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電瓶車（2）
每一個人的一生，都會有無數的交錯路口。我們站在路口上，靜靜看著一個又一個或許熟悉，或許陌生的人，路過你的世界。
也許最後會重逢，也許從此再也沒有交集。
誰知道呢？
余簡弓著腰，趴在略有些冰冷的欄杆上。
北京的夜晚很繁華，很嘈雜。天公心情不是很好，給這一隅來了一場綿綿薄薄的雨。
雨點淅淅瀝瀝地落下，帶著熟悉的冰涼感和潮濕感，闖入人們的視野。
路上的行人腳步愈發匆匆起來。
原本慢悠悠開著的電瓶車也一下子提快了速度。
如果那串鈴聲沒有在下一刻突然響起來的話，余簡也不知道自己要發多久的呆。
其實她挺喜歡一個人發獃的，她覺得這種感覺很安靜，很舒服。
「我要你親一親，抱一抱，你說聲愛我……」
歡悅的鈴聲一下子把余簡從愣神的狀態拉回了現實，她匆匆忙忙起身，走回房間抓起手機。
是舒染嗎？
她低下了頭，急速跳動的心裡是無限的期盼。
然後她看到了屏幕上那個熟悉的名字。
舒染……
她真的打回來了，
余簡愣愣，有些不敢相信似的。她手指顫抖了一下，慢吞吞伸出去滑動屏幕，小心翼翼地把手機靠到耳旁，悄悄屏住呼吸。
「是余簡嗎？我剛剛手機沒電關機了，沒看到你給我打的電話，抱歉哈。這麼晚了你不睡覺，找有我什麼事嗎？」手機那一邊，傳來一道讓人聽著就覺得很溫暖的娃娃一般的女聲。
這麼多年了，她的聲音還是沒變呢……
不知道為什麼，余簡的鼻子突然就酸了。
她默默垂下眼睫毛，靜默了好幾秒，才輕輕地說：「我想你了——」
電話那邊也靜默了好一會，才傳來一道溫柔而緩慢的回答——
「我也想你了。」
余簡的視線緩緩模糊起來。她能夠清楚地感覺到有熱熱的液體從眼眶滾落，滑過眼角，滑過臉頰，最後匯聚在下巴，緩緩融合成一滴，輕輕地，輕輕地滴落，滴落在床單上。
「我以為……你不會打給我了。」余簡吸吸鼻子。
「傻瓜，記得我和你說過的話嗎？」舒染微微一笑。
「記得。」余簡也跟著笑了起來。
那年，她們騎著電瓶車在港城肆意奔走，在香山盡情玩樂。
她們站在香山某處小峰的頂上，那是一塊巨石。
「任它時光飛逝，我們只管不老不散！」舒染站在大風口上，對著山下茫茫森林和遠處喧囂的城市大聲吶喊。
「在這有限的青春里，我們誓要撞完所有的南牆，因為我是余簡，你是舒染！」被那種莫名的情緒感染了，余簡也雙手放到嘴邊，做成喇叭狀，大聲喊了起來。
兩個女孩耗完了她們所有的力氣，咯咯笑著隨隨意意坐在了滿是塵土的石頭上。
「任它時光飛逝，我們只管不老不散！」電話里，余簡和舒染心有靈犀一般的，十分默契地同時開口。
「可是我們最後還不是散了，我在北京，你在南京。」余簡撇撇嘴巴，心裡是說不清的委屈。
「我們呢，人是散了，可兩顆心還沒散吶。緊緊地捆在一塊，除了生命，誰都分不開我們。傻瓜，我陪著你，一直陪著你呢。只要你樂意，歡迎你隨時打電話給我。誒話說余簡你還記得不，我答應過你要做你伴娘來著，以後有機會的話，別忘了找我兌現這個諾言啊。我可是超想看你穿上白色婚紗，完成我未完成的夢想的。」舒染笑嘻嘻地說。
余簡下意識地怔了怔，然後腦海更回播電影一樣，曾經的畫面自動開始組成一套會動的圖片。
她怎麼會不記得。
2016年暑假。
因為車胎被鐵釘扎動而被了荒廢了一個學期，已經開始長灰塵的電瓶車，在余簡放暑假后，終於在她和不願再騎自行車在大太陽下奔跑的舒染的連聲催促中，推去了鋪子換胎。
大概是終於換了交通工具的原因，舒染搶著騎電瓶車，就是不讓余簡碰一下。
「我去終於不用騎著個老年車載著一頭豬跑了，今晚不眠不歸！」舒染一邊朝金城的方向開過去，一邊逆著風大喊。
那天她們玩到了很晚，晚到深夜返回家的路上，幾乎一樣車子都看不到。
舒染帶著余簡闖了好幾次紅燈。
在最開始余簡還會被嚇到，到了後來，她卻覺得無所謂，甚至心裡還隱隱喜歡這種刺激感。
大概都是有病的人。
余簡默默地想。
「豬婆，以後我結婚了，做我伴娘好不好啊？」在某處十字路口停下，瑟瑟的涼風吹進余簡脖子，她縮了一下，突然問。
「可以啊，不過你必須比我早結婚，不然我就做不了你的伴娘了。」舒染嘻嘻一笑，「我們家余簡穿上婚紗的樣子，一定是很好看的。真不知道以後會是哪個男生，會把你從我身邊搶走呢——」
「以後我也要做你的伴娘。」余簡羞澀地笑了起來。
「傻瓜，結過婚的人不能當伴娘的。何況，我能不能活到看著你結婚，我自己都不知道呢。」舒染突然嘆了一口氣。
「為什麼啊？」余簡愣了。
「我不是很喜歡這個世界，它讓我嘗到了很多你沒有品嘗過的味道。那些味道，只要你嘗過一次，就會終身難忘。」舒染看著後視鏡上一臉茫然的余簡，深深地，深深地。
很多年以前，余簡不知道舒染這段話的意思，因為那個時候她不知世事，她還是一個只會死讀書的乖孩子。
很多年以後，余簡終於知道了舒染的話中話。因為這個時候她也嘗到了倏然口中所說的味道——人世間百味難辨，七情六慾，生離死別，各種各樣的情緒和事情，都能給你帶來不一樣的情愫體驗。
酸的，甜的，苦的辣的鹹的都有。
真的，只要你嘗過一次那些滋味，就永遠都不會忘掉。
而這個時候，余簡已經變成了一個北漂的打工仔。
「我當然記得。如果可以，我希望這個夢想，由我們兩個實現。」余簡輕輕地說。
因為，能夠看著你穿上婚紗，做你的伴娘，也是我的夢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