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都是戲精(中)【第二更】
正殿之中,焚香裊裊,白玉鍍金的雕梁散發出奪目的貴氣。
鳳椅中,紫金鳳袍的雍容婦人長發高挽,赤金雙枝朝鳳頭面簡直刺目,周身兩個小宮女正乖巧的跪在她一旁,伺候著她慢慢吃著膳后甜點,太后保養得當,五十開外依然風韻猶存,吃相優雅緩慢,似乎根本沒有發現有人已經進殿來了。
在她近前,還坐這一名少女,正是剛剛才分別的風盈郡主,居然比她先到一步,此時她已經換上了緋紅牡丹宮裙,鬢間同樣是珠光寶翠。
風盈看著卿如許,面色奇異,「你,你怎麼才來,我在你後面都比你先到了,你不會是迷路了吧!」
太后漱了口,正喝著一盞雪花甘露,聽了風盈的問話,目光從上座掃了過來,直直的盯著卿如許。看得出,太后絕不是什麼得過且過的慈悲心腸。卿如許見狀,半低著頭,步履緩慢從容款款的挪了過去,俯身參拜道:「卿如許覲見太後娘娘,太後娘娘萬福金安。」
本來她也只需深屈一個大福禮就夠了,但,若是太後有意為難,一時半會不叫她起來,腿酸受不住不說,還得讓風盈抓了把柄,告她一個大不敬。還不如直接就來個『五體投地』比較划算。
風盈下巴抬得老高,幾乎使用鼻孔看人,追問道:「你,你還沒回我的話呢!」
卿如許的頭抵在交疊的雙手上,一聲也不吭。太后看了她一眼,又喝了一口茶,終於緩緩開口說道:「起來吧。」
「是。」卿如許這才起身面向風盈,說道:「太後娘娘還沒開口,我怎麼能先答郡主的問話呢!」言外之意就是說,太后還沒開口,你先嘰嘰喳喳的成何體統。
風盈眼睛一瞪,牙一咬,正要給她好看,卿如許面向太后已經開了口:「回太後娘娘的話,郡主特意支使了一個伶俐的丫頭給阿許帶路,阿許從她口中得知,來鳳仙殿的路上能經過太後娘娘的佛堂,聽說太後娘娘的佛堂中供奉著舍利子,阿許斗膽,想到佛堂外借光沾沾佛氣。所以便繞了一小段路。」
「你胡說!」風盈臉色微變。
卿如許大大方方的看著她,說道:「怎麼會,許多宮女內侍也都看見了呢。」
「太後娘娘召見,你不趕緊過來,居然還四處遊盪?」
「咦?不是郡主說,太後娘娘正在用膳,要等一等才會召見我嗎?」卿如許一臉無辜,轉向太后說道:「阿許是怕打擾了太後娘娘休息用膳,這才晚來一步。」
「好了!」風盈還要再說,太后掃了她一眼,將茶盞放下,又凈了手,說道:「聽說你聰慧過人,就連司徒老夫人也對你另眼相待,哀家有一事,覺得十分難辦,想問問你怎麼看。」
無論是風盈還是卿如許,都面露疑惑,風盈郡主也總算把眼睛從鼻孔移回了眼眶,目露驚愕,太後有什麼事辦不了的,還能問道她身上?
卿如許低身福了福:「太後娘娘謬讚了,若有事能用的到阿許,那是阿許的福分,請太後娘娘儘管吩咐。」
金光閃閃的太後娘娘卻沒有馬上發問,而是對站在她身後的女官秋央問道:「慕青那丫頭在佛堂呆了幾日了?」
秋央看了卿如許一眼,和太后的神態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回太後娘娘的話,到今日為止,已經抄滿七七四十九日的經文了。」
慕青公主是皇上最小的一位妹妹,比風盈郡主還小几個月,生母出身卑微,自身也是個不得寵的,在這宮裡活的小心翼翼,幾乎是透明的,而且,太后似乎十分厭惡這位公主。
卿如許隱約想起太后口中說的人是誰,心裡猜測太后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風盈也不知道太後到底有什麼打算,只能坐在原處掬著高深莫測的目光來回掃視幾人。太后道:「去把那丫頭叫過來。」秋央連腳後跟都沒挪一下,只是朝門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便已經有人影飛奔著去了。
慕青公主來的可比卿如許快多了,不過片刻間,就連噓帶喘的進了殿,加上緊張害怕,病怏怏的小身板像是立刻就要完蛋了一般,沒風吹都發著抖。
太后看她那副樣子,臉色就往下沉了沉。
風盈冷哼一聲:「慕青妹妹,在太後娘娘面前怎的如此失禮。」慕青雖然是正經公主,可出身太低,比風盈郡主活的可憐多了。
風盈這麼一說,慕青更加著急,路上被風嗆的厲害,一時半會也沒緩過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太……後娘娘……萬福……金安!咳咳……咳咳咳……」
卿如許看著太后黑如鍋底的臉色,相信若不是這會兒有事要辦,直接劈了慕青都有可能。好在雅妃這個時候『趕巧』來了,終於把這叉給打了過去。
卿如許這是第二次見到雅妃,興許是因為有身孕的關係,面頰十分紅潤,比上次在太后壽宴上見到時要明艷幾分,雅妃和太后寒暄了半晌,才深深的朝卿如許望過來,道:「這位就是司徒家的表小姐吧?上次匆匆一見也沒看的分明,這會細細看來,果真是仙子一般的人物。」
這話卿如許聽得多了,淡淡笑了笑:「雅妃娘娘謬讚了。」
雅妃似乎是知道太后召見卿如許,特意看一眼似的,她的目光在卿如許身上流連不定,半晌才轉頭看向風盈,好像才發覺她也在這一般:「風盈也在呢。」
風盈此時已經緩過氣來,屈身行禮道:「雅妃娘娘大安。」
見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沒完沒了,風盈終於坐不住了,扯著太后的袖子撒嬌道:「太後娘娘,您方才說的到底是什麼事啊!她都等急了呢。」
「不急。」卿如許偷偷換了一隻腳支撐,笑道:「能和太後娘娘多相處一會,阿許覺得通身舒泰,怎麼會急呢。」
風盈狠狠瞪了她一眼,總算開了金口:「昨日皇上扔給哀家一件了不得的大事。關於寧國的和親一事……哀家思來想去,總也沒有個合適的人選。」
太后的目光在慕青身上瞟過來瞟過去,可惜,無論是卿如許還是雅妃就是領會不到其中『奧妙』,皆做冥思苦想之狀。雅妃是明白太后的意思,卿如許則是在裝模作樣。
風盈郡主訝異了半晌,有些明白了什麼,眼神在卿如許和慕青之間抉擇了一下,最終停在了卿如許身上,道:「太後娘娘叫你過來,難不成想讓你去?」
這話說的當真沒長腦子,太後手上的金色護甲咕嚕嚕滾在地上,卿如許暗笑,這是要將風盈郡主的腦子挖出來看看有沒有蛆蟲么?她去和親?虧風盈想的出來。
太后明顯是想要慕青去和親。
她此時是司徒家的人,司徒一族又與皇上又些許密謀,太后八成也是猜出這密謀與卿如許有關,所以將她叫到宮裡時時監視著,而和親這件事,太后特意將她叫過來問,是想讓她開口建議慕青公主?
卿如許雖然不知道太後為什麼要讓她開口,但也能猜出這其中一定有什麼關節是她不知道的。她在心裡回憶著進宮前司徒老夫人對她說的一些事,卻沒有找到與慕青公主相關的,想必是因為慕青公主在所有人眼裡都太不顯眼了。
不過,既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既然知道太后沒安好心,她就要想辦法規避此事。
風盈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急忙替太后撿了護甲,陪笑道:「太後娘娘,風盈只是說句玩笑話。」
卿如許半晌沒說話,雅妃終於耐不過卿如許,笑道:「如今皇室之中,沒有適齡的皇子或王爺與寧國的公主相匹配,就只能選一位公主嫁過去了。」
這些等於沒說的話,也只能拿來應應景,但好歹算是發表了意見,太后又將目光轉向了卿如許,卿如許看了兩眼慕青,慕青的眼淚已經蓄滿了眼眶,這位可憐的姑娘一點都不傻。
卿如許收回目光,說道:「阿許聽外祖母說起過宮中各位貴人,現今宮中年紀適宜有沒有駙馬的,只有慕青公主一個……」
太后的身體直立起來,風盈郡主的面上也露出笑意,雅妃的目光瞬間不再飄忽,卿如許卻笑了笑,接著說道:「但風盈公主的身子……恐怕經不起長途跋涉,和親本是一件樂事,若因為公主的身子而出了差錯,從而在此引起兩國之間的矛盾和爭端,豈非得不償失?」
慕青此時一副短命鬼的模樣,活脫脫就是一副病入膏肓的骨頭架子,若是嫁過去幾天就沒了……這親還不如不和,太後面上的怒氣一點點積聚,可目光落在慕青身上,連反駁都沒餘地:「那你說怎麼辦。」
燕國和寧國的矛盾積年累月,眼看就要爆發,但此時皇上心中有另一件事需要操心,決定和親自然是也是想將戰事往後拖一拖,在卿如許看來,皇上將這件事情交給太后,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不知道太后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阿許斗膽,知道風盈郡主是太後娘娘的心愛之人,可是家國天下,風盈郡主若能為朝廷做出犧牲,也不枉太後娘娘對郡主多年的厚愛和照拂。當年梁王爺為燕國所做的一切,朝堂百姓都銘感於心,國家朝堂有這樣一位心懷蒼生的人,是國之所幸,民之所幸。作為梁王爺的女兒,想必風盈郡主也是極願意的。」
根據卿如許的經驗,梁王爺當年的事一定沒有明面上那麼簡單,可既然皇上願意給他這份殊榮,又有誰會去對風盈郡主說他父親如何如何呢。風盈先是沒反應過來,然後從嗓子眼裡憋出『嗬『的一聲,一下從椅子上竄起來,狠狠瞪著卿如許,那雙眼睛如同地獄中的修羅一般猙獰可怖。
但,卿如許絲毫都不害怕。
太后一開始屬意慕青,不僅是因為她厭惡慕青,也因為的確就只有這麼一位適齡的公主,所以和親的事情一出,太后第一個就想到了她。但卿如許說了這話,她似乎也反應過來君上將這件事交給她的用意,一時間竟然沉默下來。
雅妃詫異的看著卿如許,作壁上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