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宋蓉的秘密。
「北靈王為何一直在看著我們?」蘇索看著站在遠處的北靈王,有些詫異地問沉桑道。
「誰知道呢,興許是覺得你太能撒潑了吧,」沉桑咳嗽了兩聲,邊咳邊笑道,「剛才可真厲害,把我一個病人好一頓訓斥。」
蘇索有些不好意思了,幫他拍拍背順氣,說道:「那還不是擔心你,好好的一個人,怎麼進了趟監獄就成了這樣了……」
「你果真擔心我?當真?」沉桑挑眉笑道。
「當然了……」蘇索的聲音小得都快聽不見了。
沉桑忽然又劇烈地咳嗽起來,他咳得上氣不接下氣,險些窒息。
蘇索趕緊躬下身子給他拍背,嘴裡不住地因為擔心而喃喃道:「怎麼回事呢,前幾天還只是發燒,怎麼突然咳得這麼嚴重了……」
「索兒,索兒,你別管我……」沉桑說道,一邊將蘇索向一邊推去,「離我遠一點兒,不要連你也——」
「——哎呀,我從小到大身體都這麼好,你這點病還傳染不到我呢。」蘇索根本就沒聽沉桑的話,她依然扶著他,給他拍著背。
站在遠處的北靈王看到沉桑突然咳嗽得如此厲害,便趕緊趕過來幫忙。
「怎麼回事?快,請巫醫去!」北靈王命令下人道。
沉桑邊咳邊說道:「不礙事的……興許只是……只是風寒……王爺不用惦記……」
北靈王仍然一臉擔憂地看著沉桑,不知該如何是好。
蘇索暗自卻覺得有些奇怪:要說,這北靈王在御東,沉桑所在的出別門在御南,二者風馬牛不相及的地方,平日里一絲一毫的聯繫都沒有,怎麼今日不僅他們兩個被北靈王搭救,而且北靈王還這麼關心和他非親非故的沉桑呢?
「沉桑,你去進去休息一會兒吧。」蘇索扶著他道。
「索兒,你進來,陪我解解悶兒。」沉桑邊走邊說道。
北靈王知趣地沒有跟進去。
蘇索進到房間里,沉桑披上一件大衣,沉聲道:「索兒,我給你講個故事。」
「哎呀都什麼時候了……你好好休息重要,講什麼故事——」
「——一個有關於北靈王的故事。」沉桑盯著蘇索道,目光如炬。
「北靈王?」
「對,」沉桑說著,笑起來,「你不知道他的故事也很正常,因為這件事發生的時候,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我父親就是其中之一。」
「什麼事……」蘇索有種不詳的預感。
「我們當今的聖上,也就是風紋皇帝,」沉桑緩緩說道,「他殺死了北靈王最愛的女人。」
「陛下殺了他的愛人,哦,為什麼?」蘇索重複了一遍沉桑的話,並沒有像那些大小姐們一樣誇張,與此相反,她的反應很冷靜,幾乎沒有什麼太大的波瀾。
沉桑暗暗讚賞她的這種於細微處的沉著冷靜,相較於那些他早就看慣了的矯揉造作的小姐們,他更喜歡蘇索這種利落洒脫的性格。
「其實風紋皇帝並沒有親手殺掉王爺的愛人,他是間接殺掉她的。」沉桑繼續說道。
「為什麼?」
「因為那個預言。」沉桑說道,嘆了口氣。
「那個預言?」蘇索眼睛瞪大一些道。
「對,傳說風紋皇帝自出生就會說話,說出的話便是對未來的預言。他自出生就帶來的預言里說,將來皇族裡會有人破壞血規,而這個皇族所生下的孩子,會奪走風紋皇帝手裡的諾北國。」
「唔,我知道這個預言,它家喻戶曉。」蘇索點點頭,期待他繼續。
「那你可知道,」沉桑眼色一凜,問道,「血規究竟是什麼?」
「所謂血規,就是:傳說皇族人的血里有很強的能力,所以皇族都是內部結合,從不與外人婚配。若與外人婚配,則皇族的能力會削弱甚至消失,這就是破壞血規。我聽我二哥講過。」蘇索有些得意道。
「不錯,」沉桑說道,「北靈王當年,就破壞了血規。」
「可這本身就不公平,」蘇索說道,「愛上除了皇族以外的人不是很正常的事嗎?身為皇族的人為什麼連選擇的權利都沒有呢?」
「很簡單,北靈王太過於強大了,風紋皇帝生怕他的孩子會成為預言中那個對他有威脅的災星。於是他選擇,殺掉了王爺的愛人。」
「當時發生了什麼?」
「簡單來說,就是:皇帝派遣各個地方的王府派出女婢小廝去照顧得了疫病的人,還指定北靈王府里一定要去一個叫簡荷的女子,而令北靈王一生念念不忘、因為她而終身未娶的愛人,就叫簡荷。」
「等於是陛下殺掉了北靈王最愛的女人?」蘇索皺眉道,「陛下何必這樣做呢?」
「因為他堅定地相信著那個預言,他相信他自出生起所攜帶的那個預言里所說的破壞血規的皇族,就是北靈王。」
「如此無根無據……」蘇索忍不住感嘆道。
「北靈王當時剛剛在邊境得勝歸來,」沉桑頓了頓,繼續講道,「然而他剛一到家,等來的卻是自己的愛人被派去照顧得瘟疫的人的消息,他連一刻鐘都沒有耽擱,連夜跑到了疫病區,可是啊,可惜了,簡荷已經患病了。」
蘇索沒有說話,等他繼續。
「陛下親自下了御旨,叫北靈王做出選擇,要麼等著簡荷自己生命耗盡而死,要麼親手殺了她幫她早日脫離痛苦。」
「那他怎麼選的?」蘇索問道,然而她心裡隱隱猜到了答案。
「北靈王親手殺了她。在老侍讀完御旨以後,他就立刻殺了簡荷。一刻也沒有猶豫。」沉桑沉聲說道,觀察著蘇索的反應。
沉桑很高興,蘇索沒有大驚小叫,她甚至沒有什麼情緒波動,她只是輕輕皺了皺眉頭。
「不對勁,」蘇索搖了搖頭,「我覺得北靈王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問題就出在這裡,」沉桑讚許地笑道,「別說是北靈王這麼痴情的人,就算是我,若心愛的女子被人害死,也不會處理得如此乾淨利落。」
「而且狠心。」沉桑又補道。
「總覺得哪裡怪怪的……」蘇索的眉頭越皺越緊了。
「我常聽人說,真正有災害的海面,一開始都是風平浪靜的,」沉桑若有所思地說道,「我覺得,北靈王另有圖謀。」
「沉桑,這話可不能亂說,」蘇索臉色變了,「就算是我爺爺這話都說不得,你可知道北靈王是什麼人?全天下都知道他是陛下的恩人,當年北靈王府可是第一個勤王的皇族,戰功赫赫著呢!」
「而且歷代北靈王都是數一數二的忠臣良將,一直以保護皇帝為己任,是吧?就算天下的皇族都起來反叛皇帝了,北靈王都不會,對嗎?」沉桑笑道。
「你難道是想說……」蘇索恍然大悟道。
「索兒……」沉桑說著,又開始猛烈地咳嗽起來。
「哎呀,怎麼又這樣了……」蘇索靠近他,幫他拍著背,又急又氣道,「都怪那個該死的華言,要不是他那一掌,你會這樣?原本你們這些【玩樂者】都是武林里最身強體壯的人了!都怪他那一掌!好好的偏要打什麼架啊?就算要打,他也是沖著我的,你偏要充什麼好人,去攔那一掌!你——」
「——索兒,別生氣了。」沉桑握住蘇索因為生氣而亂揮的手,她氣極了,拚命往外掙,讓她吃驚的是,沉桑的手一點力氣都沒有,她沒有很使勁就睜開了——這不應該是一個玩樂者的力道。
「你……」蘇索驚詫道。
「索兒,我懷疑,北靈王自那時起,就有了反叛的心。」沉桑緩緩說道。
「我和你講這個,是為了告訴你,我們的處境,」沉桑抬起頭來,看著門的方向,「索兒,讓我落到現在這個田地的,不是華言,而是北靈王。」
「北靈王,他在救治我的葯裡面,下了毒。」沉桑篤定地說道。
蘇索安靜地聽著,頓時面如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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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出鍋的燒餅,嘗嘗吧。」葉染把兩塊被燒得金黃、看起來很酥脆的餅遞給了宋蓉,逆著陽光笑道。
宋蓉接過手上的餅,並沒有吃,而是微笑著、安靜地拿在手上,看著葉染一點一點地吃光自己的餅,那一瞬間,她甚至覺得自己和葉染都會到了以前受人庇護、無憂無慮的日子。
「快吃吧,吃完我們還要趕路呢,別總看我了。」葉染爽朗一笑,拍了拍了身上的灰。
宋蓉沒有臉紅,她只是拿起燒餅,送到嘴邊,默默吃了起來。
這是她與葉染逃亡的第四個年頭,這期間他們吃過各種各樣的苦,他們總是互相依偎相伴而生,宋蓉有時候甚至覺得,自己身上的一部分已經被命運碾碎了,揉進了葉染的生命里。
葉染若是死了,自己也就不存在了。
她是葉染的玉師。
人都說,一個玉師只配一條龍。
因為一條龍只有這世上存在於玉師體內的唯一一塊玉能壓制住。
她喜歡玉家的這個規矩,因為這個規矩里透露著一種莊嚴且負責的承諾。
就算是和葉染在一起逃亡會受很多苦,她也覺得無所謂。
二人正在小巷裡吃著燒餅,忽然一個黑影閃神出來,對著正在吃燒餅的葉染的胸口便重重來了一掌。
慌亂躲避中,宋蓉都沒看清來者是誰。
然而她根本不可能知道:那人帶著一面遮住口鼻的面罩,只有一雙細長的眼睛從臉上延展開來,極有韻味。
「來者何人?」她厲聲問道。
那一掌震得葉染倒在牆垛,哇地吐出一大口血來。
宋蓉做好準備,要與那人搏鬥。
可那人只看了葉染一眼,便施展出高超的輕功,一下子閃身飛走了。
「葉染,你還好嗎……」宋蓉沒有太過於擔心,她知道龍的自愈能力有多麼恐怖,「葉染……」
葉染沒有回答她,他躺在牆垛旁,毫無聲息。
宋蓉感到不對勁,她趕緊又叫了葉染幾遍,沒有回答。
宋蓉撲到葉染面前,只見葉染的嘴唇發紫,渾身發抖,說不出話來。
是的,這世上龍最怕的東西,被烙印在了葉染身上。
封龍印。
當宋蓉認出那東西以後,心已涼了大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