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全壓
來斯行夜襲失利,本人又憂憤病死軍中。
這道緊急軍情傳入黃克瓚耳中時,已到正午時分。
此時大同總兵李懷信、宣府總兵張安分率宣大精銳已抵達河陽鎮對岸,大軍陸續抵達列陣,定興守軍也觸動在陣后扎立營盤,開挖塹壕。
河陽鎮與定興之間的石橋暢通無阻,石橋又寬,可容十五六人結陣推進。
橋就在這裡,官軍敢不敢上前進據那就是官軍的事情了。
「賊人猖狂,這是在向我軍邀戰。」
宣府總兵張安沿河巡視戰場,他望著南岸陣勢規模約在四五千的賊軍,心中有些不以為然。
真正能打的賊軍在山西,精銳不是好訓練的,山西的賊軍歷經大戰不好招惹。
可河北的賊軍有什麼光鮮戰績?
京營部隊是出了名的爛,保定兵元氣未復,被攻破也不算離奇。
前鋒監軍是大同巡撫高第,高第也在陣后從容觀察戰場,當即派出宣大二鎮混編的一部重裝車兵。
這支車兵裝備著重型戰車,每輛戰車上裝載兩門佛郎機火炮,由八名士兵推搡前進,車內並有四桿火繩槍、長槍等遠近兵器,另每車配有四名甲兵參與搏殺,還有三名操持二百斤、三百斤輕裝火炮的炮兵。
每一輛重型戰車有軍官、兵丁十六人,火炮三門。
單論賬面火力密度、強度,車營冠絕當世。
南岸也是火炮立在陣前,炮兵戰線距離河岸只有二百步,都挖了防炮坑洞,官軍斥候不過河,自然看不見藏在塹壕中的火炮、銃兵。
他們能看到的只有周七的重裝衛隊,皆披重甲,掛四靈戰旗。
不需要多餘的戰旗,只有一桿人公將軍戰旗飄揚在陣中,其他每位軍士盡皆背掛戰旗,倒也旗幟如林,一片青紫清貴色澤。
這支重裝衛隊的背後,就是三重塹壕圍起來的河陽鎮,鎮中屋舍已然拆除,重新搭建營地。
營中只有一部年齡較小,普遍在十五七歲的少年學員兵。
比起年歲普遍最高的第一營,第四營的學員兵普遍狂熱嗜戰,此刻坐壁觀戰個個摩拳擦掌。
營中除了這支學員第四營,還有三千多頭牛。
見官軍車營漸漸靠攏石橋,上游也有小船漂流而下,穿過橋洞在石橋兩側架設浮橋。
一頭鷹力士從天而降落在周七面前的空地上,身披重甲的黃四郎上前取來簡訊,周七接住掃一眼笑說:「官軍已在上游分出京營總兵蕭如薰部渡河,這部謹慎,渡河時就沿河紮營,並無異動。」
不多時就見官軍紮好浮橋,車營火炮也沿河布置,重裝戰車更是分成兩層堵住石橋。只留出一條通道,使探騎馳出奔往南岸偵查戰況。
同時官軍兩翼部隊上前,皆是輕裝輔兵,或扛著挖掘工具,或扛著早已備好的樹榦,企圖在南岸紮下防炮柵欄。
扎立柵欄時,也有小股炮兵攜帶百餘斤的虎蹲炮,騎炮渡河,背依南岸河水設立炮位。
周七放任不管,反倒命令自己的重裝衛隊原地休整,進食用餐。
待到下午黃克瓚抵達戰場時,各軍各部如預期的一樣順利布置到位。
先鋒宣大兩軍率先抵達戰場已完成一輪休整,後續京營三總兵蕭如薰、姚世卿、徐永胤也分率部伍就位,彷彿隨時可以試探性進攻,或者繼續加固南岸據點,為明日總攻提供便利。
他是來打決戰的,不是來對峙牽扯賊軍兵力的。
大朱天庭,皇明太祖及百餘天官俯視戰場,戰場雙方血氣如網拉扯,他們看不清周七本部具體情況,就連黃克瓚麾下五總兵陣勢也因軍氣光柱相互牽扯干擾氣機,以至於看不清楚。
除非天官降世來到戰場近距離觀戰,否則這場十萬人級別的會戰,他們在天庭就只能看個輪廓。
兵馬集結越多,一旦崩解就如山崩海嘯無法阻止。
因而一名名天官從殿中飛出,調集本部天兵陸續參戰。
黃克瓚抵達戰場后,姚世卿所部神機營炮兵就開赴北岸,沿著北岸布置炮兵陣位。
細細觀測后,姚世卿回報黃克瓚:「大司馬,賊軍只有一部甲兵在南岸五百步處,恰好在我軍炮擊之外。」
神機營攜帶的火炮射程約在三百步,超重紅夷大炮倒是可以打五六百步,可還在艱難運輸,明日才能抵達戰場。
這三十多門紅夷大炮可是黃克瓚的心尖子,若是走河運翻船耽誤了戰事,他得悔恨一輩子。
黃克瓚微微頷首:「賊軍主將精擅西學,深諳炮術運用。立陣在我軍炮火之外乃是應有之意,不必介懷。倒是南岸敵情刺探不能遲疑,當出重賞招募勇士前往偵探。」
姚世卿當即應下前往招募勇士,宣大軍的夜不收還在持續試探南岸火力。
只要官軍夜不收靠近塹壕,就會遭受弓弩、火銃狙殺,如今已在塹壕外三五十步內留下百餘具屍體。
許多重傷未死的夜不收或艱難朝北邊攀爬,或靜靜等死宛若死屍。
學員兵第一營普遍歲數較大,守在塹壕中部。
年近三十的山西永寧秀才於士煌背掛一桿水色戰旗探頭觀望,遠遠看到旌旗集結的黃克瓚本部,端起望遠鏡細細測量,不由遺憾:「可惜黃大司馬在四裡外,不然一炮打死他。」
算起來他家祖上也闊過,景泰年間有位巡撫,只是一代代傳下來,作為分家的分家的分家,於士煌這一系也就那樣了,比普通豪強、士紳還不如,只是個窮秀才。
周七本在閉目養神,突然睜眼抬頭就見大朱天庭成批的天兵降下,北邊漸漸刮來一層白雲,風勢漸大,吹得旗幟獵獵作響。
更有許多塵土從北岸吹來,遮蔽視線,肉眼可視範圍急速縮減,只有不到百步,漸漸地連官軍在南岸修築的據點都有些模糊,看不清輪廓。
「承蒙天助!我軍必勝!」
黃克瓚拔劍揮動:「發號炮,各部自行參戰,破河陽者授勛三級!」
幾聲炮響后,石橋處宣大聯合車營當即開炮,葡萄散彈、鐵彈越過河水,紛紛揚揚落在河水與塹壕之間的空地上。
許多傷而不死的夜不收就此斃命,只有寥寥無幾的炮彈落地后飛速朝南滾動,落入塹壕中的就更少。
不多時北岸石橋兩側的神機營炮兵跟著開火,約八百門中型火炮發射,火藥硝煙瀰漫北岸,被風吹著向南壓去,南岸丟失一切視野。
塹壕中,三營學員軍蹲伏蹲伏在開挖的防炮洞中,縱有炮彈落入壕中也砸不死幾人,多是炮彈彈跳擦傷、傷則重傷殘疾。
不傷軀幹、頭顱,傷員普遍不會有生命危險。
北岸黃克瓚順風,也看不清南岸戰況,北岸持續炮擊燃起的硝煙、塵土向南,他只能看到各部齊頭並進,在密集炮聲激勵下士氣高昂,從浮橋渡河。
密集炮聲中,大同巡撫高第在北岸河邊馳馬彈壓,不使各部爭奪浮橋。
周七元神出竅俯視戰場,只見北岸黑壓壓的人馬壓來,約有步卒四五萬,僅僅是沿河布置的炮兵就有萬餘人。
此處炮聲大作,上游渡河的京營總兵蕭如薰部也迅速集結向南壓來,企圖側面夾擊。
視線再往遠,還能看到北面、西邊河水上游依舊有源源不絕的官軍向戰場行軍,看戰旗規模,還有近三十個營頭。
再看北面雲層中,大朱天庭集結天兵漫天而來,恐怕自己耗盡雷池,也打不死一半天兵。
這是一把全壓,豪賭於一役。
這讓他想起了光武帝劉秀的昆陽之戰,漢室天庭毫無底線也是這樣一把全壓,四十萬王莽新軍被隕石砸崩。
他凝目觀察虛空,見無隕石懸停飄浮,這才安心,元神回歸身軀,捏碎手中詔令。
蓄勢待發的北嶽趙真君親率所部十二萬北府天兵自常山開拔,下游太平龍王曹時聘集結大小水神兵馬十餘萬自東南而來。
天空白雲、黑雲撞在一起,北風南風頂在一起沿著白河糾纏,形成一道道龍捲氣旋。
南風吹來,視界清晰,塹壕中大小火炮次第開火,炮彈飛出塹壕劃過拋物線,一輪接著一輪砸在北岸神機營炮兵陣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