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側翼
保定縣,天色啟明時保定巡撫張鳳翔被屬官喚醒,匆忙登城眺望河畔。
就見河道上浮屍相繼,布面甲雖有五色之分,但打撈后布面甲裡面皆是赤紅戰襖,紅紗質地十分好認。
難道大司馬敗績?
張鳳翔心中動搖,為支援黃克瓚,皇帝連修陵的兩支部隊都充入黃克瓚麾下。
光宗皇帝死的急促,新帝繼位給自己修陵本就是應有之意。
天啟皇帝繼位以來,卻要同時修建兩座帝陵,由春、秋班軍、九邊番上春防、秋防的邊軍協力修建,規模常年保持在五六萬之間。這部分修陵兵都被拉出來作戰,幾乎可以說是傾盡全力。
若黃克瓚敗績,京畿各軍誰還能擋賊軍兵鋒?
難道是新安、雄縣的賊軍乘自己不注意,北上支援,這才打了大司馬一個措手不及?
思索著種種可能,就是想不明白集結重兵的黃克瓚怎可能會被賊軍河陽守軍擊敗。
河北賊軍主力又不在河陽,難道賊軍偏師戰力就如此高強?那主力就在眼前,自己又能撐多久?不能有這種想法,賊軍偏師怎麼可能擊敗大司馬,必然是雄安一帶的賊軍主力迴旋側擊,大司馬這才敗績。
唯有這個解釋才勉強合理。
不等張鳳翔想明白,負責主攻的趙應龍發兵來攻。
保定縣城外圍的守軍固守營壘依託工事放炮開火,防禦寬度足有十二三里;趙應龍分兵五股,欺負守軍不敢野戰,炮兵上前抵近炮擊,掩護輔兵填埋塹壕,打的雖然熱烈,雙方折損卻是寥寥,這讓張鳳翔越發斷定賊軍主力已經北上如今不過是虛張聲勢。
只是天津兵備正使來斯行病亡于軍中,不然從霸州側擊而來,必能試出賊軍斤兩。
與此同時,自德州走運河北上支援天津戰場的平東總兵楊肇基,及勤王軍總理兵部侍郎畢自嚴前哨先鋒部隊晝夜不停,恰好抵達滄州,而主力部隊還在東光。
這時候大名兵備副使孫元化送來緊急軍情,畢自嚴遲疑不定:「賊酋地公所部近來行蹤飄忽,極有可能潛行天津助戰,亦有可能沿途設伏意在阻擊我軍。我有意分兵一部向西,與孫元化合軍進擊雞澤,以探賊軍虛實。」
他麾下勤王軍多是各地知縣、府一級的同知、推官募集而來,各隊領頭的不是軍將,而是民間豪強,又或者乾脆由文官親領。
解學龍糾集殘兵組織流民縱橫紅巾軍區域兩月余,親臨一線戰鬥,迅速積攢了許多經驗教訓。
順應畢自嚴目光,解學龍道:「少司馬,不拘賊酋地公如何變化,大名一帶當以穩妥為上,不可輕易再開戰端,免得賊人有機可乘。孫元化進取不足守成有餘,他若不動自是安穩如泰山,若調度兵馬,那河北、山東、河南之賊將匯流、暢通無阻矣!」
孫元化的防守壓力很大,不僅僅是抵禦北面混元教的進攻,還要擋住西進的張士佩各部撤歸路線,更要擋住東邊曹濮之地進擊河南,增援張士佩的援軍部隊。
大名府的駐軍就像一枚釘子,只要釘在這裡,就能堵死河南張士佩部撤歸山東的退路。還能牽制數倍的賊軍,還能使混元教、白蓮教之間無法交易相互緊缺的物資。
只要孫元化所部在大名府一天,那山東曹濮之地的賊軍,臨清武城一帶的賊軍,都不敢妄動,這糾集起來規模足有十餘萬。能把這些賊軍釘死在防區,這就是孫元化最大的功勞所在。
堪稱賊軍各部的眼中釘,孫元化能活到現在,已經算是難得的知兵善戰。
雖然幾次主動進攻收復失地的戰事皆告失利,可能活到現在,擋住白蓮教幾次進攻,加上孫元化年紀輕輕,幾乎可以視作今後朝廷必不可少的棟樑之才。
這樣的棟樑,撐住一隅局面已是很不容易了,不能苛求、奢望更多。
萬一再折進去,誰來收拾大名道的爛攤子?
防守都已這麼艱難了,若孫元化敗死,大名道淪陷,那誰有能力收復大名道?
左右衡量,還是不動為好。
沒人願意,也沒人自覺地能比孫元化做得更好。
何況分軍西進,分多少合適?
主力大軍沿著運河北上都心驚膽戰的,若是分兵與主力分開,誰又願意?
哪怕孫元化偵察到的敵情變動是切實可信的,可光復大名道幾座縣城又有什麼意義?
天津會戰若是失利,光復大名道全境也是無用。
一個小小的戰機就擺在面前,見沒人願意去試探,畢自嚴也只能放棄。
作為曾經的天津巡撫,他太清楚天津的重要性。
這一場會戰失利,會直接影響到明年能否剿滅、打崩某一股賊軍。
以官軍的實力,調略得當,現在依舊有力量撲滅任何一股賊軍。
可偏偏兩股賊軍相互呼應,又牽著官軍鼻子來打天津會戰,讓官軍始終缺乏調略全局力量集中作戰,幾乎能說是疲於奔命。
就這支集結起來的勤王軍,七萬餘兵馬,整整能打的只有總兵官楊肇基部,還有解學龍部萬餘人。
餘下的不堪戰,偏偏戰事激烈,容不得畢自嚴訓練部伍強化戰力。
不止是混元教各部需要訓練強化戰力,官軍從黃克瓚到畢自嚴,也都需要訓練。
河北戰場,除了那十幾個精銳營頭外,餘下絕大多數營頭編製都是烏合之眾,戰爭也能算是菜雞互啄。
畢自嚴所部七萬人自德州沿運河北上,而周奉吉所部兩萬人早已提前兩日從雞澤撤離,走絳水入滹沱河,全軍輕裝行進,火器、盔甲、糧秣等物資船運隨行,行軍神速。
畢自嚴商討戰時時,周奉吉所部已匯入運河,趕在勤王軍前哨先鋒部隊前搶佔青縣,緊接著就分出別部填堵運河,主力部隊繼續輕裝北上。
這種輕裝行軍固然神速,可缺點卻是致命的,猝然遇襲、接戰的話,根本沒時間武裝盔甲,布置火器。
畢自嚴也想這樣輕裝行軍,可他賭不起,萬一遇襲,七萬大軍崩解,誅他九族也擔不起這個失誤。
待次日前哨部隊即將抵達青縣時見運河被沉船堵塞,畢自嚴才急了,再急也沒用。
不清除河中障礙,他的許多軍械、物資就無法隨軍北上。
整個山東亂糟糟,他麾下勤王軍就沒有足夠的畜力馱載運輸器械,只能依靠船運。
船運走不了的地方,他的軍隊也就廢了。
行軍就如搬家,家當不齊整,缺什麼就怕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