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令人難堪的B超檢查
白色的牆角上布滿了蜘蛛網，看上去灰撲撲的，下半原本截刷的是綠色的牆漆，大概是為了耐臟。
但這樣根本就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原本的鮮綠色經過人來人往的撫摸，已經變成了墨綠色，看上去更加的骯髒。
這裡就是原樓鄉的衛生院，三年前新建成的衛生院，如今看上去卻是既臟又亂。
曾經這裡還是繁榮過的，就像是三年前剛建成的時候，這裡是十里八村唯一的一個比較成規模的衛生院，每天來這裡看病住院的人絡繹不絕。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通往鄉鎮的公交車輛慢慢的多了起來。交通越來越方便，選擇去縣城看病的人也越來越多。
自從與縣城的公交車正式開通以來，來這裡就醫的人越來越少了，衛生院的領導們多次開會尋求對策，終於再一次會議之後，院領導決定引進一台新設備。
果然，改變會帶來新的轉機，自從幾個月前這裡引進了一台新機器之後，這裡的突然之間就又重新熱鬧了起來……
「下一位。」薑黃色的木門裡面傳來了女醫生毫無感情的聲音。
木門打開，從裡面出來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婦女，黑紅色的臉膛上滿是失望之色，左手抵在腰背處，右手輕輕撫著小腹，眼中的猶豫很是明顯，她慢吞吞地走到一旁的水泥墩子上坐下。
與此同時，一個四十多歲的矮胖婦女和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相攜走進了那道木門。
身後傳來一陣竊竊私語，以及污言穢語的指指點點。
屋內，面容嚴肅的女醫生魏雲猶疑的目光在二人之間巡視了一番，農村人結婚早，很多不到法定結婚年齡就擺桌酒席算是結婚了，而農村婦女整日風吹日晒的有比較顯老，有些看上去五六十歲，實際上都可能是正在孕期，她一時難以從外貌上分辨出兩人那個是要檢查的對象。
就隨口問：「你們倆哪一位檢查？」
女孩頓時窘的滿面通紅，腳步不由往後縮了縮，同時不滿地看了一眼那四十多歲的婦人。
婦人的臉上也顯現出一絲尷尬，她已經四十二歲了，這個年齡的都已經有人抱上了孫子，當上了奶奶。
而她還在繼續未走完的求子之路……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懷過多少個孩子了，有時候想想真的想放棄了。
大女兒翻過年就十七了，小女兒才六歲。
她摸了摸還沒有顯懷的肚子，心中有片刻的茫然。
「躺下，把褲子褪下去……」魏雲冷冰冰的吩咐，眼都不抬一下，自顧自地忙碌著。
婦人麻木地照做了。
「幾個月了？」
「三個月多了。」
……
「胎兒發育十三周左右，胎心……」
魏雲專業地報著檢查的結果。
然而這些都不是被婦人想聽的內容。
她們來這裡檢查不是想知道胎兒有多大，健康不健康，有沒有什麼先天缺陷。
她們來這裡檢查的唯一目的就是——
「醫生，男孩女孩？」
又一個！
魏雲翻了個白眼，似乎對自己的話被打斷有些不滿，但這樣的情況她見得多了，從開始的生氣憤怒，到現在她已經麻木了。
自從衛生院買進了這台B超機以後，她慢慢的從一個婦產科醫生，變成了一個劊子手，每天都有生命在她的手上消逝。
儘管她也曾暗暗的發誓想要推掉這個工作，但每個月發工資的時候，看著比別人厚的多的紙袋，看著同樣資歷的同事羨慕嫉妒的目光，她就又坐在了這台機器跟前。
拿著手柄的手在肚子上使勁的按了按，除了坐在B超機前忙碌的魏雲，屋子裡的另外兩人都緊張的屏住了呼吸，就像是在等待著宣判的犯人。
「男孩女孩？」
可能是受不了這樣的氣氛，婦人又一次問出了同樣的話語。
「女孩。」
將手柄拿開，魏雲語氣淡漠的說著，撕了張紙輕輕地擦拭手柄，同時也給人接受的時間。
「怎麼可能，應該是男孩呀，醫生，你……」婦女有些接受不了，一把抓住了魏雲的手。
魏雲皺起眉頭。
「你做什麼？快放開！」
「你再重新檢查一遍，這一次的反應與以往的都不一樣，肯定是個男孩，你肯定是看錯了，你……求你再幫我檢查一遍。」
婦女看到魏雲的臉色陰沉下來，慢慢的聲音也低了下來，但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
魏雲自然也聽出來了，於是她又翻了一個白眼。
儘管不滿自己的專業被質疑，她還是重新擠了潤滑凝膠抹在了手柄上。
隨意在小腹上胡亂地按壓了幾下，一看就是在應付差事。
「怎麼樣？」婦女又問。
「女孩。」醫生滿是不耐煩，聲音中自然也帶了出來。
婦女聽了張口欲言。
「說了是女孩，就是女孩，你是專業的還是我是專業的？」
好吧，你是專業的。
婦女儘管心中不願意相信，卻不敢再跟醫生爭辯。
「作不作？作了我就開單子？」魏雲看婦女不再質疑，也就不再咄咄逼人。
婦女心中猶疑不定，總覺得不甘心，但醫生的結論也是不容置疑的。
「要不，作……了吧？」婦人徵詢一旁的女孩的意見。
醫生刷刷的幾下寫好了單子，遞給婦女。
「去交費吧，交了費之後過來找我，我給你手術。下一個——」
接過單子，出了門以後，女孩忍不住問：「媽，你真準備作？」
婦女心裡還是非常矛盾的，雖然醫生說的很清楚是個女孩，但她不相信，她相信自己的感覺，這一胎與之前的都不一樣，之前都是女孩，這一胎肯定就是個男孩。
「要不，再等等？」
「那就再等等吧，過幾天讓我爸再帶你去別的地方檢查一遍，說不定不準呢，這個醫生看起來不是太靠譜。」
女孩不太希望媽媽做掉孩子，原因無他，她只是覺得陪同媽媽做流產手術有些難為情。
但她說的，真是婦女心中所想的。
婦女只猶疑了一下，就將手中的單子團成一團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