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不平凡的89年

1989年在妞的生活里註定是一個不平凡的年份。今年的夏天似乎來得早些。五月春夏之交，這個太行上腳下的小城剛剛經歷狂風的侵襲，黃土漫天飛舞，把整個世界都刮成黃土色。傍晚時分，血色夕陽映照黃色的世界，土腥味瀰漫整個空氣中，風裡有幾分燥熱。院子里四處可以看到三五成群的人，他們端著飯碗，舉著筷子在激情彭拜，高聲談論著。有的則拿著報紙在默不作聲的讀著。當新聞聯播的聲音傳入妞的耳朵時，院子里的人像得到命令似的迅速散開，向同一個地方奔去，他們搶著要得到更重要的信息，要獲得更多的談資。妞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擠在電視機前，目不轉睛地看著。房間里鴉雀無聲，新聞主持人字正腔圓的聲音回蕩在整個院子里。妞聽不大懂，但電視畫面的景象著實震撼了妞。妞看到了「解放軍」腸子外露，被燒焦的畫面。妞既氣憤又害怕，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解放軍在妞心裡的地位是神聖的，不可替代的。解放軍救過她的命，陽陽的父親血灑疆場再也回不來，還有林副縣長那樣好的一個人，他們都是解放軍。人們都不做聲，有的氣憤地站了起來，小小的妞也感受到憤怒的氣流在胸前涌動，從他們談論的話題中，妞隱約聽到「北京暴亂」幾個字。

這樣的話題蔓延到了學校，像熱播的電視劇一樣孩子們私下裡談論著。雖然他們年齡尚小，馬老師依然義憤填膺地為孩子們做了解釋。孩子們在老師的教育下，在媒體的輿論引領下，在他們小小的心靈中建立了獨有的三觀——解放軍叔叔是毋庸置疑的英雄，英雄被陷害了，那些殘害解放軍的壞人在他們心裡種下仇恨的種子。孩子們敬仰英雄，熱愛英雄，他們把對英雄的熱愛都化作電視機前的淚水和憤怒。沒過幾天，同學們手裡一人發了一本小冊子，題目是《誰是最可愛的人》，讓妞更加深入了解這次暴亂的真正原因，更加近距離感受軍人的可愛與無私。同學們中間傳閱最多還有一本書名為《賴寧》的書。據說他也是一位英雄，一位年僅十二歲的孩子，上山救火，保護國家財產安全，卻英勇獻身的故事。學校里開展了轟轟烈烈學英雄的活動，要講英雄，唱英雄，還要做英雄。每個班都卯足了勁兒。課也不上了，天天練歌。妞每天練歌唱得嗓子都啞了，每次練得時候妞就只張嘴不發聲，妞不想唱歌，妞最想看得是那本《賴寧》的書，借好多遍都借不到，又沒錢買一本。

「唱英雄」的比賽馬上就要到了，為了一舉得冠，馬老師把訓練強度加大，下學還要練很久。站在隊伍中的妞已經飢腸轆轆，雖然知道母親也不會做什麼好吃的等著自己，但粗茶淡飯總可以填飽肚子。妞舔舔乾裂的嘴唇，希望早點結束。可練了一遍又一遍，妞幾乎要崩潰時，終於可以解散了。走在回家的路上，中午的太陽火辣辣得射向大地，學校離家有很遠一段路，即使離開老師視線，每一小隊路隊依然保持整齊。妞無精打采地走在路隊里，每每路過的人都會對他們加以讚賞：「這些孩子，真棒，走得多整齊。」每聽到一句，妞就似乎注入一陣強心劑，精神就振奮一點兒。快到家門口，林安然跑過來往她手裡塞了一本書，正是她夢寐以求的那本《賴寧》，妞興奮地包在懷裡向家奔去，剛才所有的萎靡在得到這本書的時候早已蕩然無存。

不厚的一本書，妞幾乎一口氣讀了下來，小英雄賴寧的形象在她心裡清晰起來。妞練歌時也不再偷懶，賣力地唱著那首讚美賴寧的歌——《閃亮的水晶星》。

你的心是那麼美麗透明，就像一顆閃亮的水晶，

發射出太陽的光芒，映出花朵的笑容。

太陽是我們親愛的祖國，花朵就是你，

那幼小的心靈。

啊！賴寧，共和國的少年英雄，

我們學習你要有一顆，水晶的心靈.....

唱著，唱著妞的眼前似乎出現熊熊大火里，賴寧奮力就火的場景，妞心潮澎湃，用歌聲來祭奠她心中的英雄。此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妞都盼著她家附近那座山著一次火，那樣她一定和賴寧一樣，奮不顧身衝上去做一次英雄，可蒼翠的樹木凋零，漫天的冬雪覆蓋，那座山還安然無恙地矗立在那裡。

四季更替，勞動人民在勞動生活中總結出亘古不變的真理。冬天一到，人們似乎閑適起來。臘月一入家家戶戶娶親忙。學校大院里有好幾家辦喜事的，不是娶親就是嫁姑娘。每天大紅的炮仗屑灑滿院子。每一家妞都是要去瞧一瞧的，有的丑，有的俊，但妞認為都沒有大姐俊，大姐做新娘一定比她們好看，可是大姐什麼時候才要做新娘呢？妞企盼著。不過妞家也有喜事家，父親竟然搬回來一台18寸的大彩電。院子里有電視的沒幾家，電視還是個稀罕物。妞每天要跑到別人家蹭電視，有時人多，妞還得費力地蹲著。這下妞可以在家就可以看《聰明的一休》了。每次聽到「格的·格的.......」,妞的魂兒也要飛了，現在再也不用死氣擺列賴人家不走了。妞家自從有了電視變得熱鬧無比，每晚早早得妞就把家裡所有的椅子擺好，節目一演，妞就四處喊人：「開始了，開始了」一會兒家裡擠得滿登登的，妞被迫擠到床上，即使節目並不吸引妞，早已昏昏入睡，妞仍然可以感受到無比的快樂與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