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道德與律法，如何抉擇？

翌日清晨，兩位錦衣衛百戶在林諾的命令下，開始聚集人手，重點搜集縣丞張岩，主簿李默，典史葉同的各種信息。

雙方之間早晚都要撕破臉的，就看誰的手段更狠一些罷了！

新官正式上任的第一天，林諾並不算清閑，一上午，他讓人將山陰縣近五年來的人口、土地、錢糧檔案搬來，開始細細的翻看。

更是指派趙大兄弟二人在衙門外接取狀子，不論什麼狀子，全都通通接下。

林諾不是聖母，但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道理他還是懂的，自己既然享受著知縣的福緣，那也理應擔起一方知縣的職責。

下午時分，趙大抱著一堆案卷，走進了衙門中。

「大人，根據您的指示，我們今日一上午便接到了近百個狀子，其中刑事案件十九例，其餘是民事糾紛。」趙大說著把最上面的兩份狀紙遞給林諾道：「這一份兒是命案，有道是人命關天，大人不能輕忽。」

趙大兄弟二人畢竟曾經是做過縣令心腹的人，對於官場上的事情很是熟悉，林諾如今新官上任，這二人便暫時擔當起了師爺的職責。

「大人，命案是大案，還請大人儘快升堂，從速從嚴的判決。」

林諾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桌案上的狀子。

這狀子，是行兇者自己寫的，說的是自己妻子與姦夫合謀，捲走了家中的財產，準備逃離山陰縣。

自己氣不過，一路追趕，最終在城南郊外將二人攔住，隨即發生爭執，自己以菜刀將二人砍殺！

看到狀子中的內容，林諾腦補了不少內容，根據後世狗血電視劇的套路，一般這種情況下，真兇並非這個寫狀子的人，反而很可能是另有其人。

這一刻，林諾探案的興趣頓時來了，「人犯如今在哪？」

「大人，人犯已經被押送過來，趙二已經帶人去勘察現場了！」

林諾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兄弟二人用起來確實極為順手，許多辦案的細節，確實比自己還要熟練的多。

「那就暫且先將人犯收押，等趙二勘察現場回來后，再升堂問案！」

兩個時辰后，趙二便風塵僕僕的趕了過來，連一口水都沒有喝，便開始回報勘察的詳情。

「大人，這案子，基本上不用怎麼審了！」

「哦？你這麼有把握？」

趙二笑了笑，將現場勘察的案卷拿了出來道：「從我勘察的現場來看，兇殺案位於郊外，兩個死者都是被菜刀多次砍在了脖子上斃命。」

「經屬下調查，兇殺案雖發生在郊區，但那裡不遠處正好有個村落，村裡有十多人親眼目睹了兇手殺人的過程，當街殺人，目睹者甚眾，兇手也供認不諱，是板上釘釘的鐵案。」

說話間，趙二拿出一把血跡斑斑早已鈍了的菜刀，「這就是兇器，那人犯，下手可真是個狠啊，刀都砍鈍了，死者脖子幾乎都被徹底砍斷了，只剩下一些肉皮連著，使得頭顱沒有掉下來！」

「大人，當眾殺人，這案子性質很惡劣，死者的家屬以及不少的百姓都來到了縣衙外，還請大人儘早升堂斷案！」

林諾望著那把鈍刀，心裡嘆了口氣，那殺人者，究竟是對死者恨到了什麼程度，才會把刀都砍壞了？

「帶人犯，升堂吧！」

與自己心中之前所想的另有隱情不同，這種當街行兇，證人眾多的案子，基本上就是鐵案了，審理起來，很是簡單。

在一陣威武聲后，人犯李木被帶上大堂。

林諾還未開口，那李木便直接承認了自己的殺人罪行，這麼直接了當，使得他瞬間沒有了斷案的心思。

接下來，趙二呈上了兇器等物證，一個個目擊殺人過程的人證也被帶上堂來過問。

審理過程很是簡單，幾乎就是走個過場，沒有遇到任何波折。

直至最後在做出最終判決時，林諾卻有些犯難了。

因為那圍觀審案過程的百姓，一個個突然跪地為人犯求情，請求寬恕其罪行。

就連趙大，此時也是小聲道：「大人，這李木確實是殺人了，但根據剛才一眾人證的供詞，是那對姦夫**先動手的，而且他殺得也是通姦之人，何罪之有？」

「大人，根據大明律法，凡妻妾與人通姦被捉姦在床者，殺人者以無罪論處。那對姦夫**不僅通姦，更是捲走夫家錢財私奔，本就是要被浸豬籠的貨色，如今被殺了，豈不是罪有應得？」

林諾搖了搖頭，「你不懂，大明律法中有明確規定，捉姦在床才能殺人，這李木可有捉姦在床？」

「大人，您看看下面那一個個為李木求情的百姓，民意難違啊，都到了這個時候，你怎麼還摳字眼呢，何不順著民意直接判李木無罪，這麼一判決，大人您在山陰縣的威望瞬間就可以抬起來了！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呢？」

林諾還是搖了搖頭，這一刻，他腦海中想到的是後世的彭宇案，因為助人為樂扶老人，反而被法院判定為過錯方需要賠錢了事。

正是因為這一判決，使得整個後世華夏的道德程度倒退了五十年，也使得碰瓷行業興起，人們不再以助人為榮，開始變得自私自利，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而如今林諾所面對的案子，就屬於這種性質。

道德與法律之間的度該如何拿捏，並不是太好掌控！

他可是正兒八經的一甲進士出身，自己所審理的案子絕對會被不少的官員作為依據、典範，今日他若是可以不依據「捉姦在床」的律法判李木無罪，日後殺死姦夫**可以得到豁免這一權利，就會被人濫用！

想象一下，以後殺了人，只需要再將自己的妻妾殺死，宣稱二人通姦，就可以免罪，這對於殺人犯來說，那簡直就是天大的福音啊！

林諾心裡，很同情李木，對方妻子不僅給他戴了綠帽，更是夥同姦夫捲走家產，換做是誰，恐怕都不能忍！

他也很想判李木無罪，但他更不願日後這條豁免權被亂用，最終再三權衡后，做出了十年監禁的判決。

對於這一判決，李木自是無異議，倒是圍觀的百姓們有些很是不滿意，認為那對姦夫**本就該死，李木為此卻還要搭上十年時光，判的有些太狠了。

判決作出后，自有手下人整理案宗上報刑部，林諾沒有繼續停留，而是心裡有些不爽的返回了後院。

做官，總是不如做個江湖俠士來的痛快啊！

「林諾，你殺起官員來毫不手軟，但對於自己治下的百姓卻是慎之又慎，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你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呢！」

庭院中，秀兒已經得知了林諾的審案結果，有些好奇地上下不斷地打量著他。

「很奇怪嗎？」林諾笑了笑，抬頭望著那青天白日，眼眸有些深邃，「因為我現在......是父母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