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連鎖反應
旭日高升,張士佩大本營扎在山腳河邊,依舊難逃烈日暴晒。
與昨日一樣,張士佩巡視各營,安撫、鼓勵各營將士,他口中始終掛著援軍。
他率部西征河南,本打算強渡黃河直趨開封,可曹濮兵備高捷困守濮州時命令各地強行徵收黃河及周圍河流湖泊的大小船隻,徵收來的船隻多數焚毀。
張士佩無法渡黃河,只能在北岸一路向西攻入衛輝府。
因遠征之故,他所部五萬餘皆是丁壯,並無隨營而行的家眷婦孺,這點比徐鴻儒本部不差多少。
山東的援軍,上上下下已經不指望了。
倒是真定混元教也跟著起事,讓張士佩上下軍心振奮,士氣有所回升。
至於向官軍投降之類的事情,上下頭目就沒這類愚蠢想法。
雖說鄒縣城破火燒孟府,攻破曲阜抄滅孔府這兩件事情是安民王劉永明所部及徐鴻儒本部聯手乾的,跟他們西路軍沒關係。
可孔孟二府仇恨太大,山東巡撫趙彥若不是孔府外孫,這回早就讓朝廷給辦了。
這麼大的仇,投降后,官軍保准在士林壓力下大規模殺降、殺俘。
殺的再多,士林當瞎子,記都不記一筆,殺的人頭滾滾,幾百年後的人誰又會知道?
孔孟二府被屠,不狠狠教訓一下,今後作亂的泥腿子豈不是連最基本的規矩都不講了?
紅巾軍、白巾軍骨幹都已清楚的明白,如今都無退路,皇明朝廷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
唯有死磕到底,才能殺出一條血淋淋的活路來。
因而張士佩也不怕部下出現叛徒,他巡視各營時不忘觀察西邊河南兵前哨營地。
如他所料,河南兵前哨營地、包括夜不收之類的探騎,皆無重甲只穿戰襖,甚至還有穿號衣的。
這讓張士佩大鬆一口氣,做出向東邊集結兵力,似乎想要從淇門鎮突圍返回曹濮根據地的姿態。
他這裡一動,東西兩支皇明官軍自有所應對。
如今混元教破了太原府,先抄沒晉王,后破平遙抄家晉商,前後累積獲得金銀何止千萬?
紅巾軍雖然還未攻破藩王所在的重地,可僅僅一個曲阜,就讓紅巾軍財力暴漲,收穫還在太原、平遙之上。
倒是皇明官軍處處缺錢,哪怕河南巡撫張我續翻箱倒櫃各方籌措,堆在前線的軍隊依舊缺乏足夠的軍器,更別說野戰需要的盔甲。
山西三個藩王,河南七個藩王,這兩個省的財政是負收益。
雖說兩省的府縣有京運、邊運支出,可外省還要補貼藩王爵祿,這一出一進之後,兩省就成了負收益。
河南財政又偏向河道修繕維護,河南這邊治不好黃河,山東、兩淮就得泛濫千里。
這也是河南河南,為啥卻有黃河北岸那麼大一片轄區,為的就是方便治理黃河。
財政緊缺的河南,又在腹地,一時半會兒自然湊不夠太多盔甲、軍器;不像山東,怎麼也是備倭大省,僅僅每年備倭開支積攢下來,倉庫里就有許多上歲數的鎧甲,再陳舊,這也是鎧甲。
有盔甲的官軍,野戰能隨意沖崩、屠殺無甲的暴民叛軍。
河南巡撫張我續湊集的這支軍隊,目前就缺盔甲,缺盔甲是一回事,士兵不喜歡沉重盔甲又是另一回事。
再不喜歡盔甲,也會隨營攜帶,作戰時能穿戴就穿戴。
可現在的問題是河南軍隊缺少盔甲,雖說火器充足,可就是缺乏盔甲,肉搏能力欠缺。
好在正值盛夏,雙方重甲步兵派不上用場,缺少盔甲的隱患暫時可以忽略。
張我續忽略了,河南兵馬也忽略了,沒頭疼過這個問題,軍中上下也樂得少一些盔甲。
可周七不會忽略,邊軍最能打的不是火器兵或騎兵,而是重裝步兵,或者是騎馬的重裝步兵。
重裝步兵在他眼中比重騎兵還要麻煩,結硬寨打呆仗的重步兵推過來,你要麼跑,要麼硬頂,沒有取巧的法子。
重裝步兵的突擊,根本不是輕步兵能抵擋的。
隨著正午的太陽漸漸西移,衛輝戰場也隨著胡繼升的病故發生連鎖反應。
胡繼升病故,表面上來看,軍中無繼任者,孫元化兵部主事的職銜壓不住,也缺乏繼續統率大名兵備道兩營兵馬的名義。
真定混元教叛亂,這兩營軍隊急著回鄉抵禦叛軍侵擾也是理所當然的,又無重權文官節制,軍心思鄉,根本不是軍中將校能彈壓的。
大名兵備本就防務壓力極大,東面是曹濮之地,現在北邊混元教也反了,混元教最初根據地可不在真定,而是在大名兵備道轄區內。
淇門鎮駐軍出現騷動,被困的張士佩見機向東集結兵力企圖突圍,完全合情合理。
胡繼升病亡,軍中騷亂孫元化無法節制,向河南巡撫張我續求援,請一位許可權高隆的兵備道員,或者巡按帶一營兵馬來援,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張我續不疑有他,也怕張士佩乘機突圍跑回山東,當即調遣分守大梁道按察正使金煉就近督本部大梁兵前往入駐淇門鎮,協防彈壓軍中情緒。
金煉終究是河南的按察使司正使,不具備處理大名兵備道下屬軍吏、軍士的權柄,只是駐地近,先調往彈壓,避免軍中鼓噪大軍一鬨而散,為賊人所乘。
緊接著張我續調河南巡按御史邱兆麟率本部千餘勇壯火速馳往淇門鎮,邱兆麟是都察院御史,巡按河南。就憑他本職是御史,事急從權,就能殺敢抗命、鼓噪回鄉的大名兵備道下屬的兵馬。
邱兆麟聞訊不敢耽擱,當即率部也是急行軍直奔淇門鎮而去,如果彈壓不住,大名道的兩營兵馬潰散回鄉,那胡繼升糾集的真定兩營兵馬也會跟著回鄉。
淇門鎮的駐軍若有變故,僅憑河南軍隊是壓不住、困不住張士佩所部的。
一旦張士佩脫困,再想圍住,最少還得動員三五萬軍隊。
三五萬軍隊,把他們這幫巡撫、兵備、巡按御史殺了抄家,也擠不出招養三五百軍士的錢糧。
圍不住張士佩,那就得處處分兵扼守,這需要的兵力更多,錢糧壓力更大。
若是讓張士佩渡過黃河,在南岸鑿開黃河堤岸,那前線統兵的文臣、將領,一個個都沒好下場。
另一位巡按御史梁之棟履任各地,見識廣博心中多疑,向張我續進言:「恐是賊人聲東擊西之計,不可不察。」
「妖賊朝不保夕,且智慮短淺,如今不過見機而動,怎會生出這麼多計較?」
張我續雖這麼想,可也怕失職背負責任,就回信給巡按梁之棟,讓他率本部入駐前哨營地。
七品巡按御史的意見他不能忽視,因此引發間接責任,他無法推脫;若是尋常的三品兵備,歸他正管,自然好說話。
不過權柄在手,還是好折騰的。
既然你梁之棟說妖賊可能聲東擊西,那我從善如流,你帶著部伍去前線盯著,成與敗功勛、責任皆在你,幸苦也是你,與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