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天上掉下個林安然

九月剛過，黃黃的樹葉鋪滿了整個校園，鋪滿整個校園的還有這些孩子們，他們蹲在地上挑選葉柄粗壯的樹葉，挑好之後開始吆喝叫陣，若有人響應，倆人便比試開來：葉柄和葉柄交叉勾住，倆人各自捏住葉柄兩端，胳膊用力往後拉，憋著氣，漲紅了臉，葉柄一斷，各自摔個大屁蹲兒。孩子們並不惱，也不哭，拍拍屁股，重新再來一局。這樣的比賽沒有觀眾，沒人喝彩，可孩子們就是玩兒的不亦樂乎。妞撅著屁股，蹲在地上仔細尋找著「能征善戰」的樹葉，手裡已經握了一大把，還是精挑細選，選了扔，扔了再選。選好遞給「前方作戰」的「將士們」，「將士們」，殺氣正酣，上課鈴響了，妞扔下樹葉向教室跑去，其它人也如褪去的潮水，霎時校園裡安靜下來，只聽見院子里風吹落葉的聲音。

一年二班肅靜極了，大家小手背後，身體坐得直直的，靜等老師上課。「嗒嗒嗒」聲音由遠而近，妞聽得出這事馬老師的腳步聲，這時門兒「嘎吱」一聲開了，馬老師進來了，身後還跟著一位小女孩。大家把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這個女孩身上，這個女孩兒比女班長還要漂亮，臉白得像一件瓷器沒有任何瑕疵，還泛出淡淡的光澤，眼睛不大卻熠熠生輝，頭的兩側扎了羊角辮，又折成髻，垂在耳朵旁。妞覺得她像電視里看到的古裝的美人，關鍵穿著打扮非常洋氣脫俗，一看就是大城市來的孩子。

馬老師拉著小女孩往講台上一站說：「這時我們新轉來的同學，請大家歡迎，請新同學作一個自我介紹。小女孩果然是大城市來的，落落大方地說：「大家好，我叫林安然，我來自烏魯木齊，謝謝大家！」竟然是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在大家的驚嘆聲中，林安然坐在女班長旁邊。妞瞥見「大白鵝」似乎很不開心，臉上滿是不情願。妞心裡哼一聲：「一定是嫉妒林安然比她漂亮，怕林安然搶了她的風頭。」果然，一下課大家都團團圍坐在林安然的桌子旁問東問西：「林安然，你是做火車的來嗎？林安然烏魯木齊很遠嗎？林安然，你真漂亮！林安然你竟然帶著手錶......林安然,林安然......妞坐在座位上,遠遠的看著,妞也想去看看這位新同學,但妞覺得她那麼漂亮,一定是和」大白鵝」那樣的人做朋友，妞又瞥見窗外的「大白鵝」，似乎今天沒有享受到前呼後擁的女皇待遇，正忿忿得朝教室里望著，妞又突然覺得這位新同學一定做不了「大白鵝」的朋友。

時間在指尖悄然流逝，秋風越來越寒，黃黃的樹葉落了厚厚的一層，妞故意在走在樹葉上，在地毯似的樹葉中踢出一條道來，樹葉在妞的腳下發出「沙沙沙......」的聲音，抬頭遠望所有的樹都是金燦燦的，和腳下的樹葉相得益彰，很像妞夢中的童話世界，妞在自己的童話里沉淪，肆意玩耍，一聲汽車的喇叭把妞拽回現實，妞猛然想起還要上學。妞如一隻兔子飛奔而去，儘管如此，安靜的校園告訴妞已經遲到了。妞戰戰兢兢站在教室門口輕輕得喊了報告，門「嘭」的打開，「大白鵝」手裡拿著點名冊質問到「你又遲到了，為什麼遲到了」妞低著頭，害怕得幾乎要發抖，手不停得搓著自己的衣角，不敢吭聲！「大白鵝」生氣了，用力得推了妞一把，妞一下向後仰，坐在了地上，妞幾乎要哭了，淚水直打轉，嚇得趕緊站起來。「大白鵝」似乎不依不饒，繼續大聲質問，妞嚇得不敢喘氣，也不說話，「大白鵝」氣急敗壞地拿起教鞭狠狠抽在妞身上，妞不敢躲也不敢哭出聲，在眼裡打轉的淚水終於「吧嗒吧嗒」落了下來，這時座位上的林安然沖了出來，一手把妞拉了進來，氣急了的臉變得更白了，大聲說：「你沒有權利打人，我一定要告訴老師，你怎麼可以打同學呢！」打慣人的「大白鵝」不以為然：「她們就該打，不打不聽話，我是班長，我說了算！」林安然不再理她，拉著妞回了座位，妞才發現同桌王小軍的座位空空如也。妞感激得望望林安然，心裡懊悔極了：真是不該貪玩兒，誤了上課時間！可是王小軍呢？他也忘了上學的時間嗎？

一連幾天都沒有看見王小軍的身影，妞不知道王小軍出了什麼事情，林安然在馬老師面前告了「大白鵝」一狀，「大白鵝」恨極了林安然，挑唆同學開始孤立林安然，這到讓妞和林安然成了好朋友。林安然送了妞一塊橡皮，粉色的，香香的，在陽光下還是透明的，妞從沒有見過這樣漂亮的橡皮，妞小心得收著，等王小軍回來給他看一看。可又過了幾天王小軍還是沒有來。妞和林安然的友誼迅速發展著，林安然是個很愛笑，很有愛的孩子，從不欺負妞，王小軍不在的時候，「大白鵝」在找妞的茬兒，林安然就勇敢的駁得「大白鵝」語無倫次。沒有王小軍還好有林安然，妞還是很開心的。可是王小軍呢？那個倔強的孩子呢？

時間過得好快，校園裡的樹葉已落入泥土化為肥料，或許要孕育明年的樹葉吧！地上已結了薄薄的霜，冬已然來臨，生活就像一列不肯停歇的列車，一直向前奔去，人生看過的，經歷過的猶如車窗外的景色，看到時美得讓人留戀，過去了就再也不曾記得。妞也一樣，在幾乎要忘掉王小軍的時候，王小軍突然來上學了。王小軍更加瘦弱了，小小的身軀在寒風裡更加單薄，憂鬱的眼神和稚嫩的笑臉很不相配，黑乎乎的小手沒有到寒冬就裂出很多口子。妞不驚不喜，但心裡踏實無比，坐下來問：「王小軍，你來上學了？你去哪兒了！王小軍不說話，空洞的眼神里，眼淚「簌簌」往下落，妞不敢在問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時「大白鵝」進來了，大聲說：「我告訴你們一個消息，王小軍的那個傻媽死了！」妞愕然了，空氣似乎凝固了，妞心疼急了，妞想到王小軍家那個黑黑的屋子，破席子上那個她不曾看到臉的可憐的人兒，王小軍小小年紀就要挑起生活的重擔，天哪！還有比他更苦的嗎？可憐的王小軍在這充滿嘲諷的消息中，再也沒有勇氣站起來說：「大白鵝」，我要告訴老師」。妞氣急了，衝上去，用頭狠狠朝「大白鵝」撞去，「大白鵝」從來也沒有受過這麼大的恥辱，坐在地上大哭起來，沒有人去勸他，妞扭頭朝王小軍望去：他正把臉埋在臂彎里，肩膀不停地聳動！妞知道他一定哭得很傷心，一位失去母親的孩子，即使那是一位不能給予他母親的關愛，但回去只要能看著她，脆生生說：「媽，我回來了，就足夠了！」所以妞撞「大白鵝」一點兒不後悔，妞寧願接受任何處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