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楚瑜驀地想起,濟昌伯府這兩年亦是捉襟見肘,竟至暗裡變賣財物,也難怪唐淑這樣講求實際。楚瑜躊躇之下,反倒不好和她辯,也說不定唐淑說的話是有道理的,畢竟這些日子楚珊等人都是同樣的話來勸她。
可是在她看來,朱十三除了一張臉好看和有許多錢之外,簡直一無是處,況且這些都不是她看重的東西,她自己的臉就夠好看的了,也沒吃過沒錢的苦頭,因此實在想不出朱十三有什麽吸引人的。比較起來,她寧願嫁給寒門士子相夫教子,也好過和朱十三這種人打交道。
楚瑜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第三章被迫上花轎】
縱使再不情願,婚期還是如期而至,楚瑜很想像戲文里那些勇敢的小姐一樣一走了之,卻提不起勇氣真這麽做,朱十三這樣十惡不赦又口蜜腹劍的人物,一旦知曉她逃跑,必然不會放過她的家人。
最終,楚瑜只能承擔。
成婚前夕,楚老夫人將何氏叫去悉心「指點」了一番,原來楚老夫人非但不抗拒這門親事,還讓她勸楚瑜牢牢把持朱府家業,若能趁機填補娘家些許,也算朱十三這做女婿的一片孝心。
何氏氣得半死,雖不敢同楚老夫人強嘴,只能等回到院子後對女兒大吐苦水。
她出身官宦世家,家世雖然沒落了,也還有幾分傲氣在,之所以嫁給成就不上不下的楚鎮,純粹是看中定國公府的清名,誰知因為一個外人的攪和,她對於婆家的美好印象都幻滅了。
何氏自己不看重財帛,亦這般教導女兒,因此楚瑜心裡一直都是嫌銅臭氣的,但今日她聽了何氏的話卻沒太大感觸。這幾個月走親訪友,楚瑜漸漸感受到現實的殘酷,多少世家貴族外表光鮮,實際上卻過得窘迫不堪,反倒是朱十三這種人步步高升,過得滋潤無比。
若月老一定要選擇將她配給那人,她也只好認了,儘管心裡暗暗鄙視,這老頭子怕是瞎了眼,她和朱墨明明是天底下最不搭調的一對。
嫁妝箱子是早就備好了的,何氏卻在選擇要哪些人去朱府這件事上頭犯了愁,她瞅著楚瑜道:「盼春、望秋她們兩個都還太小,自己都半通不通的,還是讓李嬤嬤隨你過去好了,若有哪裡不懂的,也好幫你鎮住場子。」
楚瑜笑了笑,搖頭道:「算了吧,李嬤嬤伺候您慣了,只怕您離了她反倒不安生,況且朱十三迎我入門,哪裡會認真讓我管家,只怕也是當個擺設罷了。」
她一雙翦水美眸露出凄涼之色,這一場婚事似乎讓她的心智成熟了許多。
何氏望著女兒稚氣秀美的容顏,後悔沒有早早教她管家之事,原想著她年紀尚小,可以再緩個兩年,等她幾個姊姊都說訂了再教也不遲,誰知憑空生出這場禍事,眼下臨時抱佛腳也來不及了。
興許楚瑜所說亦是有道理的,那朱十三一個獨身漢子,府里定有人替他操持家當,未必瞧得上這位新過門的夫人,倒不如靜觀其變再做處置。
只是這件事總令人憋屈得慌,何氏嘆道:「若你哥哥在就好了,他性子剛強,斷不能容人欺負你。」
何氏的獨子楚蒙去年剛被送去西北軍營,因他不好讀書,何氏才想讓他在武事上多加歷練,到了關鍵時刻,還是得男人有膽子出頭。
楚瑜揉著繡花衣角,輕聲說道:「這天底下又不是光憑拳頭說話,哥哥性如烈火,若觸怒那人反倒不好。」
朱十三光看外表是個翩翩佳公子,但滿京城的人還不是怕他怕得要命,可見以貌鑒人是不可取的。她光是想到自己初見那人時,居然還生出些許好感,更覺得自己瞎了眼。
何氏何嘗不知道拳頭無用,她也只是嘴上說說罷了,她勉強勾起嘴角,將女兒拉入懷裡,「行了,別提這些不快活的事了,明日是你出嫁的正日子,無論是喜是憂,人一輩子也只有這麽一次,可別糟蹋了,再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總歸是定國公府的嫡孫女,憑他朱十三如何勢派,總得顧慮幾分。若你受了委屈,回來告訴娘,娘定為你出頭的。」
楚瑜抱著娘親的腰身,淚流不斷,儘管未來一片黑暗,至少她還有真心待她好的家人,這一點,朱十三再怎麽也比不過的。這無父無母的乞兒,活該沒人愛他。
隔天,楚瑜的氣色不是太好,喜娘在她兩頰塗了厚厚的胭脂,看上去活像紅撲撲的猴屁股,讓天生麗質的她顯得有幾分滑稽。
楚瑜也沒心情多說什麽,懨懨的跟著喜娘走出了房間。
哭嫁是例來的習俗,但凡新嫁娘去往婆家之前,總得先和自家親人哀哀告別一番。楚瑜亦是如此,但她又不同些,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綿綿不斷落到地上。
何氏亦覺得心酸,握著女兒的手牢牢不放,末了還是楚老夫人等得不耐煩,硬生生將何氏的手掰開,讓喜娘半推半哄的將楚瑜送上花轎。
楚瑜上了花轎,眼淚漸漸便收住了,或許是方才已經將情緒宣洩得差不多了,現在她沒有離別家人的哀愁,有的只是對朱十三這惡霸的痛恨。
鑼鼓聲震天價響,送嫁的隊伍十分熱鬧。
楚家的親戚沒有這麽多,何況並沒有全來,朱十三縱然財多勢大,畢竟根基淺,在這藏龍卧虎的京城算不得出色,而楚瑜有定國公府小姐的名頭,也稱不上高嫁,何況朱十三的名聲不好聽,若太過巴結,倒跟上趕著賣女兒似的,因此楚家寧願稍微避嫌。
楚瑜猜想,長街上這些吆喝的人多半是朱十三命人雇來的,反正他有許多臭錢,不擺闊反而對不起他的身分。只是他這種行為令她更加惱火,她本就嫌這婚事丟人現眼,巴不得一頂小轎將她抬過去算了,誰知卻是這樣不堪的熱鬧,她聽著響個不停的鞭炮聲,只覺得羞恥極了。
朱府離楚家有一段不小的距離,楚瑜坐在花轎中,被晃得暈乎乎的,再加上從昨晚到現在她都沒吃東西,喜娘攙她下花轎時,她雙腿虛軟,幸好並未跌跤。
朱十三沒有父母,因此拜堂的儀式十分簡單,草草拜了一拜後,兩人便被簇擁著送入洞房了。
新房裡靜悄悄的,楚瑜已與外頭的喧囂隔開。朱墨還得應酬賓客,一時半刻估計不會進來,她有時間好好思量,等會兒該如何應付這位新上任的夫婿。
她決定不給朱十三好臉色瞧,他那樣欺負她,還指望她笑臉相迎嗎?可是,可是……萬一到了那一步該怎麽辦?每個女人總得經歷那檔子事的,昨晚她娘和李嬤嬤吞吞吐吐的教了她一些必備的知識,她雖然聽懂了,卻打從心裡頭無法接受,她嫁給朱十三已經夠委屈了,難道還要任由他霸佔自己的身子嗎?
但萬一朱十三用強的怎麽辦?她一個弱女子,肯定敵不過他……
想到此處,楚瑜又有些後悔,早知道就該先吃點東西,總好過現在全無力氣,但是話說回來,她就算飽食之後也未必是那人的對手,朱十三看著並不特別健壯,但身形高大,她哥哥出面都未必打得過呢。
胡思亂想一番後,楚瑜終於下定決心:總之,她是不會讓朱十三得逞的!哪怕是踢他、咬他,甚至廢了他的命根子,她也絕不讓他動自己一根寒毛,至於事後他如何暴怒,反正她這條命已經豁出去,也不怕他下狠手。
經過這樣周密的籌畫,她的心稍稍安定下來,但是等了許久仍不見朱十三進門。外頭的喧鬧笑聲漸漸淡去,想必賓客們已開始離席,朱十三還有什麽可忙的?
這人口口聲聲說要娶她,其實也不怎麽上心嘛。楚瑜嘀咕著,困意漸漸上來,在龍鳳對燭明滅不定的光暈里,她終於仰頭睡去。
夜半時分,守在房門外的盼春、望秋上下眼皮跟打架似的,牙籤都支不住,正要靠著牆歇一歇,盼春一下警醒,看到一個身穿大紅喜袍的男子向這邊過來,忙推了推望秋。
兩人齊齊向朱墨屈膝行禮,「大人。」
望秋餘光瞥見,心跳險險漏了一拍,沒想到大人穿紅色是這等好看,先前只在楚府里見過一面,他身著月白袍服,雖然清俊,但和一般的公子哥兒並無二致。如今在燈影下瞧來,他眉鋒似墨,面如冠玉,神情也意外的溫柔和悅,讓人險險不能自持。
兩人定一定神,總算忍住沒有多看。
朱墨輕聲問道:「夫人在房裡嗎?」
「夫人……今日太累,已經歇下了。」盼春猶豫著要不要將楚瑜叫醒,大人已經來了,若不起身相迎,恐怕當她們楚家失禮。