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洗髓

她自稱被逐，擺明了嘲諷，青年只是垂眸，並不吭聲。

「怎麼？崑崙大弟子何時變成了偷雞摸狗之人？先前你擋我一劍，現在又想阻我？」顧朝歌問他，右手虛握，凝出一把劍，劍長不過三尺，劍身剔透，盈盈泛著清光，似是天青水碧漾出的一點波，更襯得她的膚色蒼白如雪。

她的傷！

徐子陵心頭一緊，上前一步，站在她身旁，亦是微笑，「閣下要動手也得先問過我們才是。」

寇仲瞟了眼難得強勢的徐子陵，與跋鋒寒一起上前，半擋在顧朝歌身前，「我們可不是禪院的和尚，由你從手裡搶了東西就跑。」

可惜鍾爾南不看他們三個，凝著顧朝歌，眼神有些複雜。

「大小姐，和氏璧任何人都可以拿，唯獨你不行。」

「哦？」顧朝歌的劍尖緩緩上移，將這把出自崑崙劍宗的凝光劍指向了崑崙首徒。「為什麼？」

鍾爾南薄唇微抿，「沒有為什麼，奉命而來罷了。」

「你奉的是誰的命？秦宿還是秦夜弦？」顧朝歌半是好笑，半是稀奇，「我不是崑崙劍宗的人，他們憑什麼管到我的身上？秦夜弦就這麼怕我？我在東浮，她不敢應我單打獨鬥，三千戰陣威壓山門，踏破大陣，以青陽上下滿門逼我自入混沌裂縫，如今我流離在外，竟然還派你前來阻我回東浮之路，我這位父親挑選繼承人的眼光，實在不怎麼樣。」

「大小姐慎言，師尊自有他的考量。」

「考量？」顧朝歌清麗的眉梢一揚，「看來，派你來的人還有秦宿。怎麼？生怕我回東浮殺了他的好女兒？這才將自己的得意弟子派來一了百了？既然這樣，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呢？」

聽得他們對話，徐子陵三人對視幾眼，眸中驚詫之意昭然。自從相識，顧朝歌慣是一副懶洋洋的，萬物皆不在意的超脫，今日的言語尖刻實在少見，更何況，她話里隱藏的故事更是令三人大為震驚，瞬間腦補出十萬字愛恨情仇。

寇仲本是心思機敏之人，更聽出了顧朝歌的潛台詞，她要和氏璧正是為了回家，隱隱憂慮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好兄弟。徐子陵忽然抓住她的左手，覆在和氏璧上，玉石溫潤，觸手細膩，顧朝歌一怔，只見他目光深深，好一會才露出慣常的淡笑。

「拿好，他想阻你，要先過我這一關。」

久違的靈力波動從掌心傳來，她有點歡喜，抬眼見徐子陵擋在自己面前，沉靜的背影，細泉般湧現的喜悅不知為何又慢慢隱了下來。

崑崙秘術分光化影只是令鍾爾南以虛影在此間活動，並不能穿牆透壁，眼見和氏璧上的瑩光已向顧朝歌掌心流傳，他急切喚道：「萬萬不可！大小姐你不能從外物汲取靈力，不然必遭天劫。」

她愣住，「你說什麼？」

鍾爾南苦笑：「大小姐沒想過嗎？您也曾進過空間裂隙，為什麼唯獨這次遭遇混沌風火，並不是運氣太糟，而是天道所限。這裡靈氣枯竭，人力衰落，天道怎能允許高階位面的修者進入？伴生風火與弱水，是封鎖也是保護，大小姐若是逆天而為，必有天譴，到時僅憑一把凝光劍，大小姐又如何在天劫之下存活？」

生怕她不相信，他又道：「崑崙弟子可不是站在原地任人劈砍的，那一劍我沒躲，是因為我躲不開。昔日在東浮，我自認與大小姐有一戰之力，前幾日卻只能將劍鋒擊開幾尺，其中固然有化影的原因，虛影實力不如本體，根本原因還是我受天道壓制，實力十不餘一。」

「我一虛影尚且如此，大小姐本體在此，所受克制只會更多。你現在靈力枯竭，不被覺察，如果逆天而為，汲取了和氏璧的靈力，必有天道異象。」

「怎麼會？」顧朝歌勾起一縷靈力，沒入經脈，頭頂的圓月轉瞬被烏雲遮掩，並隱有雷動之音。

再挑一縷，閃電雷鳴。

第三縷，如柱電光劈落下來將遠處一棵參天巨樹從中間劈成兩半，樹榦吱呀落地，激起一片灰塵，伴隨著枝葉燎燒的氣味，火光漸起，越燃越大。

「我們得先離開，這裡離凈念禪院不遠，月夜無光，很容易被那群和尚看見。」寇仲提醒道。徐子陵見顧朝歌握著和氏璧，一臉失魂落魄，心中酸楚，又軟得一塌糊塗，拉住她的手腕，輕聲說，「先走，有什麼等會再說。」

寇仲跋鋒寒在前探路，默契的不去看後邊二人，顧朝歌緊緊抱著和氏璧，茫然無措，明顯還沒回過神，徐子陵低聲告了一句得罪，右手搭在她纖細的腰上，半是強硬的將人摟在懷裡，提氣縱躍。

鍾爾南跟在最後，他的眼神終於落到了徐子陵身上，晦澀而氤氳，后又慢慢、慢慢的移開了眼。

也好，如此……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