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父親的抉擇
救護車上，李芳的血還止不住地往從白色的紗布里滲出來，摔碎的酒瓶不偏不倚扎在了李芳的胸口，玻璃渣子刺進了她嬌嫩的皮膚，腿上，腳上，胳膊上，甚至嬌艷的臉上。酒精的深層麻醉，她不會疼痛，自然不哭喊。軍人出身的老李，一該往日硬漢形象，在心愛女兒面前，老淚縱橫。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血一滴一滴跌落在車上，也滴濕老李的心。離醫院不過幾里的路程，此時卻是如此的漫長。老李做好最壞的心裡準備，打電話通知她的母親連夜從省城趕回來，見女兒最後一面，這是他行軍多年養成的冷靜理智的處理事情的頭腦。
一進醫院大門，李芳就被早已等候多時的醫生，推進手術室。手術室門關的那一剎那，老李心頓時懸了起來，同樣的父親，同樣的心情，他和父親一樣的神情，一樣的姿態，手裡一根根煙燃盡，眼裡滿是焦灼地等待。心裡滿滿的都是悔恨：就這一個孩子，自己的心尖兒！想做什麼就由著她去，何必把這盤棋下得七零八落，弄得兩敗俱傷，如何對得起她，如何向她的媽媽交代！寂靜的病房走廊里，只有老李沉重的皮鞋聲。夜深了，起風了，有了些許涼意，肖秘書走過來耳邊輕語：「李局長，你回去歇會兒，我守著，有情況叫你！」
老李堅決搖搖頭，悲涼道：「不，我要守著！你覺得我能睡著嗎？小肖啊！人這一輩子，家才是根，沒有根的人，爬得再高，也是凄慘的！女兒是我的家，是我的根呢！」此話一出，不覺讓人悲從心來，疲憊的老李更立刻顯得憔悴蒼老了許多。肖秘書不再吭氣，默默地陪著老李守著。
不知過了多久，手術室門終於打開了，醫生走出來的一剎那，老李雙腿哆嗦都邁不出步子去，因為他不知道醫生的宣判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這個久經沙場的老戰士如今卻少了當年奮勇殺敵的豪氣。肖秘書一個箭步衝上去，扶穩老李，大夫也急急趕來說：「李局長，放心，命保住了，還好沒有傷住要害，要害的是酒精中毒，我們也處理好了，不過就是......說到這裡大夫支吾起來。剛把心放肚子里老李，心又被吊了起來，問道：「不過什麼？你說，我承受得住，這比我預想得好多了！
醫生嘆口氣說道：「有一片玻璃片劃在臉上，傷口很深，目前我們還沒有很好的辦法，不讓臉上留疤痕，臉上是一定要留疤的，對於一個漂亮女孩兒來講一定是致命打擊了。聽了醫生的話，老李跌落在椅子上，老李知道容貌是女兒最引以為豪的，失去嬌美的容顏比讓她去生命更重要。可再一想有什麼比生命重要呢？人在就好人在就好。老李顫顫巍巍站起來，緊握大夫手哽咽說道：「不是事兒，不是事兒，活著就好，謝謝，太感謝了！說完，腿一軟，眼一黑，一直心力交瘁的老李終究熬不過年紀，轟然倒下。
第二天，陽光明媚，經歷了生死浩劫的李芳從夢中醒來，頭沉得無法移動，渾身疼痛不已，她艱難的睜開眼睛，強烈的光線又刺過來，她想伸出雙手去遮擋，卻無論如何抬不起胳膊來，她的喉嚨如火灼般疼痛，發出微弱的叫聲：「水，水，水......」一滴水滴在她乾裂的嘴唇上，她幻覺般地聽到有人在笑，好像有是在哭，她努力睜開眼睛，眼前逐漸清晰起來：「喂她水的是自己的媽媽，一個留著淚，卻掛著笑容的女人。她驚異地叫到：「媽媽，你怎麼會在這兒，這是哪裡？」她努力地在她缺失的記憶里搜尋著，一暮暮又如電影在她腦海里閃過，焦灼和恐懼再次向她襲來，她大喊：「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不要來抓我。」李芳的母親心疼得緊緊摟住李芳安慰道：「媽媽，知道，你是一個善良的好孩子，一定不是故意的！」她輕輕地撫摸著李芳的後背，李芳逐漸安靜下來，有沉沉得睡去。就這樣李芳醒了就鬧，鬧完就昏睡，不知如何是好。大夫悄悄把老李叫出去說：「這樣下去可不是個辦法，解鈴還須繫鈴人呢！得找人開導開導她！」老李點點頭，決定尋父親想個辦法。
同一家醫院的病房裡，妞依偎在父親的懷裡，安靜極了。老李推門進入那一刻，妞歡躍起來，伸開雙臂向門外撲去，發出咿咿呀呀的喊叫聲。這張明媚的小臉是迎接老李最好的禮物，老李走上前從父親手裡接過來說：「妞，今天看起來，精神多了！」父親笑著說：「農村娃，結實，真爭氣，大夫說再觀察一兩天沒事兒，就可以回家休養去了。」老李遲疑一會兒，似乎又下了十分的決心，開玩笑似的說：「你女兒好了，我女兒可是躺進去了！」
父親心裡咯噔一下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李芳出事了？我不是叮囑你看著的嗎？」
老李白了父親一眼，鼻子里哼了一聲：「你個窮秀才，我女兒什麼樣的人物，追她的小夥子個頂個優秀，有什麼配不到你的，給老子做女婿你都不樂意，放不下家裡那個農村婆娘，害我女兒差點兒都丟了命，現在半死不活躺在醫院裡，這個事情你得負責。」老李焦灼嚴肅的神情似乎不像在開玩笑。父親急切問道：「怎麼回事？怎麼不告訴我呢！她現在在哪裡，帶我去看看。」
老李看看懷裡的妞：「你去不管事兒，妞也得去！妞妞或許能治好她。」
父親急急說道：「只要她好著，我拿出命都可以，若因為我，李芳有個三長兩短，我也無顏留存於世上。」
老李上上下下把父親看個遍，看得父親發毛，然後從嘴裡狠狠得擠出幾個字來：「算你小子有良心。」說著抱妞出去，父親緊跟其後，
走入病房，看見病床上的李芳，父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時那個初次見面古怪精靈的小女孩兒嗎？這是那個沖他明媚一笑，摂了他魂魄的女子嗎？這是那個嬌艷如花惹得人頻頻回頭的美麗女孩兒嗎？父親的心似乎被針扎了一下：的確自己是有責任的，她不過是個孩子，而自己是成熟的，為什麼要用冰冷的外表去掩飾自己火熱的心，為什麼就不能慢慢地去開導她，去解開她心裡的潔，一次次傷害她，把她推向死亡的邊緣。父親走到床邊，如一位慈愛的父親，輕輕呼喚自己的小女兒一樣，李芳再次從昏睡中睜開眼睛，那雙讓自己痴迷得，憂鬱而又淡定的眼神出現在自己的視線里，她笑了：「是你嗎？你來了！」父親喊著淚微笑著：「是我，你好些了嗎？」李芳閉上眼睛，眼淚從眼角劃下來，哽咽著說：「對不起，景老師，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父親輕撫她的頭髮安撫道：「我知道，你是個好女孩兒，心底善良的女孩兒，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
李芳昏沉的腦袋劇烈的疼痛再次襲來，她又無法控制的歇斯底里：「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我不是故意的！」父親驚慌得不知如何是好，轉身問道：「老李，這什麼情況，一直是這樣嗎？」李芳的大叫讓一旁的妞大哭起來，李芳目光尋去，看到了哭喊的妞，頓時安靜下來，狂喜道：「那是妞嗎？妞好了嗎？她沒事兒對不對？」
父親接過老李懷裡的妞抱到李芳跟前說道：「妞好著呢，你也趕緊好起來。」眼裡還噙著淚花的妞，突然咯咯笑起來，伸出小手拍在了李芳的臉上，李芳閉上眼睛，眼淚止不住得落下來，嗚咽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父親一手抱妞，一手輕撫李芳後背，柔聲安慰：「好孩子，一切都過去了，過去了，會好的，會好的！」身後的老李忍不住再次落淚。
人生因為悲喜，勞苦，煩悶，才精彩紛呈，誰說悲傷的事情就不美好呢？沒有悲傷的基調，何來歡樂的欣喜。大病初癒的李芳，從內到外似乎獲得了新生，迷失的歲月里不過是她青春的烙印，是她人生路上別有的風景，有了與別人與眾不同的經歷，她如抵住風雨的花朵，開得更加嬌艷有力。老李一早來病房接她出院，陪老李來得還有肖秘書。肖秘書一身戎裝，打扮得很精神，老李滿含笑意：「肖秘書，今天很精神嗎？你這樣才是我心目中的標準女婿，窮酸秀才那樣，我瞧不上！」肖秘書一聽走得更加規規矩矩，但又別彆扭扭，步子不知如何邁才好，紅著臉道：「我當不當你女婿，李芳說了算，你喜歡有什麼用。」老李用手猛拍了他一下肩膀：「那你個臭小子，還不趕緊去表現。」肖秘書疼得直跳：「你對未來的女婿下手也太狠了，打壞了可沒人養你老。」說著向病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