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傷勢
?徐子陵追了一段路,就在迴廊里看見了朝歌師徒兩人的身影,不由一愣,他在船上見過朝歌的輕身功夫,原以為她被獨霸山莊的人惹惱了定會用輕功儘快離開,沒想到她並未這麼做。
他正欲叫住兩人,卻見朝歌一手捂住嘴,腳步虛浮,像是要隨時摔倒的樣子。
小紀走在前方帶路沒注意到她的異常,徐子陵想起方才她和婠婠兩人獨處時的情形,一驚之下連忙掠上前去扶住她。朝歌也感覺到了有人前來,回頭一看只覺得有些眼熟,像是剛剛才見過的人,不過是誰呢?
「顧姑娘,你……」徐子陵有些慌了,正想說話卻被朝歌及時比出的一個噤聲動作阻止了。
這個稱呼應該是徐子陵……她沒有避開對方扶過來的手,偏頭沖他笑了笑,唇邊分明有嫣紅的血跡。
小紀功夫比不上徐子陵,聽到動靜才回過頭來,突然看見徐子陵,不由呆了一呆,「徐大哥?你怎麼……」她說到一半才發現徐子陵正扶著自家師父的手,師父不僅沒有推開還低著頭一副默許的樣子,不由目瞪口呆。
「小紀,他找我有些要緊事談,你先去周圍守著,別讓其他人聽見。」朝歌低聲吩咐。她了解小紀的性子,如果被她知道了自己的傷勢,說不準就要去找陰癸派算賬,以她的功夫,打打尋常弟子還好,若是碰上了婠婠這類的高手,只有橫屍當場。
小紀還是一臉被雷劈過的表情,她有些恍惚地點了點頭,依言走到了廊外的開闊處。
「顧姑娘你沒事吧?」徐子陵扶著她在廡廊兩邊的欄杆處坐下,將衣袖撕下來一片,遞給她讓拭乾凈了唇邊的血跡。
朝歌搖了搖頭。
他不顧避嫌,伸手探上朝歌的腕部,想要把長生訣的真氣送進去。
朝歌抬手制止了他,輕聲說,「沒用的。」
空間裂縫裡的混沌風火,一旦傷到身體就必定不是尋常功法能治好的,那畢竟是號稱足以誅殺神魔的存在,哪怕是東浮最頂尖的靈器,遇上混沌風火也沒能撐上幾息就化作了煙塵,她若不是有極地弱水抵擋,恐怕早已灰飛煙滅。
徐子陵看她臉色蒼白,額頭沁出細汗,少見的強硬起來,「有用還是沒用,總要試一試才知道。」
朝歌愕然望著這個向來溫和的青年,終於拗不過他,將手遞過來。
他指尖觸在朝歌腕上,感覺到那份細膩溫熱的觸感,不由一滯,短暫的失神之後,他連忙收斂心神,真氣自腕部透入,瞬間游遍了朝歌的奇經八脈,探查之後他眉頭緊皺,一張俊臉沉得幾乎能擰出水來,「是誰傷了姑娘?」
他開始以為是婠婠所為,可是在探看之後第一個排除了她,朝歌全身經脈幾乎被毀得徹底,奇經八脈上至今還附著一股莫名的力量,他只是稍加試探,就感覺到了那股力量的浩瀚與可怕,這絕不是婠婠能做到的。
「混沌風火,或者應該說是減弱版的混沌風火,因為經過弱水的中和,它已經威力已大不如前。我在來此處的路上為它所傷。」朝歌如是說道。
「減弱版的?混沌風火?」徐子陵眉頭皺得越緊。他不知道混沌風火到底是什麼,卻注意到了朝歌所說的威力已大不如前,如果減弱之後的力量就已經這樣可怕,那之前會有多麼恐怖?而朝歌說來此處,那麼她原來在哪裡?
「我是東浮人。」她繼續說道,眉間不無悵然之意。東浮是一個完全不同於此處的世界,那裡靈氣充沛,有最強盛的宗門,最頂尖的修者,最可怕的術法。
她從未想過離開故土,可惜,青陽宗和她只能留下一個。
「要麼你死,要麼青陽亡。」
這是秦夜弦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
朝歌夜弦,她們是姐妹,也是宿命的敵手。她隨母姓留在青陽劍宗,秦夜弦卻跟隨父親執掌崑崙,當年青陽崑崙兩宗聯盟是何等盛景,誰又知曉到了最後,夫妻反目,父女成仇,姐妹相殘。
想到此處,她只覺得氣血上涌,口中一陣腥甜。
徐子陵見她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片不正常的嫣紅,也顧不上疑惑了,連忙道:「顧姑娘,你先別說話了,休息一會,等傷勢穩定下來再說。」
她微微頷首,閉上眼靜心調息。大抵是因為經脈上附有混沌風火的緣故,微弱的靈力流通時往往有滯澀之感,待運行一周天之後,原本躁動的火焰也安定下來。
她的傷其實不嚴重,只是臟腑受損導致嘔血,加上混沌風火發作時全身經脈猶如烈火灼燒,這才被徐子陵看出了異樣。原因在於剛剛對婠婠使用的那一記蓮花印,蓮印是禪修入門之術,能封閉經脈,常作禁錮之用,母親年少遊歷在外,諸多修者派別均有涉獵,她耳濡目染也學到了一些。
自從在船上聽徐子陵介紹過陰癸派,她就臨時改了主意,婠婠是這一派的繼承人,魔門做派向來睚眥必報,她不想因為殺了婠婠而和陰癸派結下深仇大恨。這世上沒有什麼人能真正威脅到她的性命,可重傷的她也沒有到對此間武者視若無睹的地步。
東浮修者百家,其中禪修最易入門,劍修次之,最難入門的是音修。音修入門難,修鍊更難,音刃威力不足,無上心音少有人領悟,單打獨鬥只算倒數,若論控制輔助又不如五行修者和符修,唯一為人稱道的就是音修的持久力。
不管是劍訣禪念還是五行法訣多以靈力催發,音修卻不用,音殺五變只有音陣需要靈力加持,其他修者對上音修,如果不能儘快將其制伏,最後的結局往往是靈力耗盡反被音修擊敗。
她因為面位差異元氣大傷,靈力幾近乾涸,稍稍透支使用便會牽動體內傷勢,即使並無性命之虞,也會大幅降低她傷愈的可能。所以,她現在唯一能毫無顧忌使用的只有音殺,單純以音殺對敵,她的水準遠遠未到碾壓武者的地步。而對於婠婠這種狡猾多疑之人,單純的講和恐怕會適得其反,唯有以莫測手段將其震懾才會有效,她別無選擇。
當然這些她都不會告訴徐子陵。
一刻的吐納呼吸之後,她差不多已壓下了傷勢,一睜開眼,就對上了對方漆黑的眼睛,明亮卻不掩擔憂,她不由微微一怔。
徐子陵沒想到她會這麼快就調息結束,有些狼狽地轉開視線,問:「顧姑娘傷勢如何?我看你臉色比之前好多了。」
「嗯,好多了,只是舊傷複發,其實並不嚴重。」她見徐子陵神情古怪,解釋完便非常體貼地轉了話題:「徐……子陵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徐子陵因她的稱呼一頓,「突然想起還不知道……朝歌的住處,所以追上來問一問,下次到了襄陽,我們說不準會上門叨擾。」
一句話說完,他漸漸恢復了一貫的洒然自如。
「我住在襄陽城南的桃林,嗯,你們沿城南官道走上一刻就能看到,不過,你們知道的……」她略顯不好意思地笑,「我不認人,下次見面,還請先通上姓名。」
她的路痴臉盲放在東浮還好,畢竟有術法幫忙傳訊堪別,還不至於對她造成太大困擾。自從到了這裡,她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茫然,再不能憑藉劍意識人,也不能靠玉簡認路,從此她看誰都是一個樣,走哪條路都覺得好陌生,想認出一個人或者認準一條路,簡直比心音入門還艱難。
徐子陵想起之前寇仲所說的翻臉不認人,唇邊泛出笑意,點點頭,「好。」
說罷他又想起什麼,繼續道:「現在江淮軍兵臨城下,朝歌你身上又有傷,不如暫時留下,等竟陵事情一了,由我們送你回襄陽。」
「我身上的傷沒有什麼大礙,只需要調息幾刻就好,帶上小紀離開也不是難事。倒是你們,竟陵現在內憂外患,本來就不太安穩,方澤滔又死了,恐怕局勢不容樂觀。你們小心為上。」朝歌綜合了一下近來的聽聞,反過來提醒他,雖然並未深談,她也看出了寇仲並非尋常的江湖中人,話中常有大志。
「我明白。」徐子陵如何不知道竟陵局勢不容樂觀,這是寇仲爭霸天下的第一步,無論如何寇仲做出什麼樣的決定,他都會隨之走下去。不過經朝歌這麼一提醒,他頓時覺得前一句話中的不妥,萬一寇仲決定留下守城,那豈不是要讓朝歌同他們一起身陷險境。
於是他連忙改口,「江淮軍圍城雖緊,但有一處留有缺口,好迫竟陵百姓從那裡逃生,朝歌不如從那裡離開,然後沿陸路回襄陽即可。」
朝歌自是願意少些麻煩,「好,還請子陵告知那處缺口的方位。」
她招手叫小紀過來,小紀早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坐在不遠處的石階上放風,還時不時偷偷向迴廊里的兩人瞥上一眼。因為時刻注意著這邊,一見朝歌招手,小紀就看到了,她飛快地跑過來,站在兩人面前瞅瞅這個,再瞅瞅那個,沒敢說話。
「子陵,你說給小紀吧。」
徐子陵早已注意到了小紀那詭異的窺探眼神,他強作鎮定的笑了笑,站起身來,「還是由我帶你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