我說。這件事情十萬火急,事關我的終身幸福,你總不會眼睜睜地看著我打一輩子光棍吧?」他很誠摯道。
張鐵柱台上不客氣道:「嘿,你這小子,怎麼說話的!難不成你這輩子不結婚,全賴我身上了?你所在的中央歌舞團,不是美女如雲嗎?有才有貌的,隨便拎一個出來,都可以到我這個電視台來當花旦了。是你這小子眼界高,什麼都看不上!別什麼事情都往我身上扯!」
其實,他與張鐵柱台長也算是忘年交,他們是在一次的釣魚比賽上認識的。張鐵柱一看,嘿,這小夥子不錯啊,不像當下那些明星那般浮躁,居然還能沉得下心來釣魚,而且,還拿了個一等獎。於是,兩個就通過釣魚這同一愛好相知相惜,不然的話,他哪能夠如此膽大妄為的拖著人家張台長,死活不讓人家上飛機呢?
他陪笑道:「好好好,張大哥,是我說錯了好不好?不過這個事情,對我來說太重大了,不然的話,哪敢攔你的大駕啊?」
張鐵柱一看他這著急的樣子也不像是裝出來的,再說了,他了解的劉玉鋒,平日里也不會開這種玩笑的。他還知道,他面前的這個小夥子,可是個非常執著的人,如果不滿足他的要求的話,自己只怕今天也登不了機了。
「好吧,你說,到底什麼事情,讓你急成這個樣子?」張台長退讓了,「不過,我可事先警告你,我只給你三十分鐘,三十分鐘后,你不走我也得趕你走了。」
「三十分鐘足夠了。」他也不廢話,馬上進入正題,「張台長,十年前,你當時是編輯吧,當年那場公海上的沉船事件,死了五十六人的那個,你還記得吧?為什麼國內的新聞媒體都沒有詳細報道呢?」
張台長馬上警覺起來:「你問這個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