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談論
?「正是妃暄。」對方似乎並不打算掩飾身份,泰然自若的承認了。
朝歌看向她身後的包袱,挑了挑唇,「仙子果然膽量不俗,竟然就這般帶著至寶和氏璧行走在外,也不怕旁人奪寶?」
「妃暄非是什麼仙子。」師妃暄澄凈的目光落在她臉上,似乎不肯放過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我心中有幾個疑惑,不知顧姑娘能否為我解惑?」
「但說無妨。」
「據妃暄所知,顧姑娘應該不認識我才是,既然如此又如何能在人群里認出我來?」
朝歌搖頭,「事實上,我認出的不是仙子,而是和氏璧。和侯希白相識,又可能持有和氏璧的人,我只知道一個師妃暄。」
這話說得直白,甚至還有些無禮,師妃暄面上卻並無不豫之色,淡淡道,「那妃暄下一個問題就是,顧姑娘如何知道我身上帶有和氏璧?」
「因為……」她唇緣突然抹開了笑意,「我是為了奪璧而來的啊。」
即使師妃暄是侯希白的心上人,也無法改變她要奪璧的決心,無法改變,她只好將一切攤開來說,看在與侯希白朋友一場的面上,稍稍給對方留些餘地。
「其他人奪璧無非是為了名利,顧姑娘又是為了什麼?老實說在此之前,妃暄從未想過顧姑娘對和氏璧也有興趣。」師妃暄話里在說自己的驚訝,面上卻仍是一片平靜無波。
朝歌問:「侯希白是怎麼和你提起我的?」
師妃暄答道:「希白兄說顧姑娘容色絕倫,其人又風雅無雙,一身以音御氣的本領出神入化,妃暄深以為然。」
朝歌嗤笑,「他倒是客氣,誇了這麼多我都開始懷疑這到底是不是在說我了。想必侯兄沒和仙子說過我有傷在身吧?我要和氏璧是為了療傷。」
因為侯希白的緣故,她自然不能用粗劣的借口來敷衍師妃暄。需要和氏璧治傷,這一理由可謂再光明正大不過了,縱使侯希白來問,她也能理直氣壯。只是她在說話時用了一些技巧,有意誤導對方侯希白是知道自己受傷這件事的,實際上侯希白並不知道才對,知道這件事的人只有徐子陵與寇仲兩人。
有些驚訝於她的坦誠,尤其還是這種關乎隱秘的訊息,師妃暄清麗的臉上終是閃過了一絲詫色。
「既是如此,妃暄好像沒有理由來阻止顧姑娘奪璧,可惜……」她嘆了口氣,目光轉向一旁大街上往來行走的民眾,「妃暄還是不能將和氏璧拱手相讓。」
「我也從未有過令仙子讓出和氏璧的打算,之所以說這麼多是因為我與侯希白相交一場,不想讓他夾在兩個朋友之間左右為難,最後也算是對仙子的一個解釋,和氏璧我志在必得。」說完這些話,她又莞爾一笑,「今日仙子一人攜璧外出,孤立無援,我也不好趁人之危,還請將和氏璧帶走好生保管,下次朝歌就不會客氣了。」
面對看似平靜實則狂妄的口氣,師妃暄重新將視線轉回,凝目看著她的眼睛,「從未有人對妃暄說過這樣的話,顧姑娘是否太有自信了一些?」
「其實我自己也很苦惱,有時候明明說的是大實話,卻無人相信,所以只能等時日來證明我的確所言非虛了。」朝歌為難道,頓了頓,又問,「我聽說仙子師門有一部慈航劍典,最高境界為劍心通明,不知是否確有其事?」
師妃暄點頭,后又從容問:「不知顧姑娘如何得知?」
慈航劍典名聲在外,朝歌能得知並不奇怪,反是劍心通明知曉的人不多,按照侯希白對於朝歌的描述,她不應當知曉才對。
「這是陰癸派傳給我的訊息。」這消息的確不是朝歌能打聽到的,是白清兒傳來的消息里略有提及。朝歌對這兩家的爭鬥並未興趣,不過陰癸派既然存了借刀殺人的心思,那她也不介意順手出賣她們一遭,也好提醒一下靜齋傳人這背後有陰癸派搗亂的事實。
師妃暄姣好的眉微微皺起,旋又舒展開來,平靜道:「多謝顧姑娘提醒。我與姑娘都有堅持,看來也只能各憑本事了。」
聽見客棧里依稀有腳步聲傳出,朝歌知道大抵是那個秦王出來了,便說:「師仙子是來找秦王的吧,看樣子他已經出來了,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她說完就轉身向里走去,途中遇到李世民也沒有停頓,只是向他微一頷首,算是打了招呼。她進去時,桌上擺了兩個瓷杯和一壺酒,徐子陵正在自斟自飲,他喝酒的動作透出幾分孤傷落拓,察覺到她的進來,這才陡然醒悟放下了酒杯。
朝歌妙目在他身上一掃,隨意問道:「子陵的心情似乎不好?是與那個秦王李……」
「李世民。」徐子陵見她遲疑著說不上名字,便替她續上。
「哦,對,李世民,他與你說了讓你不開心的事情。」
「也沒有什麼,一些小事。」他苦笑。
聽他這麼說,朝歌也不問了,只是招手叫夥計再添一個杯子一壺酒,然後坐在他對面,也開始自斟自酌。沒想到第一口就將她嗆得咳嗽不止,這是她第一次喝這裡的酒,全然不似東浮佳釀甘甜醇厚,反而透著一股辛辣,只是一小口她臉上就開始浮現紅暈。
「咳咳咳……」
「朝歌,你慢點……」徐子陵哭笑不得,猶豫了下,左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幫忙順氣,右手倒了一杯茶端過來。
她緩過氣來,接過茶喝下,也只是稍稍沖淡了口中那股刺激的辛辣之意。又連喝了好幾杯茶,才壓下那種奇怪的味感,她表情大為不滿:「你們這裡的酒好難喝。」
徐子陵有點想笑又忍住了,在她對面坐下,笑道:「既然不會喝酒就別逞強。」
經過朝歌這麼一鬧,他方才的傷感苦澀之情,倒是去了個七七八八。
「所謂朋友,不就是能在你心情糟糕時陪你喝一杯酒的人嗎?」她聳了聳肩,又補充道:「當然,你們這裡的酒太難喝了,不算數。下次有機會我讓你嘗一嘗東浮佳釀的味道。」
「多謝。」徐子陵望著她嫣紅的頰,心頭暖意湧現,聲音帶有前所未有的溫柔,「他並未說什麼讓我不開心的事情,我只是突然想起了素姐,心中又是悔恨又是難過。素姐是我和仲少唯一的親人,卻落在了惡人的手裡,還和他有了孩子。」
見他神色又痛苦起來,朝歌連忙轉移話題,道:「那個秦王李……李什麼來著?」
「李世民。」他有些無奈地提醒。
「算了,管他叫什麼。」朝歌不以為意地揮了揮手,問,「他是不是有什麼背景?」
「他是隴西李氏的二公子,李閥如今據有關中之地,是天下有力的競爭者之一。」徐子陵解釋完,又反問:「朝歌怎麼對他有興趣了?」
「不是我對他有興趣,是別人。你不知道吧,我剛剛在外邊遇到了師妃暄。」她饒有趣味地說,見他臉色微變,頓時笑得很開心。方才她與師妃暄的說話時,一直用了束音成線的功夫,外人很難覺察出動靜,哪怕是感應過人的徐子陵也不行。
然而,徐子陵表情又變得有些恍然,「怪不得我從外邊感覺到一種玄之又玄的寧靜,看來師妃暄是帶了和氏璧前來的。」
朝歌驚訝於他的敏銳,奇道:「子陵怎麼知道這氣息的來源是和氏璧而不是師妃暄?」
他自若一笑,「師妃暄是與婠婠齊名的高手,以她的高明,要想收攏自己的氣息就絕不會透出半點。而我感覺到的卻是極淡的波動,似有似無,只可能來自和氏璧。」
頓了頓,他皺眉道:「師妃暄來找李世民,是否意味著慈航靜齋看好李世民?」
「這我就不知道了。」朝歌續上一杯茶推給徐子陵,漫不經意的說。她對這裡的天下之爭本就不甚了解,隨口一提也不過是為了提醒寇仲和徐子陵兩人。
按照當前的局勢來看,師妃暄挑選萬民之主還需一段時間,也未必看中了李世民,畢竟他只是秦王,而不是太子。徐子陵無意想太多,很快甩開了這些,問起了其他事情:「其實我覺得有些奇怪,朝歌為何沒有從師妃暄手裡搶奪和氏璧?」
「你不覺得我公然搶東西是種過錯?」朝歌不覺睜大了眼睛。
「是否我在朝歌心中就是這般泥古不化的人?」徐子陵苦反問。
朝歌並非是未經歷練的宗族子弟,在東浮修者入世修行向來是各大宗門的慣例,俗世散修弱肉強食,殺人奪寶之事數見不鮮,朝歌在外歷練期間也常有遇見,是以對奪寶一事並沒有太大的心理障礙。而徐子陵向來是溫文淡泊的君子形象,又曾在前往竟陵的貨船上對她嘆過戰亂之苦,師妃暄以和氏璧擇主是為天下太平計,朝歌原以為他縱使不反對,也決計不會支持自己,沒想到她居然想錯了?
見她的表情,徐子陵哪裡還不知道她在想什麼,苦笑道:「我並不認為盜寶是一種過錯,只是有關爭霸天下的一種手段,若是心有愧疚,大概是因為師妃暄她們為萬民盡心並不追求私利,而我從中作梗是一種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