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桃花深處春蟲多(上)
卿如許從記事起,就是百般疼愛下長大的,繼母對她視同幾齣,所以她對自己母親並無多少執著的念想。父親和祖母也不會輕易在她面前提起母親,興許是怕她多思多慮,壞了身子,只拿繼母和她當做親生的母女倆來看待。
「是啊,當初你父親不顧家裡的反對,執意要迎娶病弱的宋家大姑娘,果然,沒幾年你母親就病逝了,好歹留下了你,也是你父親對你母親的念想。」
卿如許點點頭,母親名叫宋許許,父親雖然不曾在自己面前提起母親,卻為她取名卿如許,足見父親對母親的愛惜與懷念。「我知道當初母親也是體弱多病,親事坎坷……」
老夫人道:「是啊,身為人母,我當初也是不同意這門親事的,但你父親打定了主意,我也終究是心疼他,最後還是答應了。後來你母親果然病重離世,你父親卻說自己不後悔,能有這麼幾年,能有一個你,他一點都不後悔。」
卿如許笑道:「所以祖母總想替我找一個與父親一般深情的男子。」即便命不久矣,也想讓她此生無憾。可是,這世間哪有那麼多專情之人呢……
老夫人點點頭,回憶著那時的事情,「小宋氏雖是庶女,卻從小記在嫡母名下,與你母親一同長大,感情最好,你父親覺得她必定會待你好,所以宋家提出讓小宋氏嫁過來做繼室的時候,你父親直接就點了頭。」
卿如許笑盈盈的,好似一點都不為自己的將來擔憂,她說:「我知道祖母與我說這些話的意思,是想告訴我,父親不會一己之私將我隨意嫁給別人。」
雖然家裡人都沒有明說,但已經經歷過一次的卿如許哪裡不知道今日是要相看江凜呢。而事實也證明了,父親的確沒有看錯江凜,江凜能脫去山賊頭銜,從無名之身到天子寵臣,無一不說明他是個極為出色的人。
卿如許垂了垂眸:「可是祖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
………………
大慈恩寺繁盛鼎沸,佔地廣闊,大到皇親貴胄,小到黎民百姓,凡事都喜歡到寺中來求一求。大雄寶殿檐角上高高站著的瑞獸整齊排列,俯視往來於此的凡夫。
香霧繚繞,一行人跟著老夫人步入佛殿之中,跪拜叩首。
「走吧,咱們先到禪房休息片刻。」春闈在即,有不少上京科考的學子都會來寺中求個吉利,因此在這裡相看江凜倒也不會引起旁人的注意。
宋氏扶起老夫人,回頭看了卿如許一眼,見她面無異色,這才往禪房過去。
禪房寬敞幽靜,設置樸素但十分齊全,宋氏安置好老夫人,就讓身邊的嬤嬤去打聽今日寺中都來了什麼人。卿如許拽了丫頭拾舟到一邊,低聲問:「我讓你找府里小廝討只密實的蟈蟈籠來,你帶了沒有?」
「帶著呢帶著呢,姑娘吩咐的,奴婢哪裡敢忘。」拾舟將巴掌大的蟈蟈籠從袖口裡露出一角給卿如許看。「姑娘看,在這呢。」
「好丫頭,我知你素日就是個膽子大的。」卿如許笑盈盈的拍拍拾舟的肩膀,道:「如今正是春蟲多的時候,你出去捉些回來,不拘什麼,螞蟻,蜈蚣,蚯蚓都行,最好將這小籠裝滿,快去。」
「哈?姑娘,您捉蟲子幹什麼……」拾舟揪起小臉:「這可不是在府里,姑娘莫要胡鬧,被老夫人跟老爺知道,可要罰奴婢呢……」
「好了,你快去,我保證不叫你挨罰就是。」
拾舟滿臉不願,也只能轉身出去捉蟲,嘀咕道:「就算不挨罰,也要受蘭舟姐姐一番嘮叨……」
蘭舟正在一旁收拾東西,支了支耳朵:「拾舟你說什麼?」
「啊?沒事沒事……」拾舟敷衍一句連忙出去了。
蘭舟狐疑的走到卿如許跟前,小聲問道:「姑娘,您莫不是要對那位公子做什麼吧?」
「噓。」卿如許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家裡可沒告訴她要來寺中幹什麼,到時候也不過是讓她「偶然」看上一眼。
蘭舟見她沒正面回答自己,就知道姑娘又有什麼鬼主意了。「姑娘可悠著點!」
「知道知道!」
蘭舟還要再勸,二姑娘卿如初已經過來拉著卿如許坐到了老夫人身邊,宋氏前去打聽的嬤嬤也回來了。「稟老夫人,夫人,今日寺里倒是沒來什麼人家,只是有幾名科考的學子前來上香求福。」
「難得今日清凈,咱們也不著急回去,就用了齋飯再走,宋氏,你跟我到前面聽聽經,你們姐妹倆,就留在禪房歇息片刻。」
宋氏起身扶了老夫人就要出去。卿如許道:「孫女跟祖母一起去吧。」
老夫人挑挑眉:「怎麼?你這皮猴竟是能在佛祖面前坐得住了?」
卿如許道:「孫女想陪著祖母,若一會坐不住了,再回來便是。」
老夫人笑道:「我看你是在家中久了憋悶的慌,想出去透透氣,也罷。你也不必陪同我去前殿聽經了,同你妹妹自去寺中轉轉吧,蘭舟,照顧好你們姑娘。」
「是,老夫人。」
老夫人和宋氏對視一眼,自去前殿了,留了三五婆子跟在卿如許姐妹身邊。
宋氏低聲問道:「母親為何不直接帶著許兒一同前去,豈不自然?」
「哼,任我那兒子說的天花亂墜,也是信不得的,必得親自看過之後再做定奪。那小子若能入了我老人家的眼,再指給許兒看一看不遲,若不能,也就沒必要污了許兒的眼睛。」
宋氏聞言也不再說什麼,回頭看了一眼,見卿如許一行似乎往寺院後邊的桃花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