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青衣(下)
歪眼子一家全都死在了眾目睽睽之下,再加上戲班裡的青衣女戲子,這短短的一夜,村子里竟然橫死了四口人,村裡的人比較迷信認為橫死的人怨氣大,都怕惹禍上身於是一個個全都像避瘟疫一樣躲回了家裡,只留下歪眼子一家三口暴屍在大街上。
地主老爺沒辦法只好讓手底下的夥計幫忙收斂了三人的屍身,在村西頭的墳圈子裡找了個邊角給埋了,至於那慘死的女戲子也叫人送回了家裡按照當地的風俗下了葬。
村裡人都以為這事就算是過去了,沒想到就在女戲子入土的幾天後,村裡一個叫張豐收的光棍老漢突然發了瘋,滿大街叫嚷著是他偷了歪眼子的鞋,把青衣女戲子身子給睡了,還把人家殺了嫁禍給歪眼子。
村裡的人看他說得言之鑿鑿,連作案過程都一清二楚,便紛紛開始覺得歪眼子一家確實是冤死的。
這個張豐收四十多歲,一直打著光棍,年輕時不僅好吃懶做還經常為非作歹,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盲流子,因此村裡的姑娘們也沒有人願意跟他過日子。
他家裡頭也沒有啥人,爹媽鬧飢荒的時候全都餓死了,只剩下不怎麼來往的一個表姑,眼見自己侄子發了瘋,當姑的也不願意看著他天天到街上丟人現眼,於是就請了隔壁村「看香兒」的婆婆來給他瞧病。
河北的「看香兒」類似於東北的「請仙兒」,都是解決一些神啊鬼啊之類的事,這個婆婆到了他家只看了他一眼就對他姑說道:「你侄兒這是讓鬼給咬住哩。」
「婆呀,您可給好好瞧瞧吧,俺侄兒這是造了啥孽啊......」
那看香兒的婆婆嘬了口煙袋鍋子,盤腿坐在他家炕頭上慢悠悠地說道:「瞧不好哩,他自己造的孽總得有人還債,現在不是一隻鬼要他哩,四隻哩!」說著她探出滿是皺紋的手伸出四個手指頭在面前晃了晃。
張豐收她姑一聽這話就知道婆婆說的四隻鬼都是誰了,一拍大腿罵了句畜生。
看香兒的婆婆走了以後不出三天,張豐收就被人發現死在了村西頭的墳圈子裡,他死的時候還保持著跪伏在地上的姿勢,額頭上一片血肉模糊,身前的黃土地被血水染得一片殷紅,顯然他是活活磕頭磕死的。
張豐收死了以後,村子裡頭人心惶惶,尤其是歪眼子一家撞牆那晚在場的村民,生怕他變成厲鬼回來報仇。
地主老爺這個始作俑者更是終日坐立難安,連夜讓人從外村請了個懂行的先生,那先生聽了他的敘述止不住地一陣搖頭,沉默了許久才對他說道:「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我本不應該插手這事,但是奈何牽扯的人著實太多,你且聽我的,去村裡找李、劉、朱、趙、陳、張、高、蕭八姓男丁在你們村東西兩頭各修一面牌坊,這八個姓氏乃是皇姓,又為男丁,正氣最盛,東邊牌坊用金漆寫上請神咒『值時、神將』,西邊則硃砂混了公雞血寫上塞鬼咒『敕令、閉斗』。」
地主哪敢有絲毫不從,當即組織村民按照要求修建了兩座牌坊,也不知是牌坊真的起了作用還是歪眼子一家早就趕去投胎了,自那以後村子里就再也沒有出過什麼怪事了,不過也是從那時起,大薇爺爺家是一日不如一日,最後舉家逃荒跑到北京,這才定居下來直到今天。
我們幾個聚精會神,聽到精彩之處都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大家都是自小在城市裡長大的孩子,哪裡聽說過這般離奇詭異的事情,對這種鄉間鬼怪傳說故事都頗感興趣,聽她講得繪聲繪色便忙問她此事到底是否屬實。
她講完再次翻身回到上鋪,躺在床上對我們說這可就不知道了,反正是我爺爺給我講的,不過老家村裡確實有這麼兩座牌坊,你們要是想知道真假也只能到河北祖墳親自問他老人家了。
我們見她這麼說,全都悻悻的不再追問。
這個故事說長不算長,要說短卻也不短,等她講完我一看,外面天都已經黑了,便起身關了窗戶,拉上窗帘,準備洗漱早些休息,最近幾件事接二連三的搞得大家人心惶惶的,總是感覺沒什麼精神頭兒。
一通折騰從水房回來的時候,我已經感覺自己處於精疲力盡的狀態了,跟她們三個道了聲晚安倒在床上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很沉,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就感覺有東西在我眼皮子前頭直晃悠,朦朧間強忍著困意睜眼去看,可是我才剛剛睜開一條縫就又猛地閉上了。
找我來了!
剛才睜眼的瞬間,我看到之前那個一身藍衣的女鬼就飄在我的床頭,離我實在是太近了,我緊閉上雙眼沒有勇氣再次睜開,心臟就像是被人捏在手裡一樣怦怦直跳,我在被子里縮成一團生怕她發現我已經醒了過來。
不過一會兒我就覺得有什麼東西擦著我的臉飄了過來,涼絲絲的還有些癢,我忍不住偷偷去看,發現是那藍衣女鬼如墨般漆黑的髮絲垂在了我的臉上,而她那一張慘白的大臉,就這麼緊緊地貼在我的面前。
猛然驚醒,發現只是一場噩夢,渾身已經被冷汗徹底濕透。
稍稍穩了穩心神,才勉強調勻了呼吸,這個季節里滿身汗水黏黏呼呼地很難受,只好起身去樓道盡頭的水房打些水擦洗一下。
我在水房一邊擦洗著汗濕的身體一邊回想著剛才恐怖的噩夢,突然頭頂的白熾燈泡發出「噗呲」一聲悶響,竟然憋滅了。
我方才思緒神遊夢境本就六神無主,被這麼一嚇渾身一個激靈差點坐到地上。
剛要摸出手機用手電筒照亮,突然餘光發現水房的門口幽幽地飄過一個藍色的身影......伸出手暗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力道之大估計把大腿都掐紅了,我顧不上痛,心道他娘的這回不是做夢。
她好像在幾個宿舍門前尋找著什麼,肯定是在找我的宿舍,我在心裡想著。定在水房我是不敢發出任何一絲的聲響,一人一鬼就這樣在午夜的女生宿舍保持著謎一般地和諧。
可是我一想,也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啊,萬一等她發現了我,那我還不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於是我鼓足勇氣悄悄從褲子口袋裡掏出手機,打開微信給張霓風發了條簡短的信息:她來了,E座宿舍四樓水房。
這種情況也只有他能當我的救命稻草了,等了大概半分鐘,我見他還是沒有回復,心道壞了,這個不靠譜的傢伙不會是睡著了吧。
我一咬牙!靠天不如靠人,靠人先要靠己,好子不貪爺田地,好女不貪嫁時衣,靠人糧滿倉,靠天空米缸!我雖然非常害怕,但是大禍臨頭狡兔尚有搏鷹之力,更何況我這麼個大活人。
給自己在心裡卯足了勁,探手摸了摸脖子上掛著的那張八卦形狀的黃符不禁又多了幾分底氣。
我將那八卦黃符從脖子上扯了,躡手躡腳地走到水房門口扒頭去看,果然不出我所料,只見她飄到了我所在的411宿舍門前就停下了,肯定是來找我報復的。
若是讓她進了宿舍不知道會不會對瀟瀟她們三人下手,看她的架勢馬上便要穿門而入了,不行,不能因為我連累她們三個,我心念如此,也顧不上害怕壓低了聲音沖她低聲喊了一句喂。
她聽見我這邊的動靜猛然轉頭,沒錯,是她了,熟悉的大白臉。
我話音一落便猛地轉身鑽進了水房,隨便挑了個廁所隔斷躲了進去,將那張與她較量唯一的籌碼八卦黃符緊緊地攥在手中,準備等她來了給她個突然襲擊。
緊盯著面前的廁所門,隨時準備迎戰穿門而入的藍衣女鬼,此刻我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面前的門板上,怎料她根本就沒打算走門,竟然是貼著天花板飄了上來,他娘的太不科學了!
我見她已經飄了大半個身子進來,那對空洞的漆黑眼睛死死地盯著我,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我將手中的八卦黃符猛地拍向了她那張毫無血色的大臉,貼符我懂,貼腦門!
我滿以為藍衣女鬼會被這八卦黃符鎮退,誰料我攥著符紙的手就這麼直愣愣地從她頭上穿了過去,符紙似乎毫無效果!不是吧!關鍵時刻掉鏈子!我看張霓風用這符紙貼她的時候挺管用啊,難道這個王八蛋給我的是假貨!
形勢容不得我多想,我一擊揮空就像打在了棉花上,整個人失去重心變得毫無防備被她硬生生堵在了廁所隔斷里。
完了,現如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看來我今天算是寒冬臘月吃冰棍——涼透了。
就在這時我突然感覺腳腕上一陣發燙,竟然還有淡淡的灼燒感,那女鬼下撲之勢猛然一頓,接著竟如同見到天敵的毒蛇一般倒退著將已經飄進來大半的身子縮了回去,我低頭看向自己的正在發燙的小腿,那位置好像正是張霓風口中的三清鈴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