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書僮
「告示,近來北山有猛獸食人,出入往來莫要落單,望遠近獵戶能除此獸。」
土門村北村口,周七郎途徑時見了最新張貼的這張告示,未作停留直往周家走。
途徑曹木匠家時見院子里拴著一頭走驢,引周七側目,不想看到曹木匠剛低頭從屋中走出。
曹木匠手裡提著木匠工具箱,剛出屋就搭在背上,彷彿老了五六歲,沉著臉不說話。
他看到周七背影,也看到了周七斜背的撒袋,張張口還是沒吐出聲。
待小兒子提著行囊走出屋子后,曹木匠給屋子木門掛上銅鎖,父子兩個牽著走驢混入向東的稀疏隊伍。
「呼~!」
周七看著曹家父子兩個背井離鄉走向土門關,莫名的鬆一口氣。
如非必要,真不想繼續殺身邊熟悉的人。
想想也對,土門村裡就屬自家兄弟好欺負,曹木匠怎可能懷疑自己兄弟是小木匠、楊青林這六個人失蹤的元兇?
聞香教獲鹿一脈的大小傳頭眼裡,失蹤的楊青林地位關鍵,一同失蹤的小木匠毫不顯眼,很可能是遭了池魚之災。
周七思索著,楊青林遭人算計,有聞香教背景的曹木匠外逃避難也不算離奇。
話又說回來,若易地而處,如果五郎死的莫名其妙,二哥也可能會先帶著自己遠走他鄉外出避難。
或許也有可能是虛晃一槍,作出外逃表象,待風聲過後再潛伏回來暗地裡搜尋復仇線索?
摸不清楚曹木匠的真正心思,總之有一點是肯定的,曹木匠這一跑,自己兄弟也就能安生許多。
周家麵館,周七進來時見表姐收拾桌椅,店裡也沒客人,就說:「阿姐,我們在南山山洞裡還有二十幾捆乾草,舅舅這裡有空的話不如去拉下山來。」
「你們真在張家找到了活計?是長工還是短工?」
表姐擦拭桌面,動作麻利,嘴上也歡快說著:「聽父親說七郎你要做張家少爺的書僮?應該是長工吧?」
「算是長工,大約七年或十年。幹得好,以後可能就在抱犢寨里安家落戶。」
周七咬咬下唇,壓低聲音:「阿姐,張家在山上還種了桑麻、棉花,張家有兩具織機,一具張夫人用來織錦,另一具紡布的織機現在還空著。阿姐不如你也到山上來,不管給張家出工紡織,還是租下他家織機都是不錯的營生。」
「七郎又說胡話……張家那織機賣不賣?」
「嘿嘿,阿姐,昨夜聽二哥說夢話,喊阿姐名字哩。」
周七說著往後一跳躲過表姐拍來的巴掌,表姐臉頰羞怒紅彤彤正要去抓周七,卻聽到樓梯聲音,立刻斂容,紅著臉瞪一眼周七:「再亂說,非撕了你這挑撥是非的破嘴。」
他也聽到了腳步聲,從那腳步聲頻率就能斷定是誰。
當即就說:「阿姐別忘山上的草,遲了就便宜旁人了。」
說完周七轉身就走,下山本就是來探聽消息的,順便還要買一點物資。
原本是想打聽曹木匠的位置,好在野外襲殺曹木匠,徹底斬斷隱患;可聞香教內部消息渠道反應速度不慢,讓曹木匠早早返回村中,還帶著兒子離鄉避難。
麵館里,張氏下樓,明知故問:「剛聽七郎說書僮長工,這是怎麼回事?」
「小娘,張老爺收留七郎做張家少爺的伴讀書僮,說是能做七年或十年。」
張氏聽了眼睛一亮:「那織機呢?」
表姐也沒做隱瞞:「七郎說張家有兩具織機,一具紡布織機還空著,我就問張家賣不賣,七郎說張家寧願燒了也不賣。」
「織機呀……」
張氏重複呢喃一聲,眼珠子轉了轉,直往後堂灶房走去,找周應弘討論織機的事情。
一台織機,就能盤活張氏自力更生的小計劃,是念叨了許久的物件。
家裡實在是沒有多餘的錢,若能置辦一具織機給兒媳,那兒媳也就不用拋頭露面過日,收入還不菲。
一具織機正常紡織,怎麼都比打工、幫閑掙得多!
大兒媳若有一具織機,分家后,怎麼也能把織機分到大兒一家。
她的心思、計較已到了毫不掩飾的地步。
「老爺,二郎見識淺薄,恐怕會在張老爺那裡吃虧。老爺理應去抱犢寨拜謁張老爺,協商二郎幾兄弟在張家做長工的事情。妾身又聽說七郎要做張家少爺的書僮,七郎身染凶邪,恐不利於張少爺。再說七郎歲數也大了,比張少爺大三四歲,又脾性倔強跟頭蠢驢一樣,若發瘋打傷張少爺……這可是潑天大禍。」
「八郎在家閑著也閑著,不如和二郎好生說一說,咱也送八郎去張家,不要工錢,能跟在張少爺身邊做個伴讀也是極好的事兒。」
張氏聲音透著淡淡喜悅,語腔也輕快:「再說二郎的婚事也不該再拖延,老爺也該上心了。」
周應弘聽了卻是眉頭緊鎖,哪裡聽不出她話里的意思。
分明是想和二郎三兄弟和好,可這種話實在是說不出口。
擱之前,外甥周二郎搖身一變成為上門女婿,還省了太多的麻煩。
這年頭結婚越來越鋪張奢靡,沒錢也要借錢把規格抬起來。自己是市井人家又算是商戶之家,多少有些體面在。
嫁女兒更不能寒酸,聘禮是聘禮,嫁妝是嫁妝,普遍來說嫁女兒也是虧錢的。
要錢還是要面子,只能選一個。
又不是打發女兒去給別人做妾,做妾的話就沒面子了,那就得死要錢,能大賺,跟賣女兒沒區別。
如果是自家自產自銷親上加親,那自然沒有太多的算計、煩心事。
之前他是樂意的,反倒是這婆娘喋喋不休始終反對,怕鬧得家宅不寧才擱置不論。
可現在二郎三兄弟手裡沾染了人命,這婆娘倒急著想和解,重新聯絡感情。
周應弘越想越是抑鬱氣苦,若早早把二郎的婚事辦好,二郎三兄弟怎麼可能在外面染上人命?成了家,二郎縱然遇到械鬥搏殺,多少也會顧全家業,不會把事情做絕。
不是二郎不好,只是不想女兒被牽連跟著受苦遭罪。
任由張氏怎樣說,周應弘連連推脫,他這個一家之主都不去張家,張氏又有什麼名義前去?就憑她姓張?
周應弘實在推脫不掉,總不能告訴張氏,說自己三個外甥手裡染了人命。
真把這緊要消息透露出去,那真的就家宅不寧了。
鬼知道張氏抓住這麼大一個把柄后,會興風作浪到何種地步。
陰著臉,周應弘說:「你這是要搶七郎的造化,你說二郎答應不答應?」
張氏何嘗不知自己在做什麼,三兄弟又不會給她養老送終,除了自己生養的兩個庶子,她誰都信不過。
她臉上堆著笑容:「老爺這話就不對了,如果七郎自己願意把機會讓給八郎呢?」
周應弘一愣神色晦暗變幻,見此張氏不由露出三分得意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