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受傷

星期六的下午，方妍給舞蹈班班請了假，沒有去跳舞。她坐在窗邊，隔了很久以後，再一次看到了天一點一點黑下來的全過程。

這個傍晚有紅霞，從天的那邊一點一點的鋪蓋過來。她突然想到有一位外國作家描述一個女孩的美麗，他說你不能說出這個女孩有多美，就像你不能說天邊的霞有多美一樣。

她一個人坐在窗邊面對天空的巨大變化，心裡湧起無數波瀾，但是卻無人可以訴說，也無人可以傾聽，她一個人坐在那裡承受著內心的跌宕起伏。

一個人要花費多長時間才能把天空走遍？天空是無窮的吧，就那樣周而復始的，黑與白的不停的轉呀轉呀。

星期日的下午，鍾遠航來找方妍的時候，看見方妍穿著一身睡衣坐在窗戶旁邊，跟她說話，她也不搭理。

「你穿一身睡衣，坐著幹什麼呢？」

「這身上咋了，青青紫紫的，蟲子咬了呀。」

「我那狗好像丟了，今天去公園半天沒看見，昨天也沒見著。」

「怎麼不說話呀？吃飯了嗎你？」

「……」

鍾遠航在方妍身邊坐了一會兒看她也不說話就走了，過了一會兒，他又回來了，拎牛肉湯和煎包。

「到底咋的了呀？快吃飯吧，還沒到兩天沒見吶，造的給個鬼樣，面黃肌瘦的。」

鍾遠航一邊羅嗦，一邊拆開一次性筷子。

「吃不吃啊？牛肉湯沒給你放香菜。大肉煎包可香了，剛出鍋的。」

方妍突然一癟嘴，委屈的靠在鍾遠航的身上：「疼。」鍾遠航一愣：「怎麼了？跳舞摔著了呀？」

方妍這邊咬著大煎包，鍾遠航那邊給她穿襪子：「你在這坐了多久呀？腳像個死人一樣，我看我今天要是不來，你這雙腿就等著截肢吧！」

方妍吃完了大煎包，喝完了牛肉湯，腳上也暖暖的。於是她心滿意足的踢走了鍾遠航，決定好好睡一覺。

方妍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她夢見她在一個城堡里走呀走呀，到處都是蝙蝠。突然她被不知道從哪裡出來的藤蔓絆倒了，一個黑影，欺身過來。

方妍一邊胡亂揮舞著雙臂，試圖推開他一邊哭著大喊：「我敬你愛你，你卻只想毀了我。」

突然一道光劈開城堡的陰暗，有一個人從光中跳了出來，方妍被光刺激的睜不開眼睛，只感覺那個人很快跑到她的身邊扶起她。

當方妍的眼睛適應了刺眼的光芒后，她轉身看去，不敢置信地喊了一聲：「鍾遠航?」

不就是吃了他幾個大煎包和一碗牛肉湯嗎？做出這樣的夢來也太奴顏媚骨了吧？

星期一的跑操，方妍跑的魂不守舍的，然後城南一中出了第一起跑操踩踏事件。

方妍突然摔倒在了地上，她身後的同學一點準備也沒有，手忙腳亂之下，直接踩著她的腰過去了。再後面的同學急忙躲讓，但是卻被失去秩序的跑操隊伍擠倒在地。

方妍的耳邊都是紛沓的腳步聲，有人踩到了她，有人跌倒在她的身上，場面極其混亂。

有人推開紛亂的人群，將她從別人的腳下抱了出來，他的身上有清新的肥皂香味，他安慰她：「沒事沒事，不痛不痛。」

方妍雙手環著他的脖子上，她抬頭看見少年堅毅的面孔。他緊抿著嘴唇，凌亂的劉海下那一雙眼睛燦若星辰，他就像一個蓋世英雄，把她從慌亂與痛苦中抱了出來。

「沒事的，不要怕。」他的聲音很清亮，帶著少年的稚氣，但卻讓人莫名的安心。他就像方妍小時候偷看爺爺的武俠書中的白衣少年郎，使一桿銀槍，騎一匹快馬，青山幾重，少年恰相逢。

「顧明朗。」

「嗯。」

方妍的下巴磕到了，流血了。發生這麼大的事情，他們班主任一定是知道的。於是顧明朗抱著她，身後跟著她的班主任，一路小跑到醫務室。醫生不在，班主任出去找醫生了。

方妍坐在醫務室的小床上，無意識的盪著腿。她的臉紅了。顧明朗就在她身邊，她的，意中人。

「下巴痛不痛？」少年開口，方妍搖了搖頭，雙手無意識的放在一起絞呀絞呀。「怎麼會不痛？流了這麼多血。」少年突然摁住她的頭，他的手很大，也很溫暖，他揉了揉她的頭髮：「抬頭。」

方妍抬頭，他手裡拿著蘸了藥水的棉簽：「我知道一點怎麼處理傷口的事，幫你擦一下吧。」他的聲音很溫柔，俯身下來的時候眼睛里都帶著春風。

「會有一點痛，我口袋裡有一顆糖，待會給你吃。」顧明朗對所有人都是這麼溫柔嗎？溫柔到距人千里之外。方妍的心裡有一點澀澀的，他就在他面前，但她怎麼覺得怎麼也抓不住他？因為他們之間的距離嗎？他還是那個白衣少年了，但她卻不是那個方妍了。

少女哭的樣子，可憐兮兮的，一點聲音也沒有，眼淚大顆大顆的流下來，哭得眼睛紅紅的，鼻子也紅紅的。她推開他的手，低下頭，脖子上青紫一片，纖細的手腕上也有明顯的青痕。

顧明朗拿出口袋裡的那顆糖，剝開遞給她：「對不起，弄疼你了。對不起。」很少有女生在他面前哭，他有點不知所措，伸出去的手無比的小心翼翼。

方妍搖了搖頭：「和你沒關係，我只有一點想回家了。」

少年沉默著，坐在她旁邊。方妍蜷成小小的一團，哭的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顧明朗沒有怎麼接觸過女生，他不知道要怎麼哄女生，她的哭聲很明顯的影響到了他，她哭的他心都要碎了。

女生這種嬌滴滴的像貓咪一樣的生物，真是又可愛，又讓人心碎。實在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的顧明朗突然想到了哄貓的最好方式。

「為什麼你會坐在顧明朗的懷裡，他還一遍一遍的摸著你的頭，讓你乖？方妍，你現在都上高二，了，你不要學習了嗎？」放學回家的路上，鍾遠航一邊騎車，一邊痛斥方妍。

方妍自己都暈暈乎乎的，她只是縮在那裡哭一哭，顧明朗突然就抱起了她，方妍又嚇又懵都忘了要反抗了。雖然說顧明朗比他們要小兩歲，但是男女之間避嫌應該還是知道的吧，但是方妍卻怎麼也沒有辦法責怪他，她感覺自己好像被拯救了。

他好像把她從淤泥中帶了出來。

當然如果顧明朗沒有說那句貓貓乖，貓貓不痛，貓貓不哭就更好了。

方言完全忽視了她前面鍾遠航的喋喋不休，她坐在車上看著一排又一排向後退的樹，看著一個又一個房子，心情無比輕盈。

「怎麼辦？我喜歡你，比昨天還要嚴重。」一條被編輯過的信息，飄呀飄呀，從一個手機飛向另一個手機。

於是她再抬頭的時候雲變成了紅心，樹木變成了紅心，所有的所有都變成了粉紅色的跳動著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