叄

七年前的今天，葉家在元宵佳節，萬家團圓，燃放煙火，放飛孔明燈慶祝之際，被官兵團團包圍。

葉家上下一百多人，都聚到院子里，最後被亂箭射死。

領官兵過來的人，是當朝右相謝南圖，我父親的摯友，謝垣的父親。

葉家世代忠良，文能輔國，武能定疆，謝家給葉氏安的罪名是通敵叛國，一大半大臣附議。

君上生性多疑好猜忌，謝家這一手正中下懷，他不理會少數大臣的據理力爭，也不聽三位史官勸諫的「君上三思，葉氏歷代官員，皆為忠良死節之臣，傷葉氏，亦是在傷民心」，大手一揮，便屠了我葉家滿門。

第二日，君上為謝垣與榮嫻公主賜婚，擇日完婚。

我大哥出使北晉歸來，被亂刀砍死在驛館，二哥在軍營中暴病而亡。

師傅將這些告訴我的時候，我正忙著收拾衣物，準備在正月二十之前回家去同爹娘聚聚。

自我八歲被阿爹送來初雪師傅這裡，每年只能回去見他們一兩面，上次見面還是花朝節我生辰那日。

我不太記得我聽到葉家被滅門消息時，我做了什麼，大概是是一夜流干一生的淚，向師傅磕頭辭行，提前兩年出師，加入了倚花軒。

初雪師傅送我到輞州，留了卷新抄的心法給我與一瓶奇奇怪怪的葯給我，她摸摸我的頭，對我道，「好自為之。」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此後，我忙著修習心法和參與倚花軒的訓練。

從第一次殺人時刀身顫抖，到現在手起刀落眼也不眨，半分憐憫都未有，我也沒想著回去看看她。

師傅她心地善良，本意是要將我培養成執劍護他人的正義人士，結果我為了報仇，走上朝別人揮劍的路子，她肯定是不願意見我，不願意再接納我的。

我還是不要去礙眼的好。

收回思緒，我對自己說，還是先把人殺了再說，銀子比較重要。

我小心翼翼揭開瓦片，吹了入夢香進去，瞅著那書童睡得如死豬，謝垣呼吸均勻眉眼如畫，我屏息潛進去，看了他一會兒，覺得下不去手。

遂而，我從袖子里拿出主上給的緞帶，蒙上眼睛。

淬過毒的匕首如我估計一般，分毫不差，沒扎到骨頭，直中謝垣心窩…

我探探他的鼻息，沒了，摸摸脈，停了。

醒酒前輩說，謝垣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武功也好，為人溫和友善，是無數閨中女子的夢中情人，有帝京第一美男子的美稱。

第一美男子又怎樣，還不是被我弄死了。

孔明燈一個一個繼續往天上放，映亮了半邊天。

夜思苑靜悄無生氣，與元宵的氣氛格格不入。

我回頭看一眼，嘆了口氣，回頭沒入黑暗裡。

三日後，我照例端著零嘴在花園裡擼貓。

醒酒前輩開始對我有些意見，不由分說就奪了我的蜜餞兒，端著長輩架子痛斥我。

「你既已完成任務，該早早回去赴命才是，在我這裡蹭吃蹭喝像什麼話。」

「前輩此言差矣，人雖然殺了，但僱主給的時間有三個月，我不乘機打打秋風，到時候喘口氣吃口土的機會都沒有。」

前輩白了我一眼，「借口，都是借口。」

我放棄那盤蜜餞，將手伸向杏仁，前輩又奪了。

「不行，你白吃白喝白住好幾天了，半分錢也沒給我，還想吃零嘴，做夢！」

我掏掏袖袋，把荷包拿出來，當著他的面翻了個底朝天，灰都沒掉半點下來。

人家還能窮的叮噹響，我響的資格都沒得，可想而知我有多窮。

一旁的女侍再忍不住笑，破了功。

貼心的前輩要她別當著我的面笑，容易傷我自尊心。

那女侍行禮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