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官差出師不利
「什麼東西?」魏廷夔攔住想要衝過去一探究竟的汪輝祖,本能地拽著他往後連退了幾步。
也難怪他如此警惕,這一陣子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從衙門毫無預兆地突然走水,到判決書神不知鬼不覺地被改頭換面,這一切他都覺得蹊蹺。
雖然目前尚未查清前幾日的那場大火究竟是如何燃燒起來的,但是,既然判決書一事是那個狼心狗肺吃裡扒外的白眼狼搗的鬼,那麼,失火一事也順理成章地懷疑到他頭上。
「大,大人!」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魏廷夔仔細一瞧,嘿!原來是小卓子。
「你這個狗奴……」
魏廷夔正準備發火,卻聽到小卓子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繼續結結巴巴地說:「小卓子來給汪、汪、汪師爺送鞋子來了!沖、衝撞了大人,還請大人責罰!」
自從得知自己負責護送的判決書出了問題,受到了驚嚇的小卓子就徹底留下了後遺症,一恐懼就開始口齒不清結結巴巴。
也幸虧有這麼個毛病,讓原本打算嚴懲他的魏廷夔緊竟然撲哧一下笑出聲來:「你屬狗的嗎?」
小卓子像方才回答汪輝祖一樣毫不猶豫地回答:「回稟大、大人,小的屬豬。」
魏廷夔呵呵一笑道:「這就難怪了!屬豬的不蠢都對不起你這屬!」
小卓子摸著腦袋,傻呵呵地笑:「嘿嘿,汪、汪、汪師爺也是這麼說的。」
魏廷夔說:「好吧,看在你這傻乎乎的屬相的份兒上,本官就免了你的衝撞之罪!」
小卓子欣喜若狂,立刻跪地謝恩:「謝大人不怪之恩!」
「起來吧!」魏廷夔指著地上的那個帶著糊味兒的黑乎乎髒兮兮的東西皺了皺眉頭,「你方才說,這是汪師爺的……靴子?」
說完,魏廷夔的眼光在經過了一番搜尋后,不由自主地停留在汪輝祖的那兩隻受了傷的腳上。
疼痛加上地面的溫度,讓他的兩隻腳早已弓成了兩座微型的肉橋。十個指頭和腳後跟做支點,讓傷勢較重的腳掌與地面之間撐起有限的空間。
小卓子用不確定的目光瞥了汪輝祖一眼,在得到汪輝祖點頭回應后,方才有了主心骨一般用力地點頭回稟:「正是!」
魏廷夔有些不忍地皺了皺眉說:「汪師爺的腳都傷成那樣了,哪兒還能穿得上鞋子?再說了,這鞋子都燒成這樣了還拿來做什麼?還不趕緊扔了派人重新給汪師爺做幾雙新的?」
小卓子看起來頗有為難,愣在原地半天沒挪動一步。猶豫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說:「大人,這靴子扔了,那汪師爺……怎麼回去?」
魏廷夔毫不猶豫地說:「還能怎麼回去?當然是你背他回去了!蠢豬!」
「哦!」挨了罵的小卓子總算是放了心,躬身撿起了剛才由於驚恐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那隻被燒得幾乎毀容的黑乎乎的破靴子,朝四下里瞧了瞧,對不遠處一位正在打掃院子的家丁揮了揮手。
家丁一路小跑地趕過來,弓著身子給魏廷夔和汪師爺一一行禮后,方才轉身陪著笑臉問小卓子有何吩咐,小卓子將兩隻靴子往他懷裡一塞,說了聲幫我扔了他,便快步走到汪輝祖面前,背起汪輝祖便往寢室走。
直到走出五丈開外,確定縣令大人已經回了房,這才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說出心裡一直擔心的那件事:「汪師爺,判決書的事兒……」
汪輝祖趴在背上輕描淡寫地回他:「放心吧,已經搞得差不多了。」一句話,便將壓在小卓子心頭的一塊大石頭徹底掀開。
此時,肩負重任的官差正跨上馬準備往回趕,迎面遇見外出辦事回來的秦雄,官差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跟他客套寒暄,而是匆忙打了個招呼便快馬加鞭地離開了。
「嘶,這人今天好像不太對勁啊!」馬背上的秦雄看著他急速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道。
「怎麼了,秦師爺,有什麼不對勁嗎?」蒙面小廝一眼便看出了端倪。
「嘶,說不上哪兒不對,可就是感覺有點兒不太對勁。」秦雄擰著眉頭說。
「您是說,他的手?」蒙面小廝問。
「是啊!看那包紮的厚度看來傷得不輕啊!對了,方才咱們回來時是不是碰見劉郎中了?」秦雄認真地回憶著剛才的每一個細節。
「對,師爺的意思是,他的手是在衙門裡傷的?」蒙面小廝隨口說道。
「你馬上去一趟府衙,給大管家傳個話,讓他密切關注一下這位官差的動作!」秦雄像是突然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語速有些急促。
「好!我這就去!」蒙面小廝迅速跨上馬兒,揚鞭疾馳而去。
且說官差跟秦雄打了個照面后,便馬不停蹄地直奔府衙,即便手上那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傷口被凜冽的寒風吹得生疼,都沒有讓他有絲毫的懈怠。
此時此刻,他的心裡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儘快完成汪師爺交給他的任務,畢竟事關身家性命,容不得他有一丁點的馬虎。
謹慎小心的他並不知道,秦雄早已憑藉著他手上的那個小小的傷口洞悉了一切,就在他急趕慢趕打道回府時,秦雄的人已經抄小路先他一步去了府衙。
「知府大人在嗎?」
這是官差跳下馬後的第一句話。
「真不湊巧,大人剛剛出去了!喲!王哥,你這手怎麼弄的?出去時還好好的……這怎麼一會兒工夫纏上布條了?」
守門的門吏如同被狗啃了一般,指著官差受了傷的那隻手一驚一乍地高聲驚呼道。
「喔,沒事兒!不小心從馬上摔下來,蹭破了點兒皮,別大驚小怪的!我先進去了哈!」官差將馬往旁邊的一棵樹上一拴,故作鎮定地用那隻傷手拍了拍門吏的肩膀,笑著走入府衙大院。
大院內的家僕們都在各自忙碌著各自的營生,並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踏入。官差深吸了一口氣,裹緊了衣衫,微微低著頭,穿過長長的甬路,加快腳步朝著知府大人的書房奔去。
書房的門並沒關,只是像往常一樣虛掩著,官差四下里看了看,負責打掃的丫鬟都不在,裡面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
在房中的那張寬大的深紅色梨木書桌上,放著一堆厚厚的文件,文件旁邊有一方印鑒,那是知府的官印了。
「只要蓋上印章,就可以瞞天過海了!到時候,只要咬緊牙關,一口咬定這就是之前的那份判決書,無憑無據的,誰又能奈我何!」想到這兒,官差再次深吸了口氣,將手伸進懷裡準備將汪輝祖交給他的那份判決書拿出來。
判決書剛一拿出來,便聽到身後響起一個陰森的聲音:「王大兵,你跑到大人的書房裡來做什麼?」
不好,是李大管家!
官差心下一驚,迅速將手中的文件抽回,慌亂地轉過身來,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李大管家,這,我……我來是想……」
李大管家目光犀利地落在官差手中的那份文件上,用饒有興緻的口吻說:「給我看看,你想做什麼?」
官差連忙護住這份尚未蓋上章的保命書:「不!」
大管家臉色一沉,步伐穩健地走到他面前,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無處閃躲的眼睛,咄咄相逼道:「怎麼?難道這上面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貓膩嗎?」
官差更加語無倫次:「是啊,啊不,沒,沒有,絕對沒有!」
大管家一把將他手中的公文奪過來:「沒有?沒有你在這兒抖什麼?」
當公文展開的瞬間,兩人臉上的表情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一般,一樣的始料未及,一樣的目瞪口呆。
無錫縣衙內,縣令魏廷夔正在憂心忡忡坐立不安地在屋子裡不停地徘徊。眼看著天都快黑了,為何王大兵還沒有傳出信兒來呢?
此計雖好,只是太過冒險。
萬一被知府大人識破的話……
想到這兒,向來膽小的魏廷夔立刻衝出房間,不顧形象地一路小跑著奔向汪輝祖的寢室。
什麼官腔,什麼走姿?什麼四方步?
當身家性命受到了威脅,這些平日里用來裝腔作勢的道具,在這一刻都變得微不足道一文不值。
汪輝祖此刻正斜倚著床,雙腳擱在疊好的被子上,姿勢很不儒雅地捧著書津津有味地讀。
見魏廷夔來,汪輝祖迅速將腳收回,起身,準備下床迎接。但想法尚未付諸行動之前,就已被魏廷夔伸手攔住了:「汪師爺不必多禮,趕緊躺好,躺好!」
汪輝祖尷尬地笑笑:「大人,您怎麼來了?」
魏廷夔隨手拖了把椅子坐下,輕嘆一聲道:「哎,本官這不是心裡著急嗎?汪師爺,你說,王大兵那邊會不會出什麼事?都這個點了還沒個影兒,我總覺得心裡不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