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二十一章
沈嘉魚臉色也有點發黑,不過她這些日子脾氣也斂了不少,就算為了祖父和沈燕樂也不能輕易得罪宗室,她問道:「燕樂答應了?」
飲玉點了點頭,她看了那金刀一眼:「割肉就割肉吧,反正又不是割人.肉。」
……
昏禮顧名思義,要在黃昏時成禮,才算是大吉。除了世家,如今庶族對昏禮的要求已經沒那般嚴苛,但沈至修為表鄭重,昏禮全程都按照周禮奉行,盛大隆重比昔年迎娶鄭氏還猶有過之,這般奴顏媚骨沈嘉魚瞧得更是厭煩。
沈至修有個非常有趣的毛病,一邊兒在家裡罵世家把持朝政隻手遮天,一邊兒又會偷偷打聽世家的禮儀習俗,甚至小到平日要用的熏香蠟燭,他都會一一模仿。
等到了黃昏,身穿廣袖純黑吉服,一身美玉佩飾的沈至修和定安長公主才終於入了沈府,禮官高聲報唱:「對席!割同牢之肉。」
沈嘉魚本來把金刀放於袖中,此時下意識地去摸,發現袖中竟空空如也,她手指一僵。
就是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屋內已經有人竊竊私語起來,無非是說些繼女惡毒且心懷憤懣,想攪亂父親和定安長公主的婚事之類的話,倘她再耽誤,這誤了公主婚事和不孝的罪名就坐實了。
被底下人一議論,沈至修也以為任性的女兒在故意生事,要不是他還在堂上,這時候怕已經請了家法來。
沈嘉魚還算鎮定,仍舊在袖中慢慢掏摸著金刀,想著實在不行乾脆拿腰間的玉刀先充數。
那邊女席的貞嘉公主瞟了眼身邊的僕婦,淡淡道:「沈三娘子?昨日不是已經把金刀給你了嗎?」語調雖淡,卻隱含著威迫之意。
既然沈嘉魚敢挑昨日故意請大夫來犯晦氣,就別怪他們出手給她個教訓了,得教這繼女個乖,她以後才會在定安長公主面前夾起尾巴做人。
貞嘉公主見沈嘉魚不言語,放重了聲調:「沈三娘子,昨日不都同你說好了么?如今吉時已到,你怎麼還不取金刀為你的父親和長公主割肉,行同牢之禮?」
她這回話才說完,底下的沈家的二夫人便也附和道:「是啊三娘,你這作為小輩的,可不要耽擱了父親的吉時。」沈二夫人是沈秋容之母,也是沈嘉魚的嬸娘,她昔年和鄭氏一同打理家事,平日里齟齬不少,要說沈秋容和沈嘉魚這般不對付,倒有七成是她教唆的,如今落井下石的機會擺在眼前,她自不會放過。
兩人這麼一出聲,更引得旁人想到繼女生事的岔路上了。
丟了把金刀原不算大事,但現在正是昏禮,沈嘉魚的繼女身份又頗是敏感,再被這般逼問著,哪怕是小事兒傳出去也得成大事。偏偏小鄭氏厭惡沈至修,這場昏禮也稱病不曾過來,因此連個幫她說話的人都無。
晏歸瀾在客席上眉心微曲,臉色已經冷淡下來,似乎想要說話。
魏寄榮在一旁的客席上瞧他瞧得分明,心裡暗暗冷哼一聲。他伸手摸了摸腰間的金刀,本想給沈嘉魚的,但轉念一想,讓她吃個教訓,等會再給也不遲,這樣她才能知道誰才是能幫得上她的人,晏歸瀾無非是跟她玩玩罷了,難道還真能娶她不成?
沈嘉魚本來一直沒說話,雙手攏在袖子里,抬了抬眼皮:「吉時不是還沒到嗎,二嬸娘這般吵嚷做什麼?」
她其實挺不喜歡跟人做口舌之爭的,實在不行出去打一架呢,也比這麼扯皮的強。但接下來發生的事兒,讓她恨不得賦詩一首歌頌自己的急智!
她說完之後便頓了下,取出腰間佩的玉刀,異常淡定道:「貞嘉公主送的那把金刀不大合時宜,所以我擅自換成了這柄玉刀,還請公主見諒。」
貞嘉公主沒想到一轉眼就有了說法,眼底一愕,沉聲道:「金刀乃是成親要用的吉器,豈能容你說換就換!」
沈嘉魚抽出腰間五寸來長的玉刀:「玉乃石中君子,傳聞周天子一向崇玉器而厭金器,如今我父親以周禮迎娶長公主,這柄專門鍛造的玉刀豈不是正應景?」
她說完眨了眨眼,一派無辜地問過來:「況且這玉刀乃是我生辰時父親所贈,也算是吉器了,所以我今日特地帶了它出來,幫父親行對席之禮,哪裡有不妥之處?」
沈至修本來被挑唆的頗為不滿,但聽了這話臉色卻和緩下來,目光溫緩的看向女兒,覺著這孩子懂事周全不少。
算上昨天請大夫那事,貞嘉公主沒想到居然被一小輩連著下了兩回臉,也顧不得身份了:「沈三娘子好伶俐的口齒……」
她話才出口一半,那邊定安長公主已在上首西席緩緩出聲:「貞嘉,吉時已到,再說這孩子說的也沒錯,對席用金刀,本就不妥……」
定安長公主艷麗雍華,沒想到聲音竟頗是溫柔,裡面似乎含著似水柔情,引得沈嘉魚多看了她幾眼。
貞嘉公主以她為尊,被這般一喝,也不好再繼續生事,還不得不忍氣致歉:「長姐說的是,是我的思慮疏忽,倒不及這孩子周全了。」
她故意說這話是想讓沈嘉魚主動解圍,沒想到沈嘉魚自顧自地坐下了,心下暗怒,也只能老實坐了回去。
沈嘉魚和沈燕樂各取出腰間玉刀,割下同一牲畜之肉分別奉給沈至修和定安長公主,長公主伸手接肉的時候抬了抬眼皮,若有所思地瞧她一眼,接著禮官報唱,引著兩位新人拜了旺盛子嗣的黑豬,然後才引著新人進入洞房。
屋裡頭沈至修神色客氣卻生疏,定安長公主溫柔而冷淡,兩人渾然不似才新婚的男女,等沈至修走了,定安才喚來了貞嘉,不悅問道:「誰讓你今日擅自做主,和沈家女兒為難的?」
貞嘉還有些憋氣:「長姐,她挑昨日請了大夫來,不是存心要尋你晦氣嗎?我若不替你制住了她,難道由得她尋釁滋事?!沈至修也是前後不一,當初娶你之前是怎麼說的?今日竟不發一言!」
定安皺起娥眉,不耐道:「不過是女兒而已,不日我將她打發出嫁了便是,你切莫再橫生枝節。」她說完隨意攏了攏身上吉服,神情輕蔑:「我與沈至修的婚事,不過各取所需罷了,本就不指望他什麼。」
她面上漸漸有幾分思量:「倒是沈燕樂這個嫡子得好生留心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