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耕戰(上)

第六節 耕戰(上)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樹上的新綠此時已經日漸的濃郁,在咸陽的主幹道上,蔥蘢的樹蔭已經可以遮擋陽光,每每有人從樹下經過,太陽透過樹蔭的光線都會在人的身上映射出斑斑的光點。

只是此時的咸陽宮裡,卻沒有一點春天到來的氣息,樹綠了,花紅了,可是在那千重樓閣之間,有的只是沉悶的空氣,有的只是無盡的擔憂。此時的秦王已經很少去流嵐宮了,他成天呆在自己的寢殿裡面,很少出去。每一次,身邊的侍衛或者宦官看到王的面孔時,都可以看到映現在那裡如同濃重烏雲一般的凝重。而每一次他們看到王的時候,無一例外,他都看著懸挂在牆上的地圖。如果注意他的目光,會發現,他正注視著秦楚的邊界。

那裡,此時有六十萬的大秦子弟在浴血搏殺,有六十萬的大秦子弟在為著天下的一統流血犧牲。秦王的目光像是穿過了時間和空間,此時他看的是那片戰場,那裡血肉橫飛,無數的屍體將大地掩埋,無數的熱血匯成腥熱的河流。

而每到這個時候,秦王都會不自知的握緊自己的劍柄,似乎,這千里的距離只是一層薄薄的紙,他則在戰場的最前線指揮著自己的戰士,那是大秦的脊樑,是大秦可以在群雄征伐的戰亂中昂起頭顱的脊樑。

可是,每一次到最後的時候,侍者卻都可以聽到秦王低沉的嘆息,那一聲嘆息是那麼的無助,是那麼的蒼涼,似乎,在那一刻,聽到這聲嘆息的人都會認為,面前的王對前線的戰爭已經失去希望。

已經是暮春時節,前線的捷報依然沒有送到咸陽,而巴蜀和漢中的糧倉此時已經空了,甚至,在有些地方此時已經鬧起飢荒。即使是大秦的中樞,關中的存糧此時也日漸少了。滿朝的文武議了又議,商談了又商談,吵了又吵,罵了又罵。可是倉庫的存糧數量擺在那裡,前線戰事此時一點沒有起色。巧婦尚且難為無米之炊,更何況要供給六十萬大軍的糧草。糧食就是糧食,長在地里,沒有到收穫的季節,誰也沒有辦法。可是六十萬張嘴要吃飯,要喝水,要兵器,要穿著。這些可不是誰一句話就可以解決的事情。

可是,即使這樣,咸陽送往前線的書簡也從沒有催促王將軍快點結束這場戰爭。秦王知道,王翦一生用兵如神,從無敗績。幾十年來,幾乎大秦的所有勝仗都和這位將軍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甚至,很多的士兵和將官在暗地裡稱王翦為軍神。將軍此時不急著用兵,自然有將軍的用意。秦王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保障前線的糧草供給,而秦王也是這麼做的。巴蜀的糧倉空了,漢中的糧倉空了,他甚至已經動用關中的糧倉。

只是,即使是關中的糧倉,也不可能撐到新糧打下的時節了。

愁雲慘淡,咸陽城的上空此時就像是被陰雲遮擋一般。甚至,市民都已經感覺到咸陽宮裡的壓抑,而民間也漸漸流傳開咸陽馬上就要鬧飢荒的傳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夏初的時節,咸陽的衛戍將軍接到快報,稱咸陽城裡有人聚眾鬧事。當大隊的軍士開到鬧事的地點時,卻發現是百姓在自發的籌集糧草。衛戍將軍問明原由,當場襟然淚下。

原來此時前線告急,咸陽沒有足夠的糧草供應前線的消息已經傳到了民間,這是百姓自發的為前線籌集糧草呢!

大秦自先祖移居關中以來,幾百年間,戰亂不斷,誰家沒有親人在戰爭中死去,誰家沒有孩子在戰場上搏殺,而誰家又沒有幾封來自前線的家信。誰家的爹娘不想著前線的孩子,而誰家的孩子不惦記著前線的父親,又有誰家的媳婦不記掛著前線的丈夫。

即使家裡窮,即使家裡米罐的米已經見底,即使面罐的麵粉也已經見底。但誰可以看著自己的爹爹,丈夫,孩子在前線挨餓,誰能看著自己的親人忍著飢餓與敵人拼殺。家裡是窮,是沒有多少的糧食,可是,再窮也不能讓遠方記掛的親人因為飢餓戰死沙場,家裡再沒有糧食,也要從口中擠出送往前線的供給。

衛戍將軍兩眼含淚看著越來越多的人群,越來越多的糧食,在那一刻,已經人到中年的他跪在當場。那是為前線的將士答謝家人,對,是家人,若不是家人,誰會忍著飢餓,還要記掛著前線的孩子,丈夫,父親。不是家人,誰會拿著糊口的糧食供應前線。

在接下來的幾天,這種籌集糧草的行為從咸陽開始蔓延,周邊的城鎮也開始自發的有百姓籌集糧草。很多人都拿著自己家的米罐面罐,拿著自己辛辛苦苦掙來的幾個錢幣。將這些匯聚到一起。一些實在拿不出糧食錢幣的人則自願的運送糧草,只要有一分力氣,他們就不會吝惜。

就這樣,前線的糧食終於可以緩上一緩。在秦王的寢殿里,這幾天秦王的眉頭終於舒緩了幾分。只是,他依然不輕易離開寢殿,那裡,有一張標註著秦楚前線的地圖。

而農忙時節馬上到來,再過半月就是關中糧食豐收的季節了。這幾日,在關中的田地里,大家都已經忙了起來,而在咸陽城邊忙綠的人群裡面,每一天都會有一個帶著小孩的婦人,那個婦人雖然穿著粗布打著補丁的衣服,可是她的身材欣長秀麗,面容美貌乾淨。雖然稱不上絕色,但也是萬中無一的可人兒。而且,她的身上還透著一股無言的富足氣,怎麼看怎麼不像是一個要靠著種地養家的農婦。可是,看她下地幹活的樣子,卻和一個長年辛勞的農婦無二。

而她身邊的孩子,是那麼的幼小,怎麼看也不像是有兩歲的樣子。可就是這個孩子,在身邊的婦人幹活的時候,卻從不哭鬧,最多是頭頂的太陽太過熾烈,他會自己在樹下躲一下。甚至有時候,經過的農婦會看到就是這麼一個小的孩子,已經叫著媽媽,給那個婦人遞去茶水。

沒有人會想到,就是這麼一對母子,他們的身份卻是那麼的高貴。沒有一個經過的農婦會想到,成天在地里跟在婦人身後的是大秦的長公子,大秦的扶蘇公子。而更不會有人想到,那個幹活的婦人就是他們的王后,姜王后。

其實,在那裡,有一片王室的私地,是姜王後來到秦國時特意向秦王要的。而當時她要這片地時對秦王說,土地是國民用以謀生的根本,而國民是國家存在的根本。那時,她還只是一個秦宮裡的小小宮女,秦王覺得這個宮女奇特,特許她可以去那片土地里耕種。可是,誰知幾年以後,這個宮女成了王后,只是,耕種的習慣她卻從沒有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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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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