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踏雲追風
回銷魂樓休整兩天,姬姚終於換了身周正的衣裳,人模狗樣的準備跟步六孤鹿去孤竹。
其餘人等離了冥界,各有安排。
阿蘭小哥哥,當然是……追隨駙馬爺的,他的寶貝玉璇璣,還被他封著呢。
「一百隻穿山甲,夠不夠?」
步六孤鹿和姬姚背了靈劍下樓,阿蘭正好拉了一車穿山甲停在銷魂樓門前。
姬姚:「……」
穿山甲族長怎麼說?
步六孤鹿:「如果孤竹的冰山塌了,一定會找你算賬的。」
阿蘭打開車門,將穿山甲全都放出來,挑了兩隻最彪悍的抱在懷裡,笑得陽光明媚:「這不有貨讓你們挑嗎?北原天寒地冷的,我怕它們爬不動,所以多弄幾隻回來,這樣才有得挑。」
姬姚很無奈地聳了聳肩:「當年人族公主借給元帝的,肯定不是普通的穿山甲。否則,他一絕訟帝王,弄幾萬隻穿山甲來,將孤竹雪山夷為平地又有不可?非得挖兩個月山洞進去救人?他帶去孤竹的穿山甲,肯定都是修為不凡的……」
「你怎麼知道,他帶穿山甲去孤竹的事情。」步六孤鹿望向姬姚的眼神,即震驚,又愕然。
「我早說過……」阿蘭一臉媚笑,蹭到步六孤鹿身旁,抱著懷裡的穿山甲撞他。滿地亂爬的「甲」,他也不管管。
「書上寫的。」姬姚再不想說,是他夢裡見的了。他真不想再認墨天澤這祖宗了,實在是個坑貨。
全九州都不知道,當年九公子是怎麼飛出北原的,就他姬姚看的史書有寫。
姬姚說完,矮身去撿腳邊爬得滿地都是的穿山甲,一隻只裝進籠子里,囑咐阿蘭樓里管事兒的送走,留下步六孤鹿傻傻地立在街邊,剪影似的。
「姚兒挺好的,你幹嘛那麼戀舊?」阿蘭還拿穿山甲去撞步六孤鹿。
步六孤鹿冷冷的眼刀子飛過來,阿蘭一轉身閃進樓里,只在原地留下半句嬉笑:「穿山甲好可愛,我養兩隻鎮樓……」
戀舊?!
過往的人和事,都在時間的長河裡降了一個維度,刻成豐碑,印成畫。唯他一人絕世而立,站在紙片堆上,舉目四望都是空蕩蕩的,能有什麼可以戀的?
收拾完滿地亂爬的穿山甲,姬姚兩彎秋水望向步六孤鹿:「確定要帶鯨戈劍去孤竹?鑄劍的價碼還沒付清呢?」
步六孤鹿跟他對了個眼神,頗有深意地笑了一下。姬姚就像跟他連著心念似的,即刻懂了他的意思:仙草鑄劍的價碼,是落雁塔的墓主,步六孤鹿或者墨天澤?
姬姚啞然半晌,想把鯨戈劍給砸了。
步六孤鹿抬手揉了揉他的發頂:「劍砸了也沒用啊,鑄劍的工錢一樣得付,不是嗎?」
姬姚氣得,兩鼻孔冒煙。他拍開步六孤鹿揉他發頂的手,怒道:「你怎麼答應我的?說過不準的!你早猜到她家的價碼,所以就借她的刀用?」
「噓……」步六孤鹿豎起手指,輕輕壓在姬姚唇上,給他使了個眼神,讓他不要當街嚷嚷。「你家祖上走得早,他還沒見你成家立業,我得替他看著你。你不為墨家留條血脈,我怎麼放心?」
姬姚快被他家祖上這位「竹馬」氣瘋了。
他將阿蘭召喚魂車的鬼符學過來,當街畫鬼符召車。街邊鬼火呼啦一聲,燒了兩層樓那麼高。
鬼火退去,高大上的魂車沒來,空地上空留了一架木製的搖搖馬。
姬姚:「……」
為什麼召個車都要欺負我?
步六孤鹿的手指,在廣袖裡微微蜷了一下,好像碰了滾燙的火焰。
墨天澤年少時有門自創的法術,叫「踏雲追風」,就是效仿魂車召喚坐騎的。
那年九嬰犯境,九公子奉命驅逐妖獸。
出征那日,九公子整裝待發,身後還尾隨著幾名家將護駕。
忽然,半空中一枚鬼符閃出來,地面一卷鬼火燒撩起。鬼火滅處,多出一架搖搖馬來。
那時候,眾家將多數是懵了圈兒的,不曉得小公子欲意何為。
墨天澤化身木果,掛在九公子腰帶上,幾乎沒人知道他在扶桑宮。他這時候,不聲不響地搞個幼兒玩具出來,九公子差點兒沒惱羞成怒。
扶桑宮沒人知道墨天澤的存在,他的鍋都得九公子替他背。
少年郎也是有尊嚴的,平白無故的智商被他拉下海平面,不惱才怪。
九公子俊美無雙的臉一冷,手動抹上一把鍋煙黑。
他聽見家將們問道:「敢問公子,這是……要做什麼?」
「……」九公子臉黑歸臉黑,卻始終都是冷靜自持的模樣。靜默少許,他沉吩咐諸位家將:「木馬我自有安排。區區九嬰小獸而已,諸位將軍不必跟著,我去去就回。」
說完,他兀自跨上木馬。木馬底下勁風卷著鬼火,「咻」的一聲發射出去了。
原地留下扶桑宮一眾目瞪口呆的家將,還有九公子沒有出聲的驚呼。
眾家將面面相覷一陣,趕緊回宮去稟天帝。
那木馬,他們追不上,也不敢追,九公子說不讓他們去的。
可是,他們也不敢就這樣不去。萬一出了事情,那可怎麼辦呢?天帝說要歷練九公子,可是人交在他們手裡,真出了什麼好歹,他們不得拿命抵嗎?
九嬰可是上古十大凶獸之一……
九公子一臉鍋煙黑,瞪著木馬想罵人,這一幕眾人都看得清楚。最後,他為何罵到嘴邊的話沒有出口,態度還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獨自騎了木馬走人?
九公子是想罵人,只是與他連著心念的墨天澤,趁他還沒開口,就搶佔了先機:「驅逐九嬰小獸而已,帶那麼多人做什麼?他們去了,我兩比得出高下?「
「我用『踏雲追風』為你召喚的坐騎,冥界魂車改造的,比你那雙翅膀快多了。騎它走!你再不去,被九嬰殃及的海域,都要燒成大鍋魚湯了。」
是了,墨天澤教他的槍法,他還沒有用過。今日正好拿那九嬰祭槍,跟他比試比試。
兩熊孩子騎著搖搖馬,風馳電掣地去了被九嬰霸佔的海域,在海峽里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落腳。
海峽外,漫天烏雲一卷一卷地壓在海面上,海水都沸騰了,海浪上翻著半熟的死魚。那頭窮凶極惡的怪獸,很享受地蹲在海里叼魚,個頭佔據了半壁海域。它九個蛇頭,龍身,蛇尾,獸翼,正是傳說中的九嬰。
峽谷外的海域妖風大作,漁船早沒了。峽谷里雲煙縈繞,幾艘倖存的漁船,躲在水邊的山洞裡瑟瑟發抖。
十幾艘船那麼大的海魚,妖獸一口吞了。它又吞水,又吐火的在海里翻騰,攪得天翻地覆。
九公子坐在搖搖馬上,咽一下口水,動心念罵道:「伽藍,我們要是打不過,我一定把你扔下去做誘餌,然後自己逃了。」
第一次挑戰那麼大個頭的,他還是有點怕的。他心想:「早知道不該聽伽藍的,這個坑貨!現在好了,一個幫手都沒有。」
「你先找個地方,跟長槍磨合磨合。」一桿長槍扔到九公子跟前。他腰間的木果,化出一位墨色衣衫的少年郎,提著長槍朝海上那妖獸去了——墨天澤。「我先去探探那小獸耐力如何……」
九公子:「……」
不待這麼矮人志氣的。
墨天澤都開戰了,九公子哪裡坐得住?他棄了搖搖馬,與他並肩廝殺那妖獸去了。
鏖戰三日,妖獸霸佔的那片海域,被染成了血海。兩位半大的少年郎,拖著九個妖獸頭顱,騎木馬,往扶桑宮而去。
妖獸腦袋太沉了,壓得搖搖馬飛不起來。九公子想喊墨天澤,另召幾架搖搖馬來駝妖獸頭顱的。正待回頭喊他,瞥見墨天澤已經趴在他肩上睡著了。
他這才想起來,墨天澤魂傷未愈,尚需修養,並不適合這樣的鏖戰。
於是,九公子駕著飛不起來的搖搖馬,載著缺心眼兒的墨天澤,拖著沉甸甸的戰利品,磨磨蹭蹭地回了扶桑宮。
快到扶桑宮的時候,墨天澤忽然醒了。他說要慶祝九公子首戰告捷,噼里啪啦一堆花里胡哨的煙火,炸在扶桑宮上空。
家將門很快就跑出宮來,迎上了他們家的九公子。墨天澤很自覺地藏了起來。
炸煙花的平底鍋,又扣在了九公子頭上。
從此以後,九公子那裡,總有堆成山的搖搖馬和炸不完的煙火。
九公子無數次想把墨天澤和他的煙火、搖搖馬一併炸了。
有一天,煙火、木馬和墨天澤一起沒了。他想再求那樣一架搖搖馬,卻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